23.清河賀蘭氏(四)
劉大姐不想上去招惹賀蘭慧,可不代表賀蘭慧會不來招惹她倆姐妹啊,所以只想靜靜做個背景牆的劉薇琳和劉曉雯還是被賀蘭慧瞄上了。
賀蘭小姑娘是個天生就愛表現,在京城時,她就會和世家裏的姐妹攀比,那麼多堂姐妹,唯獨賀蘭珍是壓她一頭的,剩下的都被她用各種辦法給比下去了。
她知曉‘知己知彼,百戰不殆’道理,到了揚州后第一時間就派人調查了當地各家小姐夫人的信息,在這之中最出名的莫過於劉家的兩個胞女,姐姐劉薇琳是個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大家閨秀,被稱為揚州小姐的楷模,而妹妹則是個頑劣至極,壞名遠播的小魔女,成了教導小孩子的壞榜樣。
聽了下人彙報后的賀蘭慧笑了,這劉家的兩姐妹還真有趣,姐姐如此優秀,妹妹卻不學無術。但待她看到劉大姐七歲作的詩后,就笑不出了,要知道賀蘭慧驕傲也是因為她有這樣的資本。在京城時,她的詩也是那麼多閨中小姐里數一數二的,原本想着劉薇琳被吹得再厲害也不可能比得過自己,結果看到拿回來的詩后,她就知道自己是敗了。
只是七歲的年紀便能寫出①‘東山高蹈,雖卿相、不足為榮。’的詩句,賀蘭慧自問如今十三歲的自己是否能寫出這樣的句子,她竟然根本不敢下定論……
她今日跟着母親來拜訪許府,一是為了自己的親事,二就是為了看看這劉薇琳到底幾斤幾兩。
遠遠地,賀蘭慧便看到了劉家兩姐妹了,剛巧劉曉雯和劉薇琳打扮的一模一樣,若是熟人還能勉強分辨她倆,但賀蘭慧是第一次與她們見面,便是幾日前遇到劉曉雯時,她也沒下轎子見過對方的樣子,這讓她不免犯難了。
但賀蘭慧是何許人啊,沒一會兒便想了個法子,和母親林氏說了一聲后,便帶着兩個丫鬟往劉家姐妹的方向走去。
劉薇琳見她走來,心裏十分不悅,如今的賀蘭慧在她眼裏不過是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孩,但即使這樣她還是不能輕視她,能在幾年後干出那種事的女人,實在是有夠不要臉的。
知道未來的劉薇琳對賀蘭慧是戒心滿滿,她知道只要劉曉雯不開口,對方便沒法區分她倆。前世賀蘭慧在她身上找不到優越感,便跑去欺負自己妹妹,那時的劉曉雯對詩詞一竅不通,被對方那一羞辱,回家可是傷心了好幾日。
女孩子長到她們這個年紀了,也懂了善惡是非,知道什麼是好什麼是壞,雖說劉曉雯平日大大咧咧的,對外頭的一些議論都不怎麼放在心上。可從來沒人打擊過她,對她說過‘你不行’之類的話,第一次被人那般眾目睽睽地嘲笑,劉薇琳覺得上輩子妹妹最後還能樂觀地振作起來,也是蠻了不起的。
若是這種事發生在自己身上,怕是一輩子都會落下陰影,難以忘懷。賀蘭慧可沒給劉薇琳太多瞎想的時間,轉眼就走到了她們面前了,她先是禮貌地對劉家兩姐妹笑了笑,后開口道:“你們長得可真像啊,到底哪個是姐姐,哪個是妹妹呢?”
賀蘭慧用視線來回在她倆之間掃過,觀察她們的神情,可等了半會兒都沒聽到有人開口回她的話,不禁有點不耐煩了,“這是怎麼了?為何兩個妹妹都不說話啊?”
