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仙桃風波
壽宴進行到尾聲,見已上了果盤,天婈便先遁了。
這一遁,換來幻兒好些嘮叨。
因她們前腳剛走,天上就飄來一朵祥雲,伴隨着仙樂,展翅飛下兩隻潔白高傲的仙鶴,嘴巴里共銜着一個碧玉竹籃,籃子裏裝滿了碗口大的仙桃。
原是南極仙翁派仙鶴送來了賀禮。
老太太高興,在宴會上便剖開幾顆桃子與眾人分享,連服侍的下人們也分到一瓣嘗了鮮。
幻兒聽聞后,又是艷羨又是懊惱:“若是我們晚些時候走就好了。”
這話說了不下百遍,晚間時候一直說個沒停,天婈考慮到她一介凡人,並不見多識廣,錯失這一上等良機,實不甘心也屬正常,便隨她說去,只當聽不到。
誰想幻兒第二天一起床又開始說,正洗着臉,忽摸着臉皮道:“要是昨天吃了那仙桃,不知道肌膚會不會變得更水滑些。”
接着便是:“哎,昨日晚些走就好了。”
天婈生怕她像昨晚那樣沒完沒了,半違心半真心地勸慰道:“南極仙翁一向摳門,他送的仙桃都是凡品,也就個大些,汁多些,與前門街賣的並無多大區別。”
“是嗎?”幻兒一臉懷疑,“可小紅他們都說美味極了,從未吃過那樣好吃的桃子,據說還能強身健體,延年益壽呢。”
天婈解釋道:“因你沒吃到,所以他們才這樣說。你沒有強烈的失落感,如何體現出他們吃到之人的優越感?要知道,這一瓣小小的桃子夠他們回味終身了。要回味終身的桃子,味道豈能不好?因他們回味的是吃仙桃這件事,而不是桃子本身的味道。”
“是嗎?”
天婈篤定道:“絕對是!”
幻兒幽幽道:“可我也想有機會回味一下啊。”
罷,算她白說了!
用過早膳,天婈正歪在桃樹下眯眼休憩,陽光透過枝葉溫柔地撫摸大地,紀母房裏的侍兒捧着個精美木匣過來。
那丫頭畢恭畢敬地見完禮后,道:“昨日南極仙翁派仙鶴送來仙桃給老太太做賀禮,老太太賞了四顆給太太,太太心裏惦掛您,特吩咐奴婢送一隻來與您嘗鮮。”
說著,打開木匣,匣內白紗襯底,白紗上躺了只鮮紅的桃子。天婈瞅那成色,倒是中上等品種,卻不是蟠桃園的。
吃了幾萬年的桃子,早就吃膩了,嘴巴也刁了,除了碧桃宮裏那棵千年開花萬年結果的桃樹上結的,再無桃子能入她眼。
她讓幻兒拿了些碎銀子賞侍兒,淡淡笑道:“替我謝謝母親,晚些時候我去看她。”
侍兒有些惶恐地接下銀子,眼神驚疑不定。
待她走後,天婈與幻兒道:“這侍兒倒是個知禮數,不貪財的。”
幻兒看了看她,撇撇嘴道:“她是莊裏頭一個趾高氣揚的,先前被小姐你修理過幾次,氣焰才下了去。”
天婈瞬間無言以對。看來這玉璃月真將莊裏上下都得罪光了,紀母身邊的人,她都敢動。
但見一道灼灼發熱的目光盯着那隻桃子,遂揮了揮手道:“拿去吃吧,賞你了。”
“當真嗎?”幻兒先是喜悅一叫,而後扭捏地用大拇指掐着小指頭比劃,謙道:“奴婢只要,只要嘗一小口就夠了。”天婈懶懶道:“反正我是不要吃的。你若也不吃,便喂毛團兒吃了吧。”
“才不!”幻兒立即抱着桃子,歡天喜地地走了。
世人常說,福禍相依,老天是個頂計較的,給了你好處,必要收點利息。
幻兒得了這個仙桃,左看右看就是捨不得下口,拿到丫頭堆里炫耀了一番,大大扳回了一局。
卻因此惹來一個禍事。
傍晚時分,天婈正在房裏打坐,正欲進入神化境界,忽聞外間吵吵嚷嚷,而後傳來棒喝跟哭鬧聲。天婈一聽那最尖銳的哭嚎聲正是幻兒的,穿了外衫開門出去。
卻見五六個粗壯大漢拖着幻兒往外走,另幾個粗使丫頭被嚇得哭成一團。院子裏的花架倒了,花瓶碎了一地,才開花的一株蓮瓣蘭被人踩了一腳,白色花瓣上沾滿了污泥,四處亂糟糟的。
天婈忍不住皺眉,喝道:“住手!”
