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81 毛筆的來歷
第八十一章毛筆的來歷
徐慕然把黎語蒖扶到車子的副駕上坐好。葉傾城沒有那麼好的待遇,徐慕然把黎語蒖安頓好直接坐到駕駛位上,根本不過來扶一扶他。葉傾城嘆一口氣。明明那丫頭比他體格強壯,可誰叫他胸前沒有那八兩肉團,惹不起別人的憐愛。
他搖搖晃晃自己走到車子後座坐下。
人齊了,徐慕然發動車子。
他調了個頭,往回去S城的方向行進。
車子從甩頭擺尾狀態中回正駛穩后,黎語蒖輕輕開口:“我還不能回去。”
徐慕然轉頭看她:“為什麼?”
黎語蒖:“我得去T市調研。”
徐慕然看看前方的路,暢通無阻,閉着眼睛行駛個十分鐘都沒有問題。於是他再次轉頭看向黎語蒖:“想查關於英塘假貨的事情嗎?”
黎語蒖遲疑了兩秒鐘后,點點頭。
他對英塘的事,真是了解得面面俱到。
徐慕然:“如果是為這個,T市你就不用去了吧。”
這回輪到黎語蒖問為什麼。
徐慕然說:“我查別的事情,順便捎帶着把這件事也查明白了。”他從後視鏡里看着葉傾城,說,“這事是你們葉家三房那兩兄妹乾的。”
葉傾城輕聲嗤的一笑:“果然。”
黎語蒖沒有出聲。
她的沉默能讓人感受到她不是很接受目前這個結果。
徐慕然忍不住問她:“不想我多管閑事是不是?”
黎語蒖點點頭:“徐大少,雖然你的捎帶手可能對你來說很輕鬆很不值一提,可我自己的困難,我想自己面對和解決。”
她在人生中給自己定位的人設從來都不是傻白甜的白雪公主——只要遇到王子,一切都可以交由男人去解決,此生吃穿不愁煩惱無憂。她給自己的設定是:獨立自強,自我成長。如果能自己做女王,就絕不做歸屬男人的王后。
聽到她的回答,徐慕然鄭重地答應着:“好。但今天先回去,你們倆剛剛已經快虛脫了。”
黎語蒖點點頭。
徐慕然從後視鏡里看了看葉傾城。從黎語蒖剛剛那句話說完,他就有點出神的樣子。彷彿被觸動,彷彿在欽嘆,彷彿在滋生迷戀。
心中有警鈴高聲大作。那是被男人的直覺觸發的鈴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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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被徐慕然開得又快又穩。遇到土包或者土坑,徐慕然能在不減速的同時又快又不落躲閃痕迹地避開。
他打着方向盤的角度力道和踩油門的方式,讓葉傾城忍不住感慨出聲。
“徐少的開車技術真不是蓋的,獨特且彪悍,不過感覺起來有點似曾相識呢!”
徐慕然從後視鏡里和他對視:“是嗎?那我可有點好奇了,是誰給葉三少這種似曾相識的感覺。畢竟我開車的方式的確有點特別,這世上我只教過一個人用我的方式開車。”
他說完眼神若有似無地瞄向黎語蒖。她正把頭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
她並沒有睡着,因為她薄薄的眼皮下,眼珠在滾動。
葉傾城笑了笑:“保持好奇是種很美好的感覺,我決定還是不打破這份美好了。”
徐慕然沒有接話,好像並不在意他說還是不說的樣子。但很快葉傾城就為自己的故弄玄虛付出了代價。
車子進了城,徐慕然對葉傾城說:“把葉三少放在這個路口應該沒什麼問題吧?這裏很方便打車。”
葉傾城有點難以置信:“你不打算送佛送到西嗎?”
徐慕然:“不打算。”
他回答得乾脆磊落。
副駕上一直閉眼假寐的黎語蒖隱隱翹了翹嘴角。
她睜開眼睛,回頭看看葉傾城,他雖然嘴硬地一直在以平時那樣的狀態言談說笑,但他青白的臉色騙不了人。他並不如他所表現的那樣身體無礙。
黎語蒖轉頭看着徐慕然的側臉,輕聲問:“能把他送回家嗎?”
徐慕然飛快扭頭看她一眼。
靜默了一瞬后,他說:“好。”
然後他問向後座的葉傾城:“你住哪?”
