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發燒

不知睡了多久，腦袋又昏又脹，迷糊間聽到手機一直響個不停，不想動，奈何鈴聲實在吵得令人頭疼，路瑾抬了抬眼皮，一片昏暗，她循着聲音摸索到手機。

她接起，聲音有氣無力，“喂。”

“為什麼不接電話？我按了這麼久的門鈴都沒人開門，你不在家嗎？”

聽到這道熟悉的聲音，路瑾的腦袋清醒了些，她張了張口，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這麼晚了，你在哪裏？知不知道我很擔心你？”暮澤的聲音異常急切，甚至還帶着一絲慍怒。

淚水順着眼角無聲滑落，路瑾掛斷電話，剛翻了個身，手機又響了起來，不用想也知道是誰打來的，盯着屏幕看了兩秒，她長按關機鍵，把手機扔在床上隨便哪個角落。

他說他在她家按了很久的門鈴，他說他很擔心她，無論是真是假，路瑾已經沒有心情去判斷。

把頭埋在被子裏，努力隱忍着不讓眼淚奪眶而出，然而只是片刻，被褥就已沁濕大片。

她沒出息的又一次落淚。

路瑾表面看起來嬌嬌弱弱，從小到大哭過的次數卻是屈指可數——表白被暮澤拒絕，父母去世，與葉薇分離，暮澤向她表白，繼而到現在。

或許貪婪本就是人的本性，年少時，暮澤一個淡淡的笑容就能令她滿足，可現在，她只想想獨自擁有他。

剛跨進房間，藉著月光，暮澤一眼便看見在床上裹作一團路瑾，嬌小的人兒，肩膀隨着她的啜泣聲微微抖動着，惹人憐。

胸腔里的那股慍怒頓時消散，暮澤大跨步來到床邊，他輕輕扯動着被褥，試圖讓路瑾露出臉來，“阿瑾，阿瑾，你怎麼了？”

感覺到動靜，路瑾一驚，第一反應是怎麼會有人在她家，鬆開被子，看到那張熟悉的臉部輪廓，說不出是什麼心情。

想要質問他，卻開不了口，想要止住眼淚，卻是徒勞。

“你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他問得焦急，顯得有些手足無措。

暗夜裏，路瑾看着他模糊的面龐，輕輕勾了勾唇角，這個男人到底是在乎她的，可是，她不想跟任何人分享他，說她自私也好，罵她矯情也罷，如果他不能完全屬於他，她寧願放棄退出。

見她不回答，暮澤連忙過去將燈打開。

溫暖的燈光霎時照亮了整室，暮澤看到滿臉淚痕的路瑾，一顆心頓時慌了，三步並做兩步走到她面前，一把抓住她的肩膀道，“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告訴我好嗎？別讓我擔心!”

路瑾掙開他，把臉偏向一邊，不想面對他，更不想讓他看到自己如此狼狽的樣子。

暮澤的眉頭始終緊蹙着，她的臉蛋泛着不正常的紅暈，他伸向她的額頭，手背上立即傳來燙人的溫度。

他心頭一驚，一把將她抱起朝門外走去，步伐急促。

路瑾想要反抗，然而渾身無力根本使不上勁，她只能任由他抱着，在他溫暖寬闊的懷抱里昏昏欲睡。

再次醒來時，她躺在病床上，周圍是一片白色，手上打着點滴，鼻尖充斥着濃濃的藥水味道。

身邊沒有任何人，窗外仍是一片黑暗，估計已是深夜。

路瑾自嘲的輕笑，她的體質一向很好，一年四季連傷風感冒都很少，現在卻這麼輕易地發燒到進了醫院。

不一會兒，有位年輕的護士小姐進來，她一邊給路瑾換藥水一邊說道，“你生病可把你男朋友急壞了，抱着你直衝醫院，醫生給你測了溫度說只是發燒，他還是不放心，硬是要我們給你做了全身檢查才肯罷休。”

她頓了一頓又說到，“之後他就守在你床邊一直盯着你看，直到我跟他說你醒來肯定想吃東西他就對我囑咐了好幾句要我照顧好你才放心出去。”

路瑾禮貌地朝護士小姐笑了笑，“謝謝你。”

護士小姐擺擺手，“你該謝的是你男朋友。哎！真羨慕你呀，男朋友又帥又貼心！”

路瑾不置可否，說不感動是騙人的，可她現在不想談論暮澤。

“你看，說著他就已經來了！”

路瑾抬頭，果然看見暮澤提着一袋子東西進來，面上難掩擔憂。

護士小姐親切的拍了拍她的手，“我就先走咯！”

