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梅花香】

32.【梅花香】

有人眼尖,認出明綉來,趕緊上前來作揖:“原來是明三小姐,郡主不肯說,還不知連你也來了。”

明綉笑容滿面地回了禮:“公主能請我,是我有福氣。我眼界淺,還從沒見過開得這樣好的梅花。”說完,便走到一乾女孩子跟前去,姐姐長姐姐短的打招呼。

她常在這些人里混,想必都是認識的。

杏遙冷着眼睛瞪她背脊,又怕明霜不自在,垂眸替她將兜帽帶上,至少這樣也暖和一點。就在此時,人群里宜春郡主邁着碎步跑過來,忽然挽着明霜的胳膊:“你們也別傻站着,都來認識一下。這是明大人的二小姐,我閨閣中最好的朋友,可不許你們欺負她。”

她愣了一下,匪夷所思地偏過頭。

自己幾時成了她的閨中至交了?明明左右才不過見了幾回而已。

明綉聞言也是狐疑不解,但也不好多問,只皺着眉回頭去看她。

從沒見過這明家二小姐的廬山真面目,雖然眾人多少已經猜測到明霜的身份,但礙於無人引見也不好開口。當下聽得宜春郡主如是而言,互相交換了一下眼色,也紛紛上前問好。

她身子不便,只一一頷首,算是回禮。

“明姑娘。”

視線里落進來銀白斗篷的一角,明霜往上一望,正對着那人含笑的星眸,雙手抱拳,微微彎腰,“喬某有禮了。”

她神色如常,輕聲應道:“公子不必多禮。”

喬清池直起身來,從她旁邊走過,然後很隨意地停了停腳,摺扇掩在嘴邊,輕輕道:“我叫清池。”

明霜仍看着前方,卻淺淺彎起唇角,微不可見地點了一下頭。

互相認識了一番,宜春郡主便拉着她同其他女孩兒一塊兒逛園子,紅梅臘梅白梅,挨個挨個指給她看。什麼時候種的,花齡多少,她了如指掌,侃侃而談,在外人眼中當真像是一對關係極好的姐妹。

明霜一面隨口敷衍,一面暗自揣測。都說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她莫非是因上回在明府輸給了江城,心有不快,故而此番特地來找自己的麻煩?

郡主年紀同明綉相仿,也是個嬌生慣養的千金小姐,真有這個打算不無可能,她越想越覺得心裏沒底……

明綉正走在她後面,攪着綉帕直犯嘀咕。

“綉兒。”身側的姑娘笑着打趣,“原來你的姐姐和郡主走得這麼近?從前只知道世子妃和郡主交好,原來這二姑娘也是。”

不提還好,一提就更來氣了。郡主待她冷冷淡淡,起初還以為是她瞧不起自己庶出的身份,今日一見她竟對明霜這麼好,心中登時不快。

“哼,誰知道呢。背地裏想必耍了不少花招吧。”她撅撅嘴,“我也不稀罕。”

一乾女孩子素來知曉她的脾氣,並不接話,偷偷掩着嘴笑。

郡王府的花園不比明府小,亭台樓閣,梅花盛開,美景如畫。

姑娘家走在後面,這王孫公子們自在前頭賞花,不時品評一下,吟個詩,作個詞,陶冶情操。

喬清池和幾位司直並排而行,其中一個悄悄往後瞥了一眼,低聲朝旁邊的人道:“你從前可曾見過明家二小姐?”

“不曾,今日是頭一回。”

“我也是。”他搖頭輕嘆,“想不到竟是位絕色佳人,可惜了……”

那人嘖嘖幾聲,附和道:“是啊,可惜了。”

“不過,也並無不可。”另一人壓低聲音,“馬上就到秋闈了,明大人是吏部尚書,有他在,這仕途必然一帆風順。而今想同三小姐說親的數不勝數,你我這等身份是不用想了,倒不如去討二小姐歡心,不也一樣么?”

話剛說完,喬清池冷眼掃向他,目光里的寒意讓他不由自主打了個顫,低低道:“你……看着我幹什麼,我又沒說錯。”

他輕哼一聲,並未言語,倒是旁人搖頭嘆道:“話是這麼說,但我若是娶她,老母親定是頭一個不答應的。哎……升不陞官,也就看個機遇罷了,犯不着讓自己受這委屈。”

“也是。”

走了半日,總算是把園子逛到了頭,府上便有下人前來傳飯,花廳中擺了酒上了菜,正對着梅園,一抬頭就能將園中景緻盡收眼底。來的大都是文人,自然欣喜不已,更有甚者飲下三杯便提筆做成一首小詞,眾人圍上來讀過後,亦有稱讚的,亦有不服氣奮筆疾書的,場面極是熱鬧。

酒過三巡,慶壽公主才款款而來。

“喲,還有人撫琴呢?我可是攪了你們的雅興?”