那幾個大漢被她喝住,不敢再動,卻見薔花苑的紅葯從他們身後繞了出來,臉上堆着笑,眉眼間卻甚是不恭:“少二夫人好。”
“你們這是做什麼?”
那紅葯道:“我家夫人丟了只仙桃,有人看到是幻兒偷偷拿走吃掉了。青龍山莊還未出過這等齷蹉事,太太一聽便怒上心頭,要我等來將她綁了去。”
幻兒憤憤哭道:“我沒偷!”
紅葯冷笑一聲,道:“偷沒偷可不是你自個兒說了算,許多人都看到你手上拿了個桃子在莊裏走。就你這等低賤的身份,不去偷哪來的仙桃?”
天婈頂看不慣這丫頭,狗仗人勢得很,遂道:“她身份低賤,難不成你比她要高貴?”
也算是聽明白了,這薔花苑是不是真的丟了桃子她不曉得,秦如月要跟朧月閣杠上卻是一定的。雖天婈本尊與她並無糾葛,這一切也是玉璃月自己惹來的,但如今既是她在這裏,萬萬由不得秦如月來放肆。
紅葯倒長了一張利嘴,道:“奴婢自知身份低賤,便處處嚴謹自律,向來恪守本分,萬萬不會做出這等辱沒主子之事。”
天婈不做聲,只默默將她看着,紅葯初時還敢看着她的眼睛,漸漸覺得那雙眼睛似深海幽譚,彷彿能洞察人心,威嚴逼人,慢慢低下頭去。
幻兒衣衫狼狽,臉色青白,猶在抽泣,像只被澆了水的野獸,全沒了往日的潑辣威風樣。天婈因道:“既要走,我也跟你們走一趟罷。”
原以為處理這種事必是在紀母的大殿,誰想紅葯領着她們進了薔花苑。
屋子內的氣氛倒挺祥和的,全無想像中的肅冷。紀母正坐在圓椅上喝茶,秦如月臉上掛着笑與她說話,紀長安默默坐在一旁。
見了她們,秦如月立即起身道:“姐姐也來了。”
天婈看了她一眼,向紀母行禮,紀母的臉色不是很好,抬眼看她:“璃月,這次可是你朧月閣不對,你打算如何給如月交代?”
天婈起身撫了下袖子,道:“我既來了,自會給這件事一個交代。”
秦如月委委屈屈道:“姐姐,你我姐妹本是一家人,如月有話就直說了。不是我貪吃,姐姐也知道那仙桃不是普通的桃子,母親心疼我,賞了我兩隻嘗鮮......”
聽到這,天婈不由看向紀母,見她略不自在地轉過臉去。
秦如月繼續道:“我捨不得一下子吃完,吃了一隻,還有一隻讓紅葯收起來下回再吃,誰想竟被幻兒那賤婢偷了去。”
未待天婈開口,她又道:“這仙桃不比玉石金子,實乃無價之寶,按照山莊的規矩,至少要砍下盜賊一隻手來。”
幻兒聽到這,一下子癱軟在地上。
天婈看了她一眼,淡淡道:“規矩既立了下來,自然是不可壞的。不過捉賊拿贓,可有何證據?”
秦如月招了一下手,有丫頭遞過來一個絹帕,打開后,上面躺了只黑色的桃核,秦如月得意道:“這是在幻兒房裏找到的。”
天婈道:“就這個?”
秦如月道:“難道還不夠嗎?”
天婈瞧了瞧紀母的神色,見她依舊訕訕,便笑道:“自然不夠,母親向來仁愛,念你有孕在身,多疼你無可厚非,卻也賞了我一隻仙桃,這桃核未必就是你薔花苑丟了的那隻罷。”
秦如月帶着一臉微微笑,道:“姐姐,護短可不是這樣護的,今早不止一個人看到幻兒拿了只桃子在莊裏四處炫耀,若不是從我這裏偷的,難不成姐姐會將母親的賞賜隨隨便便送給下人?”
那一臉微笑晃得天婈頭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