葉傾城邪里邪氣地笑起來:“徐少真打算送我回家嗎?真叫我受寵若驚了!憑徐少的本事,我相信我住在哪你肯定很清楚。”頓了頓,他又說,“我今天算開了眼了,說一不二的徐大少也有為別人改主意的時候。”
徐慕然聲音里聽不出什麼情緒:“你可以試試繼續多嘴下去,看我會不會再一次改變主意。”
徐慕然把葉傾城送到他的別墅門口。葉傾城下車后,徐慕然按下車窗,叫住了他:“我相信我們成為不了朋友,”他直直地瞪着葉傾城,字字清晰地說,“但我依然要謝你一下,一向沒什麼人性的你,最近做了很多人事。”
葉傾城對着他邪里邪氣地笑:“我做我想做的事,聽憑的是自己心意,不需要你來說謝謝。”
徐慕然升起車窗。
他十分確定自己和這個男人一輩子成不了朋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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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完葉傾城,徐慕然送黎語蒖回家。
這一路他把車子開得慢慢的,恨不得能開到天長地久一樣。
黎語蒖靠在椅背上,閉着眼睛,開始眼珠還在眼皮下滾來滾去,漸漸地就不再滾了。
她真的睡著了。
徐慕然把車開到黎家別墅的巷口停下。
天色從明到暗,從白到灰又到黑。
黎語蒖再睜開眼時,發現天色已經被黑色浸染。街邊路燈柔柔亮着,燈光鑽進車內,把昏暗的空間點綴得半明半昧。
黎語蒖揉揉眼睛,轉頭,看到徐慕然正坐在駕駛位上看着自己。他的眼神寧靜而專註,彷彿可以從亘古看向永恆。
黎語蒖動了動。他備在車裏的外套從她身上滑落。
她拾起衣服,問徐慕然:“我睡了多久?”
徐慕然回答她:“兩個小時。”
黎語蒖輕聲一嘆:“居然這麼久,你……”
她未說完的話讓徐慕然眼底一動:“是想問我為什麼不叫醒你嗎?”
黎語蒖搖頭,輕笑一下,說:“你剛剛肯定也一起睡著了,不然你不會幹等我這麼久。”
徐慕然聽着她的話,突然眼底波瀾洶湧。
黎語蒖問他怎麼了。
徐慕然喉結滾動:“沒什麼,不小心想起從前,好像發生過和現在相同的一幕。”
他盯着黎語蒖的眼睛直勾勾地看,彷彿在期待着什麼不一樣的回應。
黎語蒖看着他笑:“想不到徐大少還是這樣感性的一個人。”
徐慕然眼底的波瀾漸漸平復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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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車前,黎語蒖問徐慕然究竟怎麼知道自己出事的。
徐慕然告訴她,因為他一直在注意葉家三房那兩兄妹的動向。
黎語蒖問他為什麼注意那兩人的動向。徐慕然說因為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他說著這話時,看着黎語蒖的眼神直勾勾的,可惜沒得到什麼回應。
徐慕然告訴黎語蒖:“那對兄妹找了S城黑道上的人。”
黎語蒖問:“他們打算幹什麼?”
徐慕然說:“買兇,做掉你。”
黎語蒖笑:“和我猜的一樣。”
徐慕然從車上找出一個檔案袋交給黎語蒖,告訴她:“這是那兩兄妹買兇和造假貨的證據。”
黎語蒖猶豫了一下,接過檔案袋。
“謝謝你順手幫忙,這次你的好意我領了,但下次,我想自己去查,自己解決這些事情。”
徐慕然點點頭。
黎語蒖拿着檔案袋下了車。
徐慕然隔着車窗玻璃目不轉睛地看着她的背影。
暗色的玻璃貼膜是他眼底戀戀不捨的保護色。
忽然黎語蒖站定了腳。然後她轉身,又走了回來,敲了敲車窗。
徐慕然條件反射一樣迅速按下玻璃窗,他臉上一副不動聲色的穩重樣子,指尖卻恨不能摳進按鍵里以加快車窗下降的速度。
“怎麼了?”他發聲沉穩,一點沒有泄露看到她折返后的內心暗喜。
“沒什麼,”黎語蒖看着他,說,“想好好再謝你一下,過幾天如果有空,我想請你吃飯。”
徐慕然一下怔在那裏。
幸福來得太突然時,人總是會變得控制不了情緒。
黎語蒖笑着問:“所以,過幾天你會有時間嗎?”
