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對此間】

13.【對此間】

宜春郡主是會稽郡王同慶壽公主所出,今上的外甥女,因為年紀和明錦幾個差不多大,又年輕未出嫁,便時常過來走動。許是夏季熱得煩了,挑這個時間來找她們下棋閑談。

花園蓮池邊收拾出一個小涼亭,樹蔭遮蔽,很是清爽。她和明錦相坐對弈,明綉不會下,在旁喝茶,明霜沒心思和她們下,兀自吃瓜。

都是深宅里的小姐,平日鮮少出門,話題無非是女紅、首飾、花花草草。

由於明錦和明綉不對付,聊天的氣氛自然處處透着幾分火藥的味道,偏偏宜春郡主素來不是個會聊天的,話題盡往成親說媒那方面靠,像是特地來瞧熱鬧的。

“我昨天聽官家說,要在西苑那邊建個樓,通天高,兩年的工期,到第二年中秋就能上樓去賞月亮了。”她落了一子,端着涼茶潤喉,“可惜我也及笄了,再過些年嫁了人,還不知道能不能等到這樓子修好呢。”

明綉聽完就拍馬屁:“哪兒能啊,聖上這麼喜歡郡主,就是嫁了想回來賞個月莫非還有不讓的道理?”

“那倒是。”宜春郡主靠在竹椅上,似想起什麼來,“不過今年中秋也不是個尋常日子。長公主要出降,皇太子要納妃,兩件大事都堆一起,可有得玩了。”

她話音剛落,一直在旁默不作聲地明霜忽的豎起耳朵,捧着茶碗故作隨意地問道:“公主出降是真的么?怎麼沒聽到風聲?”

長公主的婚事雖時有議論,但久久未定,想不到這時候下了旨。

宜春郡主瞥了她一眼,歪着腦袋笑道:“騙你作甚麼?我昨兒才進了宮,瞧這樣子是要指給左衛將軍尤顯。不過聖旨還沒下,看皇上的口氣似乎是打算選在中秋節了。”

“那倒是件喜事。”明錦隨意撿了枚棋子落下。

“可不是么?”宜春郡主摩挲着黑子邊琢磨邊道,“正巧皇太子也定了親,官家就說何不來個雙喜臨門,我朝還沒有這個先例呢。兩門婚事就一塊兒料理了。”

“我長這麼大,還沒見過出降的陣勢,若果真如此,正好長長見識。”

她們倆一言一語,明綉看插不上話,遂百無聊賴地吃瓜果,視線一轉移到明霜身上,忽然定定瞅准了她手腕,而後湊上來笑道:“二姐姐這個念珠好漂亮,哪兒得來的?”

蜜蠟的南紅珠串襯得她皮膚很白皙,明霜把她神情看在眼裏,不動聲色地笑了笑:“不過是在坊間打發時間的時候偶然買的。”

“是么?看成色挺好的,二姐姐借我玩兩天吧?”

“又不是什麼好東西。”明霜淡笑,“你要喜歡,回頭我房裏還有一串,你支個人去問杏遙討就是了。”

“好,我一會兒讓丫頭去。”

宜春郡主和明錦相視一眼,把棋子擱下,聲音一高,換了個話題:“說到成親,你們家近來在和瑞康王家的世子說親是么?進展的如何了?”

明錦赧然微笑:“只要了八字,和那邊招呼是打了,還沒派人來相看呢。”

“那也快了。”說完,又笑着去問明綉,“聽說三姑娘也想嫁到瑞康王家裏去?”

明綉正吃果子的手一頓,冷眼瞥着明錦,皮笑肉不笑道:“我這身份哪兒敢有那個指望?”

“妹妹怎麼說也是明府的小姐,要說身份本來也不低了。”明錦面色未改與她對視,含笑道,“只可惜,妹妹是妾養的,人家王府未必看得上。”

她咬着牙冷哼,丟下果子,也不管宜春郡主是否在場,白眼一翻就笑道:“姐姐也別高興得太早,王府看不上我,也不一定就瞧得上您啊?你們葉家手裏那麼多見得不人的事兒,隨隨便便撿一個我都不好意思說出口,老太妃是個極重名聲的人,若是知道了,只怕避都避不及。”

明錦強忍住怒意,冷笑道:“老太妃答不答應我是管不着,但好歹我是行的端做得正,成不成無所謂,也總比某些人背地裏動手腳得好。可惜她做得還不利落,給人拿到把柄,若是我羞都羞死了,哪兒還有臉敢出來見人?”

