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伊頓麥斯01

2.伊頓麥斯01

01

廈門,海邊天橋。

一場大雨過後,夜色深沉,而星光格外璀璨。

路邊的小酒吧里,帶着濃重感冒鼻音的男人,一遍又一遍,用着不純熟的粵語重複地唱着《浮誇》。

長街之上,人來人往,車如流水,沈朝夕就坐在靠海的天橋底下,耳畔潮聲不止,海風拂面而來。

這是一個遊玩度假甚至談情說愛都合適極了的海濱城市,旅遊景點隨處可見,連大學都開放觀賞,往來遊客絡繹,人人都在讚美。可惜,對於遊客身份的沈朝夕而言,陌生極了。

眼前是璀璨的萬家燈火,背後是濤濤大海,碧波萬傾。沈朝夕想站起來,剛一動自己的右腳,一陣鑽心的疼,她揉着太陽穴,只能說自己霉運蓋頂,下個車能崴到腳,唯一應該慶幸的大概就是自己的手沒有什麼事。

她是一個西點師,要是手傷了,恐怕這輩子再沒出頭之日。

來廈門之前,她參加了一個美食比賽,運氣不佳,連連失利,可是人的霉運像是會傳染一樣——比如一覺醒來之後,她覺得她不是她了。

一個小時前,沈朝夕搭坐前往中山路的公交時,由於旅途艱辛,自□□尤甚,在瞌睡蟲的忽悠下,一不留神,她打了個盹,做了一場詭異的夢,隨即被突如其來的被瓢潑雨聲所驚醒,然後就發生了奇奇怪怪的事——

一直用的是普通的深藍色帆布包,突然變成自己奢望很久的品牌背包,可是按照自己的習慣摸一摸,身份證還在老地方沒挪位,上面清清楚楚地寫着她的名字和出生1990年9月26日,甚至連地址都沒有一絲一毫的錯誤。

她依晰記得這個時候她應該是在小旅館的破榻榻米上和人打電話,和誰打電話呢?她居然想不起來了。於是,她拿出手機,上上下下的翻看,卻發現大半的人都不認識,真是見了鬼了。

一片混沌的大腦中真是空蕩蕩的。

很多事漸漸模糊起來,又有很多事逐漸清晰。

現代科技日新月異,自從有了智能手機后,背手機號簡直就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沈朝夕壓着自己心底的那點恐懼,一個個往下刷,這些人似乎又看起來很熟悉。

終於,沈朝夕翻到了一個名字——沈檸。

沈檸?不是沈寧?

這好像是她媽的名字,沈寧這個名字已然消失於腦海,而深烙於心的是——她的媽媽叫沈檸。

她深深地吸了口氣,這座擁有亞熱帶季風氣候的城市,悶熱潮濕,公交車內尤甚。如今她是胸腔內外皆悶,困頓交加,舉步維艱。

沈朝夕耐着性子撥打了沈檸的電話,隔了很長時間,把她的耐心都快磨光了,對方才接了電話,一聲熟悉的“喂”,幾乎讓沈朝夕懸着的心放了下去,連打了半天轉的眼淚都差點要落下去。

而對方卻只是清冷地說了一句,“有事嗎?”

沈朝夕無法相信,這怎麼可能是她和藹可親的媽媽呢?可是,這熟悉的聲音確確實實就是屬於她媽媽沈檸的。

她啞着噪子喊了一聲,“媽,是我。”

“我知道。”對方似乎很忙,遠遠地有一個聲音說,“沈經理,開會了。”

“沒事我就掛了,我還有會開。”對方匆匆地說了一句,隨即電話里只剩下一片茫音

沈經理?

開會?

沈朝夕蹙起了眉,她媽不是在東市大街擺了個小攤賣內衣嗎,怎麼突然變成了經理?

她極其懷疑是她媽媽又白日做夢了,以前也不是沒有過,聯合其他小攤主,排什麼大公司職場斗什麼的戲碼。

於是她又打了一個電話過去,不等對方開口,她就已經劈頭蓋臉地開始了,“沈檸,你不就一個東市大街的內衣小販么,開什麼會,做新款內衣設計么?”

對方好脾氣地聽着,直到她將心中一口悶氣吐出,這才用極度平靜的語氣說:“沈小姐,沈經理正在開會,如果您有任何需可以聯繫我。”

“你是誰?”這個聲音陌生又熟悉,連帶着她的臉居然也能浮現在她腦海里,似乎她認識這個人很久了。

這是怎麼回事?

“張特助?”她忍不住脫口而出。

“是我。”張特助帶着公關所特有的沉穩與平靜,“沈小姐是出了什麼意外嗎,您的位置在哪裏,我儘快安排人過來。”

意外?

靜默了三十秒以後,沈朝夕淡淡地說:“我沒事。”然後,認命的掛了電話。

所有的一切都沒有得到合理的解釋,是她的記憶出了問題?

失憶了?

可是她又記得很多事,有清晰有模糊。

絕對不是失憶。

當然更不可能是重生之類的靈異事件了。

是她腦殼一不小心就被雷劈了?

