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 凱撒

在青木學院，找人問凱撒是個什麼樣的人，答案一般有二：第一，很慢；第二，很粗暴。

對於雷歐的挑釁，凱撒咧嘴一笑，驟然握緊對方的手，然後掄起巴掌就是一記耳光。

啪！

措手不及的雷歐原地打了個圈，身子搖晃了兩下，才站穩。他捂着迅速腫起的臉蛋，獃獃看着凱撒，說不出話來。

教室里安靜了一瞬。

沙比耶也不廢話，一步跨出，行動間隱有風雷之聲。

凱撒一下被人反扭住手臂，沙比耶斯文冷淡的聲音在身後響起：“雷歐，過來，打還一巴掌。”

雷歐這時才反應過來，自己居然被打耳光了！他眼中湧起狂怒，二話不說，上前重重一巴掌抽在凱撒臉上。

凱撒漠然受了，沒吭聲，也沒反抗。

沙比耶老師這才放手，又伸出手指，在凱撒額頭重重戳了一下、兩下、再三下，然後說：“兩人扯平，比試開始。”

學生們都沒出聲，也沒有老師站出來說話。

以為當廢柴的代價只是被言語羞辱，被孤立嘲笑？不是的。對於沒有背景沒天賦沒未來的人，身為廢柴，就是噩夢。

凱撒隨手抹去嘴唇的血跡，在沙比耶宣佈對練開始的剎那，就沖了上去，和雷歐打在一起。

風雷體術以“速度”為核心，強調以逸待勞，防守反擊。和北方戰鬥法師戰鬥，搶攻是絕對搶不過的，一味防守也防不住，防守反擊是唯一的選擇。

體術一共六十式，招式不同，模式卻都一樣：一手格擋防禦，一手趁勢反擊。對此，雷歐顯然掌握得很好，一手橫架住凱撒的拳頭，另一手飛快地在凱撒胸腹間打了三下。

麗薩安然看着戰鬥的雙方。

對於雷歐，麗薩當然能感覺到對方最近在追求自己，內心其實挺喜歡這感覺的。畢竟雷歐長得不錯，學習也好，關鍵是嘴巴很甜。至於凱撒，麗薩沒有特別討厭這個人，但也從來沒放在眼裏。

“只要雷歐打贏了，我就陪他吃一次晚飯吧。”麗薩心想。

包括麗薩在內的學生們，大多認為雷歐佔盡上風。

但在老師們眼裏，雷歐和凱撒打得其實很激烈，雷歐勝在速度快，但凱撒力量非常強，而且抗打擊能力非比尋常。關鍵是，凱撒的速度雖慢，對風雷體術的理解和運用，似乎反而更出色。不像雷歐照本宣科，略顯死板。

可以看到凱撒不斷挨着拳頭，卻渾若不覺，他自己的進攻力道反而越來越大，壓得雷歐手臂一陣酸痛。

久攻不下的雷歐凶光一閃，忽然一記低擺拳，正中凱撒的腰眼！

原本面帶微笑的沙比耶一下愣住，腰眼這種部位，在學生比斗中是嚴禁擊打的。

沙比耶略一猶豫，還沒來得及決定是否叫停，雷歐那邊忽然一聲大叫，他的拳頭好像黏在了凱撒的腰眼上，抽不回來。

怎麼回事？

雷歐的實戰應變能力也不算差，不退反擊，狠狠撞進凱撒懷裏，可凱撒似乎早有預料，順勢將雷歐掀翻在地。

躺倒的雷歐背脊劇痛，立刻用膝蓋去頂凱撒的腰部，卻見眼前一隻鐵拳已然握實，自上而下，當面而來！

凱撒的拳頭很硬、極硬、非常硬。而且從小到大，凱撒不管對手打自己哪兒，自己反擊的時候，只打臉。

一拳、兩拳、再三拳！

凱撒騎着雷歐，揍着雷歐，卻沒有看着雷歐，而是轉頭，如狼盯視滿臉錯愕的麗薩。

麗薩俏麗的臉蛋上，先是愕然，進而惶恐，最後慘白一片。她僵硬地看着凱撒反覆落下再抬起的拳頭上，漸漸沾滿鮮血。

當凱撒被兩名老師拉開時，雷歐已經被打成豬頭，暈了過去。

半年前新轉來的男生還是第一次看到如此慘烈的狀況，臉色變得不太自然，小聲問：“那個凱撒，以前就這麼兇悍嗎？”

被問者蹙眉搖頭：“那小子一直很粗暴，但以前下手好像沒這麼……狠。”

男生回想起什麼，又問：“你之前說過，凱撒最近半年不在學院？”

“嗯，他離開過一段時間，被選中去了龍道……噓，別說話了，沒看到沙比耶老師的臉色嗎，凱撒打是打爽了，可他這次絕對慘了。”

學生們全都閉上了嘴。老師們則都已經站起來，春季開學第一天就出了這種事，這可絕不是一件小事。

窗外海浪聲和鷗鳴聲響個不停，還有商隊輪船的汽笛聲遠遠而來，充滿春天的生機活力。一窗之隔的教室里，溫度卻漸漸降至冰點。

沙比耶俯身檢查，確認雷歐沒有大礙后，這才鬆了口氣。之前的一切太突然，凱撒放倒雷歐的一系列動作，又連貫流暢得讓人吃驚，以至於沙比耶都沒及時反應過來。

沙比耶起身，冷冷看着凱撒，問：“我有沒有說過，這是風雷體術的比試？”

