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第 52 章
第二天早上,方寧介起來之後,推開門,看見客廳的茶几上安安靜靜地躺着一枚U盤。
方寧介走了過去,將它捏在手心裏,靜靜地發了一會兒呆。
鄔行言沒有及時告訴他這一消息,他的確是生氣的。所以那一桶方便麵的的確確是他私心的懲罰,但是他沒想到昨晚鄔行言居然那麼倔,哪怕……哪怕多軟化一些、多說些軟話,他也絕對不會不近人情。
到底是什麼原因……難道真是因為這個U盤嗎?
他心裏忽然升起了幾分懊悔,實在是不該為了這麼個東西亂髮脾氣的,萬一鄔行言是為了他好才瞞着他呢?又或者對方不想讓自己擔心?
他腦中騰起了幾個念頭,最後猶豫不定,只得把u盤拍在桌上,然後大步走向了客房。
“咚咚咚。”
房間一陣沉寂。
方寧介皺起了眉,臉上浮起一股擔憂,他攪動了把手、推開門,但是房間裏已經沒有了人。
被子、枕頭什麼都凌亂不堪,代表着鄔行言曾經待過。但是這樣的痕迹,卻更加讓方寧介起疑:鄔行言喜潔,雖然不會把被子之類收拾的和昨晚一模一樣,但絕對不會在走之前任它們這樣凌亂。
除非……出了什麼要緊的事情。
方寧介心裏有點亂,這種什麼都不知道的感覺太不好受了,如果說他昨晚還因為u盤的事情生鄔行言的氣,那麼現在的他已經把這件事完全置之腦後了。
什麼、都比不過鄔行言重要。
他掏出手機,先是撥打了對方的號碼,但是許久都沒人接,方寧介知道鄔行言生氣時候的尿性,不厭其煩地再次撥了過去。反反覆復四五次之後,電話終於被接通。
“行言……”
方寧介剛要說出口的話就被某人粗魯的打斷,“幹什麼?”
他愣了愣,胸中騰起一股不知名的怒氣,但很快就被壓制了下去──他聽出了這是鄔行言的經紀人羅澤的聲音。
“羅哥?”方寧介試探着低聲問道,聲音裏帶了點試探。
羅澤依舊語氣不善,“我是,請問您有什麼事?”
方寧介在他的威壓之下微微愣了神,還好他很快恢復了過來,“我找行言。”
“他在輸水,不方便聽電話。”羅澤聲音低沉,聽起來有種不知名的危險感,他再次重複了一遍,“請問您有什麼事?”
被人連續用這種口氣回話,方寧介心裏不禁升起了幾分反感,他的聲音也不禁陰沉了下來,“他在住院?哪家醫院?”
電話那頭羅澤怪異地沉默了三秒,然後他舒了口氣,語氣里竟然有種輕鬆,“行啊,你來吧,在xx醫院輸水大廳左邊的一個小間裏。”
對方答應的不算痛快,但是這樣的妥協也足夠讓方寧介驚訝一陣了。眾所周知羅澤是鄔廣川安插在鄔行言身邊的線人,他的態度就代表了鄔廣川的態度,因而這不得不讓方寧介驚異。
“怎麼?不願意來?”羅澤輕哼一聲。
方寧介眼中微微暗了一下,“來,怎麼不來。”
“行。既然你來了,我就先走了,這小子落下的攤子都等着我收拾呢。”羅澤乾脆利落地說完,然後就掛斷了電話,十分符合他平時不願多浪費一秒的作風。
而這一通電話卻攪得方寧介心神不寧。
因為他沒有車,所以只能跑去大街邊上攔出租車,由於他起的還算早,路上都沒有什麼行人,更別提出租車司機,他半蹲在路邊,等了足足十分鐘才等來了一輛出租車。
“xx醫院。”
方寧介上了車,氣都來不及喘一口,匆匆忙忙地對司機說道。
司機看上去似乎是剛輪白班,臉上都還掛着未脫的睡意,聞言點了點頭,花了三秒反應過來,然後就開始搭話了,“怎麼了?大清早跑醫院,家裏人不舒服?”