這是明擺着說她臉皮厚,明綉氣得直瞪眼,待要開口時,忽然朝明霜推了兩下:“二姐姐,你來說說。”

她同她都是庶女,一樣是小妾帶大的,不怕她聽了方才那話不覺得膈應。

明霜只是想在旁安安靜靜吃瓜,冷不丁問起來,她頗有些無奈。她們倆吵得好好的,又何必拉自己下水。

於是慢條斯理地擦手,垂眸想了想才笑着回答:“這種事問我,我也說不清楚。不過雖說自古講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凡事都得講求個兩情相悅,大姐姐嫁過去也好,三妹妹嫁過去也好,都不是一句兩句話能定下來的事。婚姻大事么,總是要靠緣分的。”

原本風馬牛不相及的一句閑扯,明綉卻像是悟到了什麼,也不同明錦拌嘴了,獃獃坐了一會兒,便尋了個理由離席告辭。

“真是什麼人養什麼樣的女兒。”宜春郡主不以為然地搖了搖頭,“憑她也想做世子妃?做夢去吧。”

明錦頭疼地摁着眉心:“就別提了,家裏亂鬨哄的,想着自己早些嫁出去也好,瞧這府里的事就傷腦筋。”

“嫁出去?你以為王府就輕鬆了?不過是一個坑裏跳另一個坑裏罷了。”

明錦暗自輕嘆,又輕聲去安撫明霜:“你也是的,自己的東西給她作甚麼?一回兩回的找你拿,拿慣了手,往後就心安理得爬你頭上去了。”

宜春郡主點頭附和,“可不是,你是她姐姐,喝她幾句怎麼了?她一個做小姐的,還缺這點兒東西不成?”

明霜笑着稱是。

這些小玩意兒她還已不放在眼裏,明綉要索性就由她拿,來日方長,總有還債的時候。

*

送走了宜春郡主,明霜從小亭子裏出來,太陽已然斜照,石橋對面的樹下卻立着一個高挑的身影,她看在眼裏唇邊不由盪開笑意。

“我不是讓你回去休息了么?還來作甚麼?”

江城垂首弓腰朝她施禮,垂花門邊是已走遠的明錦,他默了一陣,輕聲問道:“大小姐……有為難您么?”

明霜聽着奇怪,“好端端的,她為難我幹什麼?”隨即又明白過來,含笑道:“呀,小江是擔心我才來的啊?”

他面容一僵,半晌說不出話來,眸中微微窘迫。

清風拂過,咽喉一癢忍不住輕輕咳了幾聲。明霜轉過頭看他,“回去吧,別真的病着了,請大夫抓藥的錢要是不夠就去找杏遙。”她神色緩和下來,笑容溫暖,“小姐現在不缺錢,養得活你們。”

她頭一次這般深切的體會到有錢的感覺。

這感覺真好。

好說歹說把江城勸着去休息了,一進房,明霜就招呼杏遙和未晚兩個丫頭。

“明天我要去鋪子一趟,你們帶個話給趙掌柜,順便準備馬車。”

“是。”

明錦明綉誰嫁給瑞康王家的世子她半點也沒興趣,只是公主出降,皇太子納妃,這麼好一個攏錢的機會豈能錯過。

當今聖上好大喜功,又是金口玉言,所以絕對不會從簡,公主出嫁十里紅妝必不可少,皇太子納妃,要給國戚家的賞賜也是大筆的數目。宮緞有內織染局提供,但其中的兩種錦緞羅紗是從宮外採購的,儘管所佔數量不多,當相比尋常百姓家已經是十分可觀。

要是能把這個生意做好,換鋪面的事就指日可待了。

明霜坐在窗邊等丫頭們擺飯,姚嬤嬤探頭進來,俯身低低在她耳畔道:“小姐,前些時日叫查的那個‘安武坊’老奴已經有眉目了。”

“是做什麼的?”

“據說是收押犯了事兒的官宦人家,也有軍頭司里獲罪革職之人。都是從朝廷手裏便宜買來的,等着尋個好價錢再賣出去。說白了就是做人牙子的行當,只不過改個名字好聽點罷了,其實換湯不換藥的。”

她皺起眉,若有所思地頷了頷首。

果然不是什麼好地方。

翌日,明霜在鋪子裏和趙掌柜碰了面,屋外來看緞子的客人不少,她撐着下巴頗覺欣慰。

“小姐今日來不知所為何事?”

她也懶得墨跡,開口就道:“咱們店裏的織金緞和暗花紗各還剩多少匹?”

趙掌柜略略想了,“織金緞二十匹,暗花紗十五匹。”

“好,從現在起,這兩樣錦緞不要再賣了,若有人問起就說已經售完。”明霜垂首琢磨了一下,“上次當鋪折價當得的銀兩還剩多少?”

“還有一千兩……小姐是打算屯貨?”他奇道,“咱們向遼國進貢的日子是在年末,眼下會不會太早了一些?”

“不是進貢的事。”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沒打算告訴他,“你照着做就是了,一會兒我再兌五百兩給你,你把城裏所有的這種料子都收了,至少攢到一百匹。這種緞是自杭州而來,數量不會太多,也不容易得。屆時自然會有人高價來收購。”

這件事宮裏也只才有消息,聖旨都未擬,昭告天下怕是還有一段時日,此時把緞子都收齊了,就算商鋪臨時採買,從杭州到汴梁,少說也有一兩個月的車程。

趙掌柜遲疑片刻,“這……大概什麼時候?”

明霜笑道:“很快,不會超過一個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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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朝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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