在場之人忙紛紛起身行禮。

“管這些虛禮作甚麼。”慶壽公主就近略扶了扶一人,“你們儘管玩兒,我是跟不上你們這些年輕人了,在旁看看就是。”

“長公主哪兒的話,您說我們年輕,您不是也年輕么?往我們中間一站,哪兒看得出年紀來呀。”不知哪家的女孩兒起了這個頭,底下人連聲應和。

“長公主青春永駐,和郡主一塊兒,不像母女倒像是姐妹了。”

“是啊……”

明霜偷眼打量她,慶壽公主雖已近四十,然而容光煥發,顏色不減當年,想必再往前倒退二十年,她必然是個極美之人。

慶壽公主唇邊蘊笑,不見得十分高興,但心情應該是不錯的。丫頭們搬來椅子讓她坐下,等她示意了,眾人方陸續落座。

“娘親。”宜春郡主抱着她胳膊撒嬌,“您怎麼來了,您看您在這兒,大家都不敢玩了。”

“我倒是來錯了。”慶壽公主回頭在她髮髻上揉了揉,滿眼寵溺,湊到耳畔輕聲道,“這不是為了給你相個好夫婿么?”

宜春郡主登時紅了臉,窘迫地跺了兩下腳,跑到明霜身後躲着去了。

這場賞梅宴的目的,眾人心知肚明,眼見長公主有這個意思,便愈發賣力的表現起來,吟詩作賦,琴棋書畫,各顯其能。

不過大半天了,也看不出宜春郡主是作何打算的,她從頭到尾似乎也沒對誰多看一眼,和慶壽公主說完了話,就拉着幾個小姐妹下棋。

不知是不是有意針對明綉,竟連着同她下了三四局,明綉本就棋藝不精,輸得毫無懸念。

“哎呀,真是不湊巧,三小姐又輸了。”宜春郡主,拈着子往棋盤上一落,笑吟吟的,“不用老讓着妹妹呀。”

明綉滿腹怨氣,又不好發作,只得強笑道:“郡主哪裏的話,是我學藝不精,讓郡主看笑話了。”

“誒——”見她要走,宜春郡主一手摁住,“咱們說好的,輸三局的人要去園子裏摘一株梅花,你可不能耍賴哦。”

什麼時候說好的,她怎麼不知道?!

明綉咬着牙笑道:“這……這外面大冷天兒的,枝頭上全是雪花,而且我力氣小,萬一折不斷呢?”

知道郡主戲弄她,忙有人幫腔:“三姑娘此言差矣,唐時張謂便有一句詩‘一樹寒梅白玉條’這梅花兒就是要帶點雪才好看啊。”

“可是……”

她剛想推辭,慶壽公主卻緩緩點頭:“不錯,我也正想折一枝插在瓶里觀賞,既然如此就有勞明小姐了。”

長公主發了話,她要回絕也不能了,明綉委屈得要哭出來。這樣一個英雄救美且能獨處的好機會,自然不可輕易放過。那司直里便有一人上前道:“天寒地凍的,姑娘手指嬌貴,不如讓在下陪你去吧?”

明綉有氣沒處發,扭頭就瞪他:“不用了,公子還是繼續作您的詩吧,這是我們姑娘家的事,不勞您費心。”她指着在邊兒喝茶的明霜,“你隨我去!”

她手上一頓,半是無奈半是好笑,“我?我可沒輸棋啊。”

明綉跺了跺腳:“你是我姐姐,你不陪我去,那誰還能陪我去?”

杏遙為難地看着她:“三小姐,小姐腿不好,受不得寒……”

“方才逛園子的時候怎麼沒見她說不好?這會兒要陪我出去了,就不好了?”明綉努努嘴,哼了一聲,“我不管,你就得陪我去!”

一時間,四周都靜了下來。以明綉這性子,哪兒肯輕易善罷甘休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明霜也不好再推拒,嘆了口氣把茶碗放下,“好吧,我跟你走一趟便是了。”

明綉抽了抽鼻子,嗯了聲,把斗篷一披,徑直往外走。

“小姐,您把湯婆子抱着,多少暖和點。”杏遙把帶子給她仔細系好,遮得嚴嚴實實的,“這毯子蓋住腳,別凍着了。若是腿不舒服,您一定要早告訴我啊。”

“知道了,走吧。”

將出門時,不經意和窗邊那人視線相撞,他神色間帶了幾分關切,明霜沖他莞爾笑笑,垂頭將兜帽帶上。

出了花廳,外面北風凜冽,風中帶着淡淡的梅花香。

慶壽公主歪在太師椅上,慢條斯理地飲了口茶,淡聲道:“這個明綉啊,果然還是太驕縱了些,姑娘家的,安靜點兒比較好。”底下坐着的人自不敢搭腔,皆裝作沒聽見的樣子,仍舊對弈作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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