方寧介點點頭。
“這冬天啊,這麼冷,一定要好好保養,我婆娘就是,大冷天的非要出去擺攤,把自己的腰凍出毛病了,昨天剛陪着她看病看到一兩點,哎,你說她要是讓人省點兒心多好。”
“是啊。”方寧介下意識地應了一聲,然後回過味來,滿臉複雜,最後重重嘆了口氣。
出租車司機早就從後視鏡里瞥見了這位顧客的表情,臉上掛出了一絲笑意,“怎麼了,老婆住院了?”
老婆這個詞讓方寧介微微訕了一下,但是他很快理直氣壯起來──反正鄔行言不在,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他心裏漸漸有了點底氣,於是人模人樣地點了點頭,“是啊,在醫院輸水呢。”
“嘖嘖嘖,”司機似乎是為了驅散些睡意,因而嘮嗑了起來,“咋回事啊?啥病啊?”
方寧介一陣語塞,事實上他的確不清楚……這讓他的內心感覺到了一絲沮喪:也許自己對行言的關心太不到位了……
他隨隨便便搪塞了個理由,之後一路上,他都心不在焉的。
下車時,他把錢遞了過去,司機一邊找零一邊絮絮叨叨的說:“現在找個老婆不容易啊,你說說誰能陪你過下半輩子呢?這健康啊,是最重要的,年輕人,記得千萬把自己和老婆的身體看管好了,不然年輕的時候瞎折騰,老了盡受罪啊。”
方寧介聽完了老司機的人生教誨,面上還有些尷尬,隨便應了幾聲、然後拿了零錢就跑。
時間還太早,輸液大廳並沒有多少人,甚至連值班的護士都在打着哈欠。
方寧介輕輕推開小間的門,就看見鄔行言孤單單地歪在了椅子上,一米九的大個子縮在單人椅上,似乎是已經睡著了,但是睡夢中還微微皺着眉毛,看上去真叫人覺得心疼。
心疼大隊中就多了一個方寧介,在見到鄔行言的那一刻,他的心就隱隱痛了起來。
他躡手躡腳地走了過去,湊到了鄔行言的身邊,把他的頭微微調了個位置,讓他睡的更舒服些。
鄔行言輕輕動了一下,眼睫毛顫了顫,但是還是沒睜開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太累了的緣故。
扶手上墊着鄔行言的病歷卡和開藥的內容,方寧介小心翼翼地抬起他的手,慢慢地抽了出來。
病歷卡上醫生的字是照例的新一代草書,一直致力於讓非自己以外的所有人都看不懂。方寧介額爆青筋,耐着性子一個字一個字磨着看了下來。
方寧介放下了病歷卡,深深地嘆了口氣:急性胃炎……應該和昨晚那桶泡椒泡麵脫不了關係吧?也就是說,他……可能昨天晚上的時候就很不舒服了吧?
他的心裏莫名的刺痛了一下。
鄔行言睡的並不安穩──小間裏空調打的有點低,他把四肢都縮在一起,似乎是覺得這樣才能給他足夠的溫暖。
方寧介忍不住在心裏罵了羅澤一通──既然能帶着人來看病,怎麼就不能開個病房呢!且不說輸液廳的衛生不是特別好、等人多了也嘈雜,鄔行言畢竟是當紅明星,要是有外人推門而入,手機照相機閃光燈這麼一來:知名演員鄔行言早上輸液……得,不知報紙上會瞎寫什麼病了。而且這丫的居然這麼早就走了,要是自己沒來……要是自己沒來……
媽的,這麼不負責,真他媽想找個理由把他開了。
方寧介心裏罵罵咧咧的,然後輕輕推了推鄔行言,鄔行言睡的很淺,一推就醒,但是似乎是太累了,眼睛都睜不開,滿臉都寫着睡意。
“你抱着我起來,我們去那邊坐。”方寧介心疼的要命,輕輕在他耳邊說。
鄔行言勉強睜開眼,看見是方寧介后,意識模糊了兩三秒,然後遲鈍地點點頭。
方寧介便把他沒插針的那側身子扶到自己身上來,順便取了輸液袋,半摟着他挪到了旁邊的兩人座上。
鄔行言比他重得多,更何況對方還半睡半醒,幾乎是把整個身子的重量都壓在了自己身上。等到這一頓折騰完了,方寧介呼的舒了口氣──他的頭上、脖子上已經出了不少的汗。
不過好歹……這樣鄔行言就能靠在他身上睡一會兒,應該沒有剛才那樣不舒服了吧?