凱撒點頭：“說過。”

沙比耶森然道：“那你還敢使用龍脈咒文？”

老師們聞言臉色不變，學生們卻都大吃一驚。

龍脈咒文是一種特殊的魔法流派，據說源自龍族的龍語魔法，本不是人類的法術。

相比起人類自古研習的“古典魔法”，新興“龍脈咒文”的威力稍弱，畢竟咒文源自龍族，並不完全適合人類修習。修鍊門檻也比較高，一般4級風雷法師才能入門。優點則是施法速度非常快，而且在劇烈運動中也能施展。

因此，在強調速度的今天，龍脈咒文早已取代了古典魔法，成為主流。

風雷體術，加上龍脈咒文——這就是風雷法師得以對抗北方戰鬥法師的兩大利器。

凱撒剛才施展的，是3號龍脈咒文：龍爪藤蘭。

以風雷之力構建花朵，花瓣有九，形似一根根龍爪，底部有藤相連。

這屬於典型的輔助類咒文，在場的老師們人人都會，平日裏隔空取個茶杯、拿點文件之類的。

凱撒剛才，卻用這一招來防身，進而制敵。

他在腰眼中拳的剎那，施展咒文，以龍爪形的花瓣抓住對方的拳頭。隨後，藤條繞着自己的腰部，劇烈收緊，藉此將對手拉近，方便後續的攻勢。

施展龍脈咒文的果斷細膩，沉默毆打時的野蠻粗暴——兩者同時出現在凱撒身上，給人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不止一名老師想到：凱撒的體術速度始終提不起來，真的有些可惜了。

而且他的龍脈咒文天賦確實了不起，難怪，半年前會被選中去那龍道遺迹。

按理來說，被選中之人會直接進入帝國最核心的天才訓練營，凱撒卻重新回到了青木學院，或許還是因為體術速度太差？

反正凱撒回到青木學院后，似乎從沒對任何人提過龍道的經歷。

這時，一名年長的老師打圓場說：“行了，反正雷歐沒有大礙，這事交給我處理吧，現在還是繼續上課為好。”

沙比耶略一猶豫，哼了一聲，說：“老扎克，那你可得給我一個滿意的處理結果。”

老師們都暗鬆了口氣，沙比耶看似斯文，其實蠻橫，在場也只有老扎克敢站出來說句話了。聽沙比耶的意思，他顯然不打算就此罷休，只是不願徹底搞砸自己的公開課。

老扎克苦笑點頭：“好的，我會好好懲戒凱撒這孩子。”心裏想着由自己懲罰，總比由沙比耶親自動手來得好。

就在一場風波就要平息時，凱撒忽然問道：“雷歐呢？誰來懲罰他？”

凱撒沒想過自己能逃脫懲罰，但雷歐剛才的犯規動作又怎麼說？

沙比耶冷冷地問：“你把同學打成這樣，難道覺得自己有理了？”

凱撒略一沉默，說：“老師是不是太偏袒自己的侄……”

沙比耶眼中，終於閃過濃烈的煞氣。

學生們只覺眼前一花，似乎有雷霆在教室里閃過，然後只聽砰的一聲，凱撒的背脊重重撞上教室門板，人已被沙比耶掐住脖子，按在門上。

“小崽子，你成心跟我過不去是吧！”沙比耶將聲音壓得極低，故意背對眾人，在那斯文眼鏡背後，是一雙陰沉兇狠的眼睛。

12級風雷法師的實力，當然不是凱撒能抵擋的。

凱撒也完全沒想到老師居然會攻擊學生。他愣了愣，眼眶一下紅了！天生的執拗性子湧起，凱撒咬緊牙關，硬是把眼淚忍了回去，然後一反手，回擊沙比耶的臉！

老扎克捂着額頭，已經不忍再看。要知道帝國重視傳承，強調尊師，凱撒這一動手，事情的性質可就變了。

凱撒的拳頭，閃電般打到沙比耶面前，然後停住，再也無法寸進。

沙比耶冷笑着，12級的風雷之力從他指尖流淌而出，化作套環，箍住凱撒的手臂，限制他的行動。更多的風雷之力則湧入凱撒體內，抑制住凱撒自身力量的運轉。

22號龍脈咒文，龍紋箍。

30號龍脈咒文，源力禁絕。

凱撒臉皮漲得通紅，氣勢卻瞬間弱了下來，體內的力量半點提不起來，手臂慢慢軟化，然後垂下。

沙比耶老師這才放手，看着全身被禁錮而說不出話的凱撒，臉色冷漠。

老師們沉默着。

學生們一個個嚇得不敢出聲，心臟狂跳。這時候別說麗薩了，就連最優秀的那批尖子生，也緊張得難以呼吸。

誰也沒想到凱撒居然會和老師杠上！

只有老師們知道，沙比耶其實是雷歐的叔叔，這在學生中還是秘密，凱撒卻不知從何處知曉了，又或者是他自己察覺到的。

“好了，這件事就到此為止——”

沙比耶說道。

可他話未說完，臉色忽然猛變，因為教室之中，一股劇烈的力量波動正瘋狂抬頭，這股力量的源頭，是凱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