劉曉雯雖然有幾次想開口,但都想起姐姐剛剛的囑咐,便學着劉大姐那副淡漠地模樣只是回望賀蘭慧,卻並不開口。沒想到賀蘭慧這傢伙,竟然分不出她倆哪個是姐姐哪個是妹妹,實在有趣。
賀蘭慧的笑臉有點掛不住了,只見她眨了下眼,看了一眼身旁的柯蘭,柯蘭收到自己小姐給的信號,便上前發話了,“我家小姐問你倆話呢?怎麼都不回話啊?真沒禮貌。”
何氏剛剛跟着楊氏離開了,也正是如此賀蘭慧才敢如此囂張,但劉薇琳並不擔心,她這時終於有了動作了,先是輕蔑地看向了柯蘭,隨後便笑了笑,隨後便厭惡地移開視線拉着劉曉雯從賀蘭慧身邊走了過去。
而跟在劉曉雯身後的白槿走前對柯蘭說了一句,“不長眼的狗奴才。”
這可把賀蘭慧氣炸了,這劉家大小姐為何第一次見她便這般羞辱自己,那高傲的姿態讓她想到了遠在京城的賀蘭珍,簡直氣死人了。但此處有眾多夫人看着,她也不會發火,只能揪着手帕忍了。
沒膽量的東西,見着她了只會夾着尾巴逃跑,賀蘭慧默默在心裏這麼評價劉薇琳,但一想起對方那種眼神,她就又生氣。
不行,她無論都忍不下這口氣。
此時,跟着劉大姐走開的劉曉雯笑了,“姐,那個賀蘭氏肯定生氣了,她好笨,都分不出咱倆。”
“她一點都不笨。”笨的是你,劉薇琳選擇性得把後半句吞了下去,隨後又嚴肅道:“賀蘭慧不是個好相與的人,你日後必要離她遠遠的,防她要得像防毒蛇那般。”
“有這麼誇張嗎?她不就比我們大一歲,說不定還打不過我呢,何必那般怕她,誒,難道是因為她的世家?”
劉薇琳無奈地看着自己懵懂的妹妹,“哎,你想想上回她是如何折辱你的,你難道還看不出今日她又是想來找茬的嗎?”
“我懂了,該死,她身邊的那個下人實在煩人。”劉曉雯被這麼一提醒,便記起了前日發生的事,“那她到底為何要揪着我們倆啊,這裏還有這麼多大家小姐,她怎麼不去找別人?”
“……反正你不要中了她的套就好。”劉薇琳沒有直面回答,而是再次叮囑道。
“知道了。”
劉曉雯是個天不怕的,越是警告她的,她越會好奇,想去撥弄對方,唯獨受了傷,痛了才會學會躲開,所以劉大姐這次為她擋下了一次小災,卻不如放手真正讓她‘受傷’一次好。
再說這一世的劉曉雯在劉大姐四年的壓迫教育下,已經和上輩子的劉曉雯不一樣的,若真是對上了賀蘭慧,還不一定會敗呢。四年前劉曉雯曾對劉大姐豪言要在寫字和琴藝上超越對方,四年後這句誓言她確實做到了。
說句實話,劉曉雯是那種少有的說到必做到的人,一旦她下定決心想要完成的,便是再苦再累也會堅持下去。這讓重生的劉薇琳看見后,都是十分佩服的,她發自內心地認為妹妹應該會比自己更加優秀,從上一世被對方攔在身後保護時,她便一直堅信着……
賀蘭慧在遠處觀察了一會兒,自然找出哪個是姐姐,哪個是妹妹了,想着在劉薇琳討不到好,去欺壓對方的妹妹也是個不錯的選擇,再說那劉曉雯是個不學無術的。看她倆姐妹如此形影不離的樣子,賀蘭慧就嗤之以鼻,她從不信什麼姐妹情深,就算是一個娘胎出來的又如何,該反臉的時候還是會反臉。
想到這,賀蘭慧便換上一副內疚的模樣又湊了上來,不是要裝嗎?她便將計就計,想到這兒,她便上前揪住了劉曉雯的衣服,帶着愧意道:“剛剛是我不好,我太想和妹妹交朋友了,實在是妹妹是詩詞寫得太好了。”
劉薇琳一看她又跑來了,還用這種借口想來讓劉曉雯出糗,不禁大怒,但還未等她動手,劉曉雯便用了握住了劉大姐的手,用眼神安撫了劉薇琳,隨後學着大姐說話的語氣道:“哦?實在是不敢當。”
見她接話,賀蘭慧不禁在心裏得意地笑了,開口便又挖了個坑等着對方往下跳,“那我們就拿這初春的楊柳為題作幾句詩吧,如何?”
