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44 想念小師妹
第四十四章想念小師妹
當天下午,出乎意料的,黎語蒖收到一份國際快遞。送快遞的小哥說,本來快件可以在三天前送到,不過三天前他中暑了,就耽誤了一下,希望她諒解。
黎語蒖無所謂地笑一笑,寬他的心:“沒關係,不會投訴你!”
快遞小哥走後,她抱着快件拼了一下發件人的名字,拼完笑容僵在驚訝的嘴角。
居然是黎志。
掐指算來,這應該是黎志想趕在她生日以前要送給她的東西。
應該是生日禮物吧。
一瞬間,黎語蒖有點捨不得拆開包裹了。
不過最後她還是拆了。黎志給她郵過來的,居然是一套會動的少林寺十八銅人。黎語蒖把每個銅人都上了發條,讓他們動起來,看着他們踢腿的踢腿,打拳的打拳,劈叉的劈叉,看得她笑不可抑,笑着笑着簡直快要流出淚來。
出國前有一天她坐在客廳里看電視,當時演的是一個舊電影,是周星馳的《食神》。周星馳在裏面被十八銅人用板凳打得嗷嗷地叫喚,打完被拖走時在地上留下一道寬窄非常均勻的血道子。黎語蒖看着那條誇張的血道子忍不住笑起來。
她在那個家裏鮮少會笑,笑得出聲更是只有那麼一次。黎志於是非常興奮,問她是不是喜歡看周星馳的電影。她說是的,不過她覺得電影裏面那十八個銅人更好玩。她因為感興趣和黎志還多聊了兩句,說聽說民間有賣整套能動的十八銅人模型的,買回家之後武功愛好者還能跟着模型小人學功夫呢。
她其實知道這一段“聽說”是來自武俠小說里的內容,現實生活里到底有沒有她並不確定。當時她只是沒話找話,覺得不說點什麼,她和黎志的聊天就會就此中斷,她完全沒想到黎志會把她說的這話記在心裏,並且真的給她找來這麼一套十八銅人。
黎語蒖知道,找這麼一套東西,黎志一定拖着他那副不怎麼好的身體費了不少心思。
她吸吸鼻子,給黎志打了電話。
她告訴黎志,她收到了快遞,禮物她非常非常喜歡。她說:謝謝爸爸!
黎志哽着聲地告訴她:“你喜歡就好、喜歡就好!你生日那天,我給你打電話,聽你隻字不提這份禮物,我以為你不喜歡,失落得爸爸好像連生日快樂都忘記對你說!”
原來是這樣。
原來她最想聽到的“生日快樂”幾個字,不是黎志不肯說,是他以為她不喜歡他準備的禮物,於是失落到忘記說。
黎語蒖現在覺得多少還是應該責備一下快遞小哥——他中暑了倒是委託他的小夥伴幫忙投送一下郵件呀,省着在她和她爹的天倫之樂之間會橫生出這麼一道誤會來。
黎語蒖聽到黎志對自己說:“語蒖,這次你過生日在國外,爸爸沒辦法給你辦party,等你回國之後再過生日,爸爸一定給你辦場大party!這是你出國前爸爸答應過你的!”
黎語蒖抬手抹過眼角,握着手機笑着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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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黎語蒖接到秦白樺的電話。
秦白樺對她道歉:“對不起大蒖,對不起對不起,忘記你昨天過生日!”
黎語蒖笑了笑,告訴他沒關係。
儘管曾經那麼要好過,但註定不屬於自己的人,何必要強制他一輩子記住自己的生日,這無異於虐人虐己。
她和秦白樺像老朋友那樣寒暄。她問他最近好嗎。
秦白樺說:“不好,一團糟。”
他告訴黎語蒖,寧佳岩找了個女朋友,挺漂亮的,是個學霸,戴副眼鏡,人有點厲害。他說黎語萱為這事天天難過,一難過就會把他當成吐槽專用垃圾桶。
他說:“她一點也不考慮一下,我聽她講這些話的時候,我會是什麼心情!”