徐慕然眼底亮得像吸收了整個宇宙的光:“當然有!”他擲地有聲地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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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語蒖把三房做惡的證據交給了葉傾顏。葉傾顏看完大驚失色,立刻開車去了葉家大宅見了葉懷光。
回來后,葉傾顏告訴黎語蒖:“老爺子好像從別的地方也得了這些東西,我去的時候,他正難受着。不過你放心,雖然家醜不能外揚,但私下裏就這件事老爺子會給個交代的!”
黎語蒖沒有追問葉懷光會怎樣給交代。有些事不必問,拭目以待等結果就好了。
修養了幾天後,葉傾城突然登門造訪。
他的到來讓葉傾顏黎志吃驚不已。
葉傾城對他們明確表達了來意:“放心,我這次來沒什麼陰謀詭計,我就是來找語蒖聊聊天。”
葉傾顏看着他好半晌,從他眉目間的微妙變化,彷彿看出一些端倪。
於是她開口時有些語重心長:“老三,你是舅舅。”
葉傾城呵呵地笑:“我當然知道我是舅舅,別瞎操心了,大姐。”
這聲大姐他叫得聽起來很有點真情實意,於是葉傾顏把黎語蒖叫出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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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傾城告訴黎語蒖:“我來就是想告訴你一聲,我想了你說的話,覺得你說得對,我報仇的方向確實搞錯了,我決定採納你的意見,調整報仇方向。”
黎語蒖問他:“你打算怎麼調整報仇方向?”
葉傾城笑起來,這回他的笑容不再邪里邪氣,他嘴角的笑意看起來純粹而浪漫,讓他看上去像一個內心得到了升華的藝術家一樣:“明天你就知道了!”
黎語蒖說:“好,那我就等明天到來。”
葉傾城忽然笑容一變,話鋒一轉:“說起來,其實我也沒比你大多少吧?”他的笑容又有點邪里邪氣了,“起碼我也就只比徐慕然大個三歲而已。”
黎語蒖聳聳肩。她不確定她這位舅舅是不是想聽到老當益壯之類的讚美。
“唉,”葉傾城幾乎有點做作地一嘆,“雖然我也很年輕,可是畢竟我的備份擺在這裏。”
黎語蒖保持默然。
有人好像在倚老賣老裝大瓣蒜。
“所以有些事,有些人,註定是非分之想。”葉傾城以這樣一句話做了結。
黎語蒖心頭隱隱一動。她不是無知的小白花,該察覺到的事情,她都察覺到了。
葉傾城笑着看她的反應,眼底一片明了,問:“我說了這麼多了,你就沒什麼話想對我說嗎,外甥女?”
黎語蒖看着他,認真答:“我祝你未來能隨心所欲,開心快樂,三舅舅。”
葉傾城嘴角抖動。最後他把笑容的狀態穩定住:“好,有你這句話,三舅舅我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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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黎語蒖聽葉傾顏從葉家大宅帶回一個消息。
葉傾城宣佈放棄參與家族事業的經營。
他要把自己名下的所有財產,都無償贈與黎語蒖。
他對葉懷光說,他要恢復初心游山看水畫畫去了。
葉傾顏告訴黎語蒖,葉傾城難得這麼倔強,面對葉懷光的強勢,分毫不讓。
她還問黎語蒖:“你三舅舅要把財產都贈予你,這事兒你怎麼看?”
黎語蒖有點憂心忡忡:“那我是不是以後得要給他養老送終?”
葉傾顏被逗笑了。笑過之後她傷感地長嘆:“你外公今天好像一下子就衰老了。原來家裏雖然勾心鬥角的,但也不失為一種另類的生機勃勃。現在卻只剩下我們這一房了。”
黎語蒖納悶地問:“不是還有三房?”
葉傾顏說:“老四老五被老爺子趕到國外去了。”
原來是白天時,三房夫人知道葉傾城決定放棄對葉氏繼承權的爭奪后,立刻感到機會來了,於是她趁機遊說葉懷光,想讓自己一雙兒女回去集團幫忙。
葉懷光卻當面甩給她一疊資料:“看看你兒子女兒做的好事!他們想雇凶撞死自己的親哥哥和外甥女!”
三房夫人當場呆若木雞。她問葉懷光那些資料是哪來的,萬一是假的是有人含血噴人呢。
葉懷光告訴她:“自然是有人調查過確鑿無誤后交給我的!”