劉薇琳一聽,便緊張了,畢竟劉曉雯最討厭吟詩作對了,平日也就很少在這方面下功夫,這一開口便是要出糗啊。
而劉曉雯則是看了賀蘭慧幾眼,把對方都看毛了,才收回目光道:“看姐姐你的手,稱得上芊芊玉手了,大概是個善琴的吧。”帶高帽誰不會啊,劉曉雯先誇了對方一句,把話題引到了琴藝上。
賀蘭慧自然不能說自己不善琴藝,雖然覺得有點奇怪,但還是相信劉曉雯是個什麼都不會的瘋丫頭,便道:“自幼曾練過,難道妹妹是想和我探討琴藝嗎?”
“正是。”
賀蘭慧聽她這麼肯定地回答了,立即覺得不大對勁,“是嚒,可這兒也沒琴,我們還是作詩吧。”
在她倆人交談之時,已經引來了不少揚州的貴女,大家都抱着看熱鬧的心態來偷偷圍觀。也有不少人在心裏腹誹:這賀蘭家的女兒在搞什麼?難道她想和劉家的大姑娘比拼才藝?
在場的大多數夫人小姐們都是在心裏支持‘劉薇琳’能勝過賀蘭慧的,畢竟劉薇琳怎麼說都是自己的半個老鄉啊,這賀蘭慧擺明是來砸場子的角色,若是勝了,那她們便能說:你們京城來的貴女也就不過爾爾。
劉曉雯放開了劉大姐的手,笑了笑指向了遠處的一座小亭子道:“那兒不正擺在一架琴么?不妨過去,讓我們大家欣賞一下你的琴藝。”
劉薇琳看到那琴后,才發現一向跟着妹妹身後的封蘿不知何時不見,想想便知道劉曉雯這是一早就計劃好了,正挖了個坑讓賀蘭慧跳下去。
賀蘭慧到這個時候,也不能說不幹,一邊心慌着一邊道:“那……好吧,但妹妹一定要在我彈完之後指點我一下。”她想着劉曉雯就算是會琴,也不可能比自己優秀,誰叫傳言把劉曉雯傳得如此不堪,如果讓賀蘭慧知道真相后,還不氣死。
眾女眷跟着她三人到了花亭邊,做好了圍觀的準備,連在遠處和人聊天的何氏也發現了這邊的動靜,待何氏與楊氏趕來時,賀蘭慧已經彈到了□□部分,她彈奏的正是十大名曲之一的《漢宮秋月》,琴聲嗚咽,寂寥清冷。
讓眾多夫人聽了,都宛如身臨其境,楊氏雖然很討厭賀蘭慧,也不得不承認這小姑娘的琴藝很是了得,不禁為‘劉薇琳’擔心,拉着自己好姐妹何氏說道:“我從未聽過大姑娘彈奏,你給我說說,她比這賀蘭家的強上幾分呢?”
何氏聽了,也開始回想,最終想起丁詩對大女兒‘靈性不足’的評價,不禁蹙眉道:“怕是比不過……”
楊氏詫異了半會兒,雖后又安慰道:“人無完人,大姑娘詩詞如此了得,怕是賀蘭家的根本不敢與她比。”
賀蘭慧一曲彈完,看到站在亭子外眾多夫人的表情后,信心也空前的高漲了,便越發不信劉曉雯能比得過自己,但面上還是謙虛道:“獻醜了,不知我有哪裏彈的不好需有改正的,若是妹妹聽出來了,不妨說出來。”
劉薇琳皺眉看着賀蘭慧,沒想到這傢伙琴藝居然如此了得,難怪能把晉王迷的昏頭轉向。想到這,劉大姐擔憂地望向劉曉雯,不知妹妹能否在琴藝勝過賀蘭慧呢?
