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陰差[捉蟲]
屋內正座之上坐了一個年過花甲的老太太,看上去嚴肅,似乎並不怎麼愛笑,就連妝容也都樸素的幾近漆黑,發簪更是只有一個簡單至極的木釵。
這和身邊一身金燦燦,打扮的活像是吉祥物一般的孟卿簡直是形成了強烈對比——或者說,整個席上,就只有孟卿打扮的最是富貴。
老太太眼神像是不怎麼好,眼睛上面糊了一層厚重的翳障。
一邊的丫鬟此刻正伺候着老太太用餐,看着這樣的動作,謝必安心裏有數:這老人恐怕是後天瞎了眼。
“祖母,今日是阿卿的生辰,孟府送上帖子,邀孩兒前去。”孟卿在那坐立不安,大概也覺得自己有些打扮的太過跳脫。殷修見狀也沒有耽擱,放下碗筷就將事情說明了。
老太冷哼了一聲,嘴唇單薄而抿起,使得唇角有些下垂,唇邊湧現了一個極其刻薄的弧線:“孟府既然有拜帖送上,何必要放着大門而不入,做那樑上賊?”
席間所有人的動作不由得就停了一瞬,緊接着左右互相看了看,也沒有誰去忤逆了老太太的話,悶下頭來繼續吃飯。
殷修放下手中碗筷,面上還帶着笑意,眼神卻淡淡的放在了一邊的孟卿身上,“祖母言過,阿卿不過是少年心性貪玩了一些,孫兒看阿卿也吃的差不多了,這就送他回去。”
孟卿手上還舉着個雞腿,看着殷修吃也不是,放下也不是。
“邊吃邊走。”殷修笑着在他耳邊輕聲說話,仗着老太太看不見,眼神掃過席間眾人,不由得眾人都感到了一陣膽怯。
兩人出了飯廳,殷修輕輕摸了摸孟卿的頭,也不嫌棄他手上都是油漬,讓丫鬟把手帕濕了水之後慢條斯理的給他擦拭。
“子修哥,”孟卿軟着聲音站在門邊,一手舉了舉胸口的金鎖,開心的雙眼彎彎,“今日是我的生辰,你一定要來。”
殷修笑着點頭,兩人出門了之後,雖然孟卿沒能吃飽,路上卻又買了一堆雜七雜八的吃食,這才心滿意足的走入了孟府。
謝必安和范無救在後面慢吞吞的跟着,守門的兩個小廝什麼都察覺不到,就這麼直接穿過了門進去。
“我看孟卿似乎並不像是尋常人家的孩子……”謝必安皺眉,看着孟府上空一片紫氣,孟卿在外的時候身上氣息便真的就如同常人,可一進了孟府,紫氣像是更加沸騰了一樣,又升高了很多。
范無救聞言也是輕輕點頭,看着孟卿進了孟府之後直直的朝着一個地方走去,絲毫沒有停頓。
兩人跟了上去,就見孟卿一下子撲到了在池塘邊上正在餵魚的女子背上,“阿姐!”
“阿卿回來啦。”孟卿的姐姐長得很是漂亮,宅子裏面並沒有多少個小廝,只是在她身邊圍着兩個兩個年紀約莫四十左右的女人,還有四個丫鬟。
孟卿喜得眼睛都要看不到了,在看到了孟朝之後先是小心的摸了摸孟朝的額頭,見她退了燒才又喜滋滋道:“阿姐,今日是我生辰,阿爹阿娘會回來嗎?”
孟朝聞言臉上的笑意稍微收斂了一些,隨後她輕輕摸了摸孟卿的頭,聲音輕柔像是怕孟卿下一秒就會哭出來一樣,“阿娘身體不好,經不起顛簸……”
看着孟卿眨眨眼,像是沒有笑意,孟朝趕忙朝着後面照顧的丫頭揮了揮手,丫鬟會意,立刻小跑開了。
“阿娘和阿爹沒能回來,但是卻早就將你的禮物準備好了。本來想着今晚再給你,卻不想你這孩子這麼心急。”孟朝笑眯眯的,隨後將孟卿的身子轉了一個彎又面向了他來時的方向,“祖父還在房裏等你籌備東西,你莫要讓他等急了。”
孟卿踮着腳尖巴巴的瞅着丫鬟離開的方向,確認連個影子都看不到了,這才失望的嘟了嘟嘴,“喔。”
一直看着孟卿跑開,孟朝才一下坐倒在了池塘邊的木欄上。
後面的丫鬟趕忙上前兩步,神色慌亂,雙眼通紅的,“小姐,夫人和姑爺早就不在了……咱們就算是瞞着,又能瞞多久呢?”