他告訴三房夫人,那人警告過了,如果他們不處理好這件事,他就要出手替他們處理了。
“你要還為老四老五好,就趕緊把他們給我送國外去,以後他們要是自力更生,有朝一日我就把他們接回來,要還是這麼不長進,就自生自滅吧!”葉懷光這樣對三房夫人說。
黎語蒖問葉傾顏,知不知道給老爺子證據並且說老爺子不管他就要動手管一管的那人是誰。
葉傾顏說不知道。
黎語蒖卻覺得自己好像是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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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傾城把自己名下的財產全部贈予了黎語蒖。
黎語蒖想着既然葉傾城這麼大方,自己也不能太失禮,她決定翻翻自己有沒有什麼東西能送給葉傾城的。
翻來翻去,她在抽屜里翻到一根毛筆。
那毛筆的毛簡直逆了天,刷在臉上舒服得人慾|仙|欲|死。
她一時有點想不起來這根筆怎麼會出現在她的抽屜里,但她直覺擁有這麼舒服的毛的毛筆,送給一個畫畫的人應該拿得出手。
於是她帶着這根筆去給葉傾城送行。
葉傾城候機時,她拿出這根筆要送他。葉傾城卻捧着筆,大驚失色。
“你知道這根筆的來歷嗎?”葉傾城神色動容地問。
黎語蒖搖頭。
“那你知道它的價值嗎?”葉傾城又問。
黎語蒖繼續搖頭。
葉傾城長聲一嘆:“這麼好的東西,一問你卻三不知,真是暴殄天物啊!”
他把毛筆還給黎語蒖:“這根筆說它價值連城一點都不過分,所以我可不敢收。”
黎語蒖有點好奇:“它到底什麼來歷?”
葉傾城看着她的眼神中充滿玩味:“你先告訴我你怎麼得的這支筆?”
黎語蒖使勁回想。然後她說:“好像是高中時候有次坐公交車,被一個神叨叨的人隨手送的。”
葉傾城聽完半晌不出聲。良久后他發自內心地一嘆:“天意啊。”
之後他告訴黎語蒖就他所知的這根筆的來歷。
“這支筆是當年城中某富商為了博紅顏一笑,費勁千辛萬苦散了不少財才得來的,本想在生日宴會那天呈給佳人,卻沒想到當天被富商兒子盜走了,因為富商兒子想為富商妻子、自己母親出口氣。於是眾目睽睽下,富商打開錦盒時,看到的不是這支筆而是一隻破爛手錶。富商出了丑,怒不可遏,事後逼問兒子,毛筆哪裏去了。他兒子告訴他,隨便送給了一個路人。那富商氣得差點腦充血。”
黎語蒖很想說一聲:該……
她問葉傾城:“這富商不會就是你爸吧……”
講得渴了正喝着水的葉傾城聽了這話差點把自己嗆死:“有老四老五那個厲害的媽在,老頭子哪有獵艷的機會?”他擦擦嘴巴,說,“那富商是徐慕然他爹。”
黎語蒖一下呆住了。
當年公共汽車上發生的事情一下開始變得清晰起來,每個細節都好像歷歷在目。
那時那個戴着墨鏡的人,是徐慕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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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葉傾城,黎語蒖想了想,直接到奢侈品店買了一樣禮物。
然後她打電話給徐慕然,問他是否有空,她想請他吃飯。
電話里傳來有東西摔落的聲音。好像有人激動時拿不穩東西一樣。
但徐慕然透過話筒傳來的聲音卻無比穩健而鎮定,那穩健和鎮定幾乎都有些刻意了。
他說:現在就有空。
黎語蒖說:那麼現在我們去你開的那家日料館子吧。
徐慕然笑了:“你這真的是要請我吃飯嗎?”
黎語蒖鎮定說:“我請客,你買單。”
等到了日料館,黎語蒖把買的禮物遞給徐慕然。
徐慕然問是什麼,“為什麼要送我禮物?”
黎語蒖說:“是什麼你打開看看就知道了。送你禮物是謝謝你救了我以及我三舅。”
徐慕然拆開禮物。
原來盒子裏是一副墨鏡。
他把墨鏡拿出來,戴在臉上,問:“為什麼會送我墨鏡?”
黎語蒖看着他,好半天沒說話。
半晌后,她笑了笑。
“沒什麼,就是覺得你既然這麼煩人,用墨鏡擋一擋臉,看上去會順眼很多。”
她腦子裏幾年前那個模糊的影子漸漸清晰起來,清晰得和眼前人現在的樣子完美重合。
有些事,原來竟這樣奇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