雖然外面風大雨大,興許哪個道友渡劫順的牽連了她,可這種鬼神之說也實在很不靠譜。

一切都沒有變,一切都變了。

人吶,有時候喝涼水都能塞牙縫。

不過現在的沈朝夕不是個會自怨自艾的人,很快鎮定下來,腦海里混亂的記憶姑且不去管。身邊有巨大的旅行背包,包里有錢、手機、紙巾、傘等一切旅行所應該備的東西,最起碼目前的生存沒有問題。

雨停后,她從所坐的公交車上一瘸一拐地下來,天知道為什麼她還能走得那麼順當,簡直就像瘸了幾十年的人。

沈朝夕踢了踢腿,崴了一下而已,靈便還是挺靈便的。

難道是她最近太累,胡思亂想,導致精神錯亂?

公交車站牌上寫着“XX醫院,您值得信賴的朋友”。

莫非真是腦子出了問題?

沈朝夕想了很久,沒想通自己是怎麼回事,索性去了最近的醫院,掛了急診。

門診醫生瞅了她的腳一眼,“沒事,沒斷骨頭,用個消腫的噴霧,休息幾天就沒事了。”

見沈朝夕沒動,醫生納悶了,“還有事?”

沈朝夕絞着手指,難以啟齒啊難以啟齒,總不能說自己得了神經病吧。不過她還是咬了咬牙,艱難地從牙縫裏擠出了這樣一句話——

“醫生,我覺得我腦子不太清楚。”

“?”

折騰了好幾個小時,拍片檢查,醫生看着她的報告,“你確定你腦子不清楚?”

“是。”沈朝夕回答很堅定。

醫生寫着病歷卡,頭也不抬,“精神科,樓上左轉,第一間。”

最後,被問了很多問題,同時也做了很多測試題的沈朝夕,終於從醫院出來了。

她站在霓虹璀璨的海濱城市的路上,這會總算清醒了。

精神科醫生表示,她這種情況多半是心理問題。

幻覺,一定是幻覺。

沈朝夕默默地想着,自己腦子大概沒什麼問題,可是時不時總有那麼點奇怪的記憶閃出來是怎麼回事?

比如她就這麼好端端的站在街角,朝人海里望了望,心底就閃出一場臉來,這張臉自己分明不認識啊。

他說,“如果迷路了,不要害怕,在原地等我。”

他說,“別走遠,我會擔心。”

他說……

他說過的話,沈朝夕一點點記起來,卻又瞬間變得模糊起來,好像這個人根本就沒有存在過一樣。

誓言依舊,人面全非。

人海茫茫,萬人非你。

她一個方向感很差的人,常常走錯路,有時候徐慕真是見她怕了。只要她外出,每隔一段時間總要打她一次電話,確定她所在的地點有明確的標誌,可以輕易找到她以後才放心。

那些小小的細節這時候匆匆想起來,又被迅速遺忘,沈朝夕沒有辦法,只能用手機備忘錄記下來。可是記到最後,她又覺得這個人極有可能是自己杜撰的,世上怎麼可能有一個這麼寵愛她的人呢?

她按着太陽穴,只覺得剛剛那些記憶已經消失不見,再拿出手機看見備忘錄里記下的事,也很快就在她眼前消失了!

這……

這一夜,沈朝夕並沒有睡好,明明該在破舊的小旅館裏的她,沿着腦海里的方向走到投宿地時,猛然發現是一間五星級酒店。

她現在的記憶告訴她,確實是她預訂的。

但她沒有絲毫欣喜。

洗完熱水澡,沈朝夕躺在巨大柔軟的大床上,每一個細胞都覺得這才是她一直以來的生活——家境優渥,生活舒適。

而她還有一個記憶似乎告訴她的是,貧苦潦倒,甚至常常在天橋底下給人畫素描。

她總覺得自己像個賊,偷了別人的人生似的。不管是腦海里的另一個自己,還是現在的自己。真是亂七八糟,一塌糊塗。

她望着深藍色的天花板,將現在的自己一點點縷清——

沈朝夕,女,1990年9月26日出生。

1990年12月,父母死於車禍。

1991年1月,進入福生孤兒院。

1996年9月,被張哲沈檸夫婦領養。

1997年9月,入C大附小學習。

2003年9月……

一個極其普通的孤兒,與養父母關係很好,養父在她十歲的時候因病過世。此後她與養母沈檸搬至沈家大宅,與全家人的關係都很融洽。

她按照沈檸的要求一步步成長,考入C大金融系,原本畢業后應該進入家族集團工作,卻在那時強烈要求出國學廚藝。於一年前完成法國藍帶廚藝學院的西點高級課程。三個月前參加全球美食大賽,獲第三名。

所以,她根本沒有在美食大賽中失利?

明明應該竊喜,可總有種奇怪的感覺纏繞着她。

沈朝夕在床上輾轉反側,根本無法入睡。

她嘆了口氣,還是從床上爬了起來,反正睡不着,正巧看見床頭柜上有一張廢紙,她從包里翻出一支筆,隨手拿了本書,墊在膝蓋上,一點點的打出邊框,艱難的繪出的輪廓。窗外的月光透了起來,落在紙上,看着與記憶不同的模樣,她皺着眉,回憶那一個眼底有星光的男人,注視她時,脈脈溫情,宛如淺淡的白月光。

這個人是……徐慕。

她迅速遺忘的記憶里,唯一記得的只有這個名字!

所以,這個人到底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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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朝暮暮,與君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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