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以彼之道
蘇夜黎曾這樣誇她，說她全身上下最硬的不是牙齒，而是心理素質。
他說這話的時候，天婈手上操着塊銅鏡，邊研究裏面那張陌生又新鮮的臉，邊跟瓦瓦討論她剛經歷的那場惡戰。鏡子裏的那個人面目猙獰，臉上從左眉骨到下巴有道深可見骨的傷疤。
瓦瓦的眼神一直在哆嗦，始終不敢看她一眼。
天婈照着鏡子跟她解釋她戰敗的原因：“我就是太輕敵了，沒料到那蜈蚣精竟然詐死，趁我擦拭紫雲釵的時候，挺屍而起砍了我一刀，又布施毒煙迷了我的眼睛，就這樣被他跑掉了。”
見蘇夜黎來了，又笑着問：“你說我多了這道傷疤會不會顯得更加英勇，更加符合天庭女戰神的形象？”
現在想想，那笑容真是猙獰可怖，虧得蘇夜黎沒有被她嚇跑，還甚好心甚仔細地，從一直發抖的瓦瓦手裏接過葯替她敷上。
秦如月幸災樂禍地揣着肚子裏的寶貝跑來看她笑話，指望她傷心指望她失落指望她悲痛欲絕。可偏偏她心寬得很，有什麼好傷心好失落好悲痛欲絕的？
女子最在乎的容貌她都沒放在心上，何況這點小事。不能說話就不說話，不說話又不會死，死都死過一次，還有什麼接受不了的？身子都是借的人家的，失個聲算得了什麼？
況啞巴有啞巴的好處，遇到不想搭理的人，不想說的話，直接一笑而過，沒人會說你沒禮貌。若是出去做事，還能享受政府補貼。
眼觀四路，耳聽八方，心懷天下，足矣。
說太多，不如沉默。
像秦如月這樣專撿人不愛聽的話說，還不如做個啞巴。
可惜天婈不能將這一番話說給秦如月聽，寫下來又太費事，且一時間也找不到筆墨，實乃一大憾事。
正不知如何反擊，門外閃過一片白色衣角，天婈心念一動，嘴巴一咧，眼圈一紅，拉過被子就蒙到頭上，擠出兩聲難聽的乾嚎，又在被子裏滾了幾滾，做出如秦如月所願的悲痛欲絕模樣。
幻兒撲上來哭喊：“小姐，你可千萬別想不開啊。”
秦如月亦湊了上來，勸道：“姐姐不用傷心，福禍相依，你雖成了啞巴，卻也因禍得福，以往長安對你視而不見，如今對你處處留心，雖是可憐你失了嗓音，但好在殊途同歸，姐姐想要的還是得到了。”
天婈在心裏冷笑了三聲，只聽門“嘎吱”一聲被推開了，凜冽的聲音響起：“誰讓你進來的？”
一陣沉默后，只聽見秦如月抖着細細的聲音叫道：“長安......”
依舊是凜冽寒冷的聲音：“回你薔花苑去，沒我的吩咐，不準踏出一步！”
又是一陣沉默。
天婈悶在被子裏憋着實在是難受，便扯開一條縫，偷眼望去。只見秦如月面色蒼白，兩隻水亮亮的眼睛定定地望着紀長安，似乎不相信他會這般冷漠對她。
見紀長安不為所動，秦如月咬了咬嘴唇，轉身就走，走了幾步，又不甘心地頓住身形，回頭哭道：“她能幫你的，我也能。就算沒有雪龍山莊，你左右是嫡長子，還怕爭不過那個庶出的？”
天婈一瞬茫然過後，立即意識到這是個八卦，且是個深藏的八卦，於是高高豎起耳朵。
“閉嘴！”紀長安疾聲喝道並匆匆望了天婈一眼，臉上有三分惱怒，七分緊張。
秦如月的膽子倒提了上來，欺上前來：“我說錯了嗎？自從玉梟夫婦來了，你就處處在他們跟前表現，你明明那樣討厭她，這幾天卻衣不解帶地伺候她，我想見你一面都見不到，你如此做足戲，目的不就跟當初一樣？當初你答應娶她還不是因為看中雪龍山莊的勢力，不然區區一道聖旨，青龍山莊就算違抗了又能如何？”
紀長安臉上一陣青一陣白，身子忍不住輕輕顫抖，不知是不是被揭穿后羞愧所致。
秦如月這一番故意說給某人聽的話，倒聽得某人心裏瞬間雪亮雪亮的，天婈回憶起以往種種，頓覺所言甚是，原紀長安是這般意圖。不過那位庶出的指的是誰她卻不大清楚，虧她來了這麼久，竟連青龍山莊基本的人口組成都沒摸清楚，忒失敗了。
又奇道，難道這世家還有爭寵奪嫡之說？
唔，還是道風雲詭譎的好八卦，待她好起來，得細細將它挖一挖。
死寂一般的沉默，天婈靜靜伏在被窩裏一動不動，指望他們再多爆出些猛料。可惜等了甚久，那兩人始終僵持着，一個忍聲泣飲，一個默然直立。
她有些沒了耐心，加上長久維持一個並不太舒服的姿勢實在太累，便翻了個身重新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她原本打算再撐一會，可惜沒撐過半盞茶的功夫，就將剛剛被打斷的午覺重新接了回去。
這一覺不過睡了半個多時辰便醒了，醒來的時候屋內沒什麼變化，只不過陽光西斜了一點點，那兩人已經自行離去。
幻兒見她醒了，幽幽道：“小姐，你的心可真寬。”
天婈做出個疑惑的表情。
幻兒痛心道：“發生那樣大的事，那樣劍拔弩張的情形下，你怎麼能睡得着？還......還打起了呼。”
天婈有些訕訕，打呼......有點丟人。
好在丟的是玉璃月的人。
幻兒又憤憤道：“真沒想到姑爺是那樣的人，原一直是在利用小姐你，幻兒真替小姐感到不值，小姐的容貌，家世哪樣不比那如月夫人強，為什麼就得不到姑爺的真心呢？那如月婦人更是惡毒，趁着小姐病着，說這些話來氣你。”
她啰嗦了一堆，最後言簡意賅地總結道：“人心險惡。”
天婈感嘆一聲，這四個字總結的忒到位了，人心險惡，若她真是玉璃月，怕是這心要寒成冰渣子了。
幻兒長長嘆了一口氣，又道：“他們走後，我心裏一直很糾結，想告訴老爺夫人，好讓他們為你出氣，可又怕他們知道你受了這麼多委屈心裏難過。也怕鬧僵了，小姐在這青龍山莊呆不下去......”
天婈朝她豎了豎大拇指，這丫頭自上次吃過虧后，確實長進了不少。
雖得知了紀長安的真正意圖，這青龍山莊她還是要待下去的，自不能讓玉梟他們知曉這件事，等到真正的玉璃月歸位了，她再勸她與紀長安和離也不遲。
事後聽說，秦如月被紀長安禁足在薔花苑，大門上加了三把鐵鎖，並安排了兩名強壯的侍衛守着，誰都不準去探望。
秦如月一氣之下，將薔花苑能摔的都摔了，能砸的也都砸了。莊裏管事的在紀夫人的吩咐下只好重新去置辦，哪知新置辦的沒兩天又被砸了，管事的只得嘆口氣再重新去置辦。
着實浪費了不少人力跟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