方寧介輕輕地摸了摸他的臉。
鄔行言抖了一下,下意識地蹭了蹭,呢喃着吐出了兩個字,“寧介……”
“是我。”方寧介小聲地回答。
“你還在……生我的氣嗎?”鄔行言把頭靠在他肩上,但是由於身高差,所以他只能稍微彎一下腰。
方寧介連忙小幅度搖頭表忠心,“沒有沒有,我不生氣了。”
鄔行言眼睛半眯着,卻讓人看不出來他到底是睡還是沒睡着,他咽了咽口水,很快眉毛就微微皺了起來。
“怎麼了?”方寧介現在簡直是把他當成寶一樣,動一下就生怕他壞了。
“嘴裏苦。”鄔行言輕輕的說。
方寧介抬頭一看,正輸着的那瓶水,名字不正是氯化鈉嗎。他只得輕輕拍了拍鄔行言的肩,安慰道,“忍一忍啊,這個本來就是帶苦味的,等你輸完了,我帶你去吃好吃的。”
鄔行言搖了搖頭,“我不想吃,我好睏。”
“好,等你輸完了,我們就回家睡覺。”方寧介安撫道。
鄔行言在他肩上蹭了蹭,聲音脆弱的要讓方寧介心碎,“寧介……你到底喜不喜歡我啊?”
方寧介握着他肩的手忽然一捏,他被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給嚇到了,說實話,兩個人在一起也快有小半年了,床/事雖然不經常做,但是還是有的。他實在想不通,有什麼會讓鄔行言還在懷疑自己喜不喜歡他這個問題。
他用力地吸了一口氣,確保自己還能保持腦子冷靜,不會拎着對方領子破口大罵,他幾乎保持着和顏悅色的態度問道:“你怎麼會這麼想?”
鄔行言抬起那隻沒有輸液的手,輕輕蓋到了方寧介的心口。他的睫毛顫了顫,臉上沒什麼表情,“你的心跳很快。”
方寧介迅速地回答:“屁話!被你氣的!”
“不是因為心虛?”鄔行言忽然淺淺的笑了一下,那笑容裏帶了點失望,還有委屈、甚至夾雜着一點絕望。
這些負面的表情出現在鄔行言絕美的臉上,簡直要讓每一個人都為之心碎。
方寧介眼睛都紅了,他不知道怎麼一桶泡麵、一次小小的置氣會鬧出這麼大的問題。他咬着牙反問道:“你說我不喜歡你,那你說,我哪裏不喜歡你?”
鄔行言把頭垂下,只露給對方自己的頭髮璇兒,似乎是很不願意麵對這個問題。
方寧介不依不饒、但卻依舊小心地把他的頭給扳了過來,質問道:“你憑什麼說我不喜歡你?你今天必須給我個理由來!”
鄔行言緩慢地眨了眨眼睛,似乎連這個都花了他很大力氣似的。他的表情很痛苦,卻還是輕輕地拋出了一個問題,彷彿如果藏着,這個謎題會像一把刀、慢慢地磨着他那顆已經很脆弱的心,“為什麼……你不願意公開我們的關係?”
他的聲音那麼輕、那麼小,明明就像鳥兒劃過天空、落下的那一根羽毛。偏偏這根羽毛,如此鋒利,一下子割開了方寧介的心。
為什麼……你不願意公開我們的關係……
這或許是方寧介第一次意識到,他和鄔行言之間並不是毫無隔閡,這其中還夾雜着許許多多他本來沒意識到大小、沒意識到重要性的問題。
因為昨天的那個契機,現在,已經開始全部爆發了。
方寧介感覺到了一種,深深的無力感,這一切,根本上來說,是他造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