路瑾輕輕點了點頭。

暮澤把手裏的東西放下，一邊打開餐盒一邊問道，“現在好點了沒有？”

路瑾“嗯”了一聲算是回答。

暮澤端着一碗粥過來坐到床頭，一邊拿勺子舀粥一邊說道，“現在外面沒有什麼吃的，先將就着吃，等你好了，想吃什麼我給你做。”

他跑了幾條街才找到一家二十四小時營業的小吃店，那家店生意很好，很多東西都賣完了，他要是再遲點估計老闆已經關門了。

見他要喂自己，路瑾抬手去拿勺子，“我自己來。”

暮澤卻不許，“生病了就乖乖的。”

路瑾張開嘴任由他喂她，沒吃晚飯，之前不覺得餓，現在一沾到吃的反而覺得好幾頓沒吃飯似的。

吃了幾口，她的眼睛漸漸模糊起來。

他的溫柔，他的霸道，是多麼真實的存在，然而，他終將屬於另一個女人。

他總有這個能力，輕易的就能讓她落淚，輕易的就能讓她變得脆弱。

父母過世后，她以為天下再沒有什麼事能讓她感到絕望，原來，她高估了自己，原來，知道他最終會離開自己，是多麼的不舍。

路瑾也知道周雅姿的話不能全信，可是，想到他最終會離開自己，她的世界彷彿頓時變成了灰色。

她內心的不舍超乎了自己的想像，擁有后的失去大概是最殘忍的吧，又或者，她根本就沒有擁有過他。

對於他而言，她是什麼？

她沒有勇氣去問。

不一會兒，一碗粥已見底，暮澤將碗放到柜子上，伸手到她額頭上試溫度，路瑾下意識的躲開。

暮澤一愣，適才稍稍舒展的俊眉又緊緊揪在一起，他一把拉過她，動作並不溫柔，他俯下身將自己的額頭貼上她的。猝不及防，路瑾沒想到他會突然這樣，剛想要去推他，他卻已經放開。

感受到她的溫度沒有那麼高了，他的臉色才緩和了些。

暮澤坐到她床邊沉聲問道，“為什麼突然這樣？”

“怎樣？”

“你說呢？”他緊緊盯着她，“為什麼不接電話？為什麼哭？為什麼突然這麼抗拒我？”

他步步緊逼，根本不給她任何逃避的機會。

路瑾也看着他，不禁覺得他的質問很是好笑，明明該她質問他，明明是他讓她處於那樣不清不楚的身份。

“那你當年為什麼突然不辭而別？為什麼說喜歡我卻又拒絕我？為什麼在我已經要忘記你的時候又回來干涉我的生活？”

暮澤一怔，他們現在是什麼關係，在她心中，他沒有權利干涉她的生活嗎？

路瑾移開目光看向窗外，“暮澤，我們兩人之間其實存在很大的問題，稀里糊塗的在一起，卻從未想過這些。”

看到她眸中淡淡的憂傷，暮澤的心頓時軟了下來，他拉着她的手輕聲道，“是因為當年的事情還是因為與你錯過的那七年？別生氣了，你想知道什麼，我都告訴你好嗎？”

冷漠的男人溫柔起來真的要人命，可是如果這只是暫時的溫柔，那麼她以後只會更加痛苦到無法自拔。

她膽小，她懦弱，她害怕從他口中聽到那些傷她至深的話，所以她說：“暮澤，我們分手吧。”

暮澤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瞪大雙眼，心中壓抑着的火氣頓時爆發出來，“你要跟我分手？路瑾，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我們真的不合適。”

或許，路瑾才是最殘忍的，不肯給暮澤機會，也不肯給自己機會。

暮澤眯了眯雙眼，不合適，這就是她要跟他分手的理由。

她知不知道他回到家沒看到她有多失落？她知不知道他有多擔心她？

打她電話她不接，他的心頓時就亂了，衝到她家門口瘋了一樣的按門鈴，卻沒得到任何回應，好不容易她接了電話，卻又一聲不吭的掛掉，重撥過去，又是關機。他慌了神，擔心她會出事，就從李奶奶家翻窗進入她家。

看到她落淚，他心痛，看到她生病，他擔憂，看到護士給她打點滴，他生怕護士會弄疼了她。

現在她醒了，卻跟他說要分手。

路瑾避開他的眼睛，不想再多說。

暮澤站在床前定定的看着她，眸底浮動着暗火。

須臾，他轉身出去。

路瑾轉過頭來看着他的背影，她苦澀的勾了勾唇，他終究還是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