孟朝喘了口氣,聞言也是紅了眼眶,“我相信父親,他總有一天要帶着娘親回來的……他讓我們等着,那我們就等着便是。”
謝必安和范無救不能離開孟卿這個關鍵太遠,自然是跟着孟卿的腳步一轉也過去了,聽到這段話的時候他們還沒有走遠,聞言倒是楞了一下。
謝必安歪了歪腦袋,隨後掐了一個手訣,頓時驚訝的神情便浮現在了臉上。
范無救看他不對勁,問了一句:“怎麼了?”
兩人停在路當中,謝必安皺着眉,雙唇緊抿,看着孟卿離去的方向長長嘆了口氣,一手抵住了雙眉中間,顯得很是煩惱,“還好走了這麼一遭……”
“孟家的這兩個孩子,怕是和青丘皇族是血脈至親。”謝必安也想到了一開始就不對勁的地方。
只是一個丟了情魄的負心鬼,絕不可能擾的奈何橋之上一片不得安寧,甚至百骨哀也能感應到。
可若是孟卿與孟朝是青丘皇族天狐一脈……那就又另說了。
“青丘的?”范無救聞言也是楞了一下,隨後道:“是白嵐女君的遺子?”
謝必安搖了搖頭。
青丘子輩有九男一女,所以對唯一的一個女孩兒格外嬌寵一些,後來白嵐女君嫁給了白澈帝君,夫妻情深,得了一個孩子,卻在孩子出生時就被魔族叛亂搶走,至今下落不明。
“白嵐女君只有一個孩子,血統強悍,即便是再隱藏都不可能徹底變成一個凡人。”謝必安輕輕指了指孟府上空的紫氣,從這裏看上去能隱約看出一張狐臉,“這是一個極其強悍的防禦陣法,怕是白嵐女君九位哥哥之一的手筆。”
范無救聞言仔細想了想,“那九位各司其職,也沒有聽說誰……”
“不,有一個。”謝必安左右看了一下,果然在一棵樹下發現了些東西。
樹上的血跡已經很不明顯了,也就代表着這個陣法着實是已經存在了很久,“青丘第八帝子白占已經很久都沒有在青丘出現過了。”
“就在前不久,孟婆娘娘還說他曾經去過地府,在轉輪鏡前很久,走的時候,似乎帶走了一個女魂。”
范無救掌心向上立於胸前,手中光芒一閃過後就出現了一本無形書,他又將手像是洒水一樣揮出去,兩人面前就出現了一個光幕。
生死簿上果然找不到孟卿和孟朝的名字。
生死簿掌人間生死輪迴,孟卿和孟朝都不在上面,加上他們剛才發現的那些,已經可以確認他們就是青丘狐了。
謝必安有些頭疼,“這位白占仙君平日裏就有些弔兒郎當的,孟府上下即便是布了血咒,兩隻九尾幼君就這麼放任在人間,萬一……”
說著,他又停了下來,緊接着嘆了一口氣,“也沒有萬一了,殷修出現在冥界,身上又背着那麼重的怨念,怕是孟卿和孟朝都已經出事了。”
兩人對視一眼,范無救面無表情,謝必安無奈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知道今日是你輪休,下一次我再陪你去逛燈會好不好?”
范無救滿臉冰霜的往前走,認真的豎起兩根手指頭,“這個借口你說了兩次,每一次都是下一次。”
謝必安尷尬的摸摸臉。
“乖,只要將這個局破了,我就帶你去走一次四諦天。”謝必安眯着眼睛笑,看着范無救果然動搖了的神色又搖了搖兩人握着的手。
范無救這才冷哼一聲,把臉轉到了一邊,耳朵根兒都是紅色,粗聲粗氣道:“最後一次,下不為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