這時劉曉雯笑了,囂張說了句,“賀蘭慧你還是得回去多練練啊。”
她這話一出,站在周圍的夫人小姐都驚訝了,搞半天這要和賀蘭慧比拼琴藝的不是劉大小姐,而是這個貪玩搗蛋的劉二小姐,眾人心裏都想到四個字‘不戰而敗’,可何氏聽后,搖搖頭笑了,腦補了一下,也就清楚事情的前因後果了。楊氏見好友這時反而淡定了起來,作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不免十分疑惑。
“妹妹這話是……”
“行了,我可不是你妹妹,我姐姐也不是你妹妹。”劉曉雯一下子就打斷了對方的話,走到古琴前坐好,帶上指甲又道:“《漢宮秋月》可不是只有凄涼。”
說罷,她便彈奏了起來,隨着惆悵凄涼的琴聲灌耳而出,賀蘭慧只覺得是五雷轟頂,怎麼可能?
劉曉雯怎麼會彈琴!
賀蘭慧揪着手帕,冷冷掃了柯蘭一眼,只覺得這次丟臉丟到家了,氣得想當場甩袖而去。連一開始做好丟臉準備的夫人小姐們,也驚訝得下巴要掉了,沒想到這劉家二小姐也不是個平庸之人,難道是她們以前都走眼了?
下一刻,劉曉雯的琴聲變了,她的琴聲不在只有凄涼了,還帶着強烈的渴望,正是深宮裏的宮女面對秋夜明月時,不經意流露出的對愛情的渴望,渴望之情纏繞着惆悵的琴聲,敲擊着在場的每一位女子的心扉,如果說賀蘭慧是讓她們感受到了宮女的愁苦,那劉曉雯的琴聲便是讓她們在這份愁苦中有多出了無盡的渴望,讓這份惆悵變得更加難忘。
一曲完畢,大家才漸漸回神,在座卻是鴉雀無聲,沒有一人開口說話,大家只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副見了鬼的模樣。
此時,楊氏看何氏的表情更加微妙了,一副‘沒想到啊,你小女兒真是深藏不露啊’。
劉曉雯動身站了起來,解開指甲,便道:“如何,知道你哪裏不行了嗎?”隨後還囂張地了一個響指,“你這樣的琴藝,連我都比不過,更別說我姐了,所以還是回去再練練吧。”她說完還拍了拍賀蘭慧的肩膀,把對方氣得都快七竅生煙了。
而其他夫人都習慣劉曉雯這說話的方式了,她們現在更在意的是劉二小姐的琴藝都這般了得了,那劉大小姐琴藝要好到什麼地步,不禁雙眼放光地看着劉薇琳,把劉薇琳盯得滿頭大汗。
劉大姐只能笑笑,拉過只會吹牛的妹妹,回到了母親何氏的身邊,隨後又不免開始頭疼,若是以後不小心露餡了,被人發現她彈得並沒有那般優秀,那可怎麼辦啊!
以致在日後,多少人上門求聽劉大姐的琴聲都不得而終,最後被煩得沒辦法的劉薇琳只好放出話說,這一生只為自己的夫君彈琴,意思就是想聽我的琴,那你得娶到我才行。
就是這麼囂張霸氣……
比試后,賀蘭慧覺得丟人便拉着母親林氏離開了,而劉曉雯則‘一戰成名’了,讓何氏高興了好幾天,那感覺就如同自家的寶貝終於得到大家認可了一般,又是欣慰,又是開心,當晚是拉着劉老爺說了半宿,都快趕上茶館說書先生了。
劉老爺是個寵妻的,也沒抱怨,乖乖地做個樹洞聽自己夫人嘮叨,伴隨着夫人嘰嘰喳喳的嘮叨聲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