黎語蒖笑了。
你也沒有想過你跟我講這些話的時候,我會是怎樣的心情吧。
人總是心疼自己喜歡的、放在心上的人,那些喜歡自己的、把自己放在心上的人,都是用來傷害的。
不過聽到寧佳岩找了女朋友,黎語蒖還是很高興的,她覺得心頭一松。但想到寧佳岩女朋友的那些特徵,她又不由心頭一緊。她希望不是自己想多了,她不想讓任何人做自己的翻版或者替身,那對別的女孩不公平。這世上每個付出真心的女孩都值得被好好對待,辜負她們是種罪惡。
生日過後的幾天,黎語蒖接到寧佳岩的電話。
寧佳岩說:“黎語蒖,雖然有點晚了,但我還是想和你補上一句,祝你生日快樂。”
黎語蒖說:“你有心了,還記着。”
寧佳岩說:“不算有心,晚了好幾天。”
黎語蒖想了想,問:“我現在能找男朋友了吧?”
寧佳岩沉默了一下子。然後他說:“看來你知道了。找吧,不能對你不公平。但我沒結婚之前,你也不要結婚。”
黎語蒖沖他笑:“你想得真美,我爸都管不了我這個。”
掛掉電話,黎語蒖並不覺得失落。於是她明白,她終究是沒把寧佳岩放在心上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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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語蒖生日過後,周易一連好幾天沒有出現。唐尼倒是常到店裏來,並且每次巧得要死,都能趕上閆靜在的時候。黎語蒖有時候覺得挺奇怪的,為什麼唐尼會對自己店裏的情況摸得這麼清楚,因為連她自己都不知道閆靜出現在店裏的確切頻率。
對此等特殊狀況,她特別留心了一下。
唐尼來的時候,除了跟閆靜掐架,也會給黎語蒖傳遞一些信息:
“老大這幾天出差了。”
“老大出差回來了。”
“老大的團隊成員要撕逼了,他忙着鎮壓呢。”
黎語蒖問唐尼:“大師兄的團隊成員為什麼要撕逼?”
唐尼說:“因為分贓不均。”
黎語蒖想,這點小事,周易處理起來還不是易如反掌。她於是不再關注這件事。但唐尼再一次出現的時候,卻對她說:“小金剛,我問你,如果是你的團隊出現這種分贓不均的情況,你會怎麼解決?”
黎語蒖一聽就明白,這才不是唐尼問她的,這是她那位大師兄問她的——他在給她出思考題呢。
黎語蒖問唐尼,團隊怎麼個分贓不均要撕逼法。
唐尼說:“就是老大帶着他團隊的五個手下,前些天他們一起出差一起加班做了一票大項目,做完賺到一筆錢,回來之後分獎金的時候,有三個人都認為自己乾的活更多一點,所以獎金不該均分,要給他們多分。本來另外兩個成員是同意均分的,但現在他們也不幹了,他們覺得自己並不比那三個人幹得少,他們也要多分錢!”
黎語蒖聽得腦門發脹。她覺得以周易的魄力,他怎麼會允許團隊裏出現這樣的混亂情形。
所以她嚴重懷疑他是故意的,故意讓爛攤子發酵,然後找個方法一舉收拾他們,讓他們以後不敢隨隨便便炸刺。
她問唐尼:“每個人的工作時間都怎麼樣?”
唐尼說:“我前邊說了呀,幾個人一起出差,一起加班做項目,都是一起的。”
黎語蒖哦一聲:“那每個人負責的部分,難易程度怎麼樣?”
唐尼搔搔頭:“老大真是神算子,他居然提前料到了你會問這個問題!他說難易程度都差不多!”
工作時間、工作難度都差不多,那為什麼還會有人覺得自己乾的活更多呢?
黎語蒖思考起來。
想了一陣,她想通了。原因在於每個人對工作的駕馭能力不一樣。有人認為一樣工作簡單,有人卻認為這樣工作很難,於是同樣條件下完成這項工作的時候,後面那個人就會覺得自己所付出的勞動更多。
黎語蒖覺得這類人不應該給他多發獎金,相反根據他的工作能力,更應該少發才對。
她問唐尼這筆獎金的數額有多大。唐尼說:“九千萬,不是人民幣哦,是美金!”
黎語蒖立刻明白為什麼有人要內訌了。這麼多錢,誰不想多分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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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語蒖和唐尼閆靜坐在緊挨着櫃枱的地方。她眼珠轉了轉,抬眼看了看收銀台,幾個顧客在有秩序地結賬買東西,她雇的服務生在笑靨如花的收錢找錢,一切都井井有條,環境一點都不嘈雜。她收回眼神的時候,視線向上瞟了瞟,眉梢幾不可見的一挑。
她嘴角帶起一抹笑。
“唐尼,我給你講個故事。”
唐尼立刻做出捧臉狀:“好啊好啊,我最愛聽故事了!”
他用壯碩的身軀做出這副賣萌的樣子,換來閆靜響亮的二字評價:“噁心!”
唐尼白她一眼,追着黎語蒖:“快講快講!”
黎語蒖給他講了小時候師父給自己講過的故事。
“我小時候在鄉下,有一天村裡來了個很落魄的傢伙,鬍子頭髮老長,衣服鞋子破爛,渾身髒兮兮,沒人願意理他。我因為從小父親不在身邊,對成年男子有種天生的好奇感,所以沒人願意理他的時候,只有我總去欠欠的撩他,還把我不愛吃的苞米丟給他吃。他也不煩我,吃飽之後還收了我做徒弟。他是個高人,在某座山某道觀里學過功夫,我跟着他說是玩也好,說是學也好,練了點小本事,就如你現在所見,我想打一頓馬特那樣的壯漢不怎麼費勁。”
唐尼聽得一臉嚮往:“哇世外大俠!哇大俠收的小女俠!然後呢然後呢,是不是發生了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快講快講!”
黎語蒖眼神瞟向櫃枱上方一下,又收回來:“然後我們接下來講一講,我師父怎樣教我排隊隊分果果。”
她的話換來唐尼一臉懵逼。
黎語蒖沒管他大腦當機的死樣子,反正他大腦一直都欠缺發育。她繼續講:“我師父給我講過一個故事,是他小時候和師兄弟們分橘子的事情。他小時候一共有四個師兄弟,有天他們的師父拿給他們八個橘子讓他們分着吃。結果四個小孩都想自己多分到一點:大師兄說自己平時一直多做事,二師兄說他也沒少幫大師兄分擔,三師兄說自己承上啟下聽老大老二話又照顧四師弟也很不容易,四師弟就是我的師父,我師父他說自己最小應該得到更多關懷。四個人吵吵鬧鬧的,誰也不肯讓着誰,最後實在爭執不下就讓他們的師父來幫忙分。結果他們的師傅是這樣分的:老大4個橘子;老二分1個;老三嘛,3個好了;老四,嗯,年紀最小,學學孔融讓橘吧,別要了。
這樣一分,一二四全都不幹了。老大是因為自己分到太多有點心虛,老二因為分到太少非常不高興,老三倒是無所謂,老四就是我的師傅,乾脆什麼也不說,扯着脖子嚎了起來。三個小孩都說這樣分不公平。
這時候他們的師父也就是我師爺就笑了,說原來你們也知道什麼是公平,那你們就公平地分一分吧。
於是這次四個人沒人再咕囔想要多要的事,每個人都乖乖地拿了兩個橘子吃。”
黎語蒖講完,唐尼臉上的懵逼已經茂盛到讓他看起來像是個白痴。
“可是小金剛,這個故事說明了什麼?大俠師父小時候怎麼分橘子嗎?”
黎語蒖波瀾不驚:“這個故事首先向你介紹了我師父其人以及我為什麼比較會打架,當然這個其實並不是重點。重點是要讓你明白,這個世界上,公平不是自發的,是要有權威鎮壓的,要讓叫囂不公平的人首先感受到什麼是真正的不公平,讓他們有了落差以後,他們才會珍惜最初那份公平。”
黎語蒖說完揚起臉,眼神向上看着:“故事講完了,你聽清了嗎?如果是我,我就按照我師父他們分橘子的方法來給團隊分獎金!”
唐尼搖搖頭:“沒有!”但他發現黎語蒖並沒有看着自己。他把手拿到黎語蒖眼前揮了揮,“喂小金剛,我在這呢,你往哪看呢!喂喂!”
然而黎語蒖依然不看他。
唐尼卻驚奇地看到,黎語蒖嘴角漾起一抹有點詭異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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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易坐在電腦屏幕前,看着屏幕上的畫面。
那個女孩揚着臉衝著鏡頭問:故事講完了,你聽清了嗎?如果是我,我就按照我師父他們分橘子的方法來給團隊分獎金!
然後她的嘴角有點挑釁似的向上翹着。
周易忍不住搓着下巴笑起來。
這女孩,給出了一個非常棒的解決方法。她真是一個值得他好好調|教的人才,她聰明到總是叫人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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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尼走後的第二天,黎語蒖接到一單生意,下單人要求店主親自做兩杯咖啡、親自送過去。
下單的公司就在那座牛逼閃閃的大廈里,下單人的名字,黎語蒖看完愣了愣。
Joey。
黎語蒖連忙做好咖啡,用紙袋提着飛奔向周易的公司。
到了那座大廈,她懷疑自己今天的腳步是不是有點太雀躍了,她幾乎只用了平時的一半時間就到達了目標大樓。
她乘電梯上了樓,找到周易的公司。
這是她第一次到他的公司來,她看着公司闊氣的裝潢,亮堂的玻璃圍牆,感覺自己像走進一個到處折射着奢華之光的科幻世界。她心中唏噓,面容卻平靜,告訴前台美人說,是Joey點的咖啡。
前台美人立刻對她笑得甜美客氣:“Joey正在開會,他已經交代好了,請你到會議室門口等他一下。”
黎語蒖覺得奇怪,為什麼不讓她直接送去辦公室呢。
她提着咖啡在前台美人的帶領下,走到周易開會的會議室門口。前台美人把她領到位就撤了,她自己站在會議室外,覺得有點不尷不尬。
會議室被圍在三面落地玻璃牆裏,裏面的百葉窗沒有被拉上,從外面她可以很清楚的看到裏面的情形。會議室的玻璃門沒有關嚴,她可以聽到裏面開會的聲音。透過玻璃牆她看到周易正坐在會議室首位,他穿着西裝,器宇軒昂,他的眼神明亮堅定,他的聲音磁性迷人。
黎語蒖想,所謂人中龍鳳,也不外乎像他現在這個樣子吧。
她仔細去聽,發現周易居然在用師父分橘子的方法,給其他人分着獎金。
他問大家,是不是最終分錢的權利歸屬於他。所有人都說是的。
於是他說,那好,我說怎麼分就怎麼分。他在五張便簽隨便寫了五個數字,然後打亂順序,分發給五個人。誰拿到的便簽上數字是多少,誰就分多少錢。
以前同意均分的人,拿到了比均分獎金錢數多的數額,他們不作聲。之前嚷嚷着要多分錢的人,拿到了比均分獎金錢數少的數額。他們立刻不幹了。
周易笑着問:我說怎麼分錢我來決定,你們是不是已經同意了?
分少的人點頭。
周易依然笑着:那麼我就這麼分,同意就拿了錢繼續干,不同意就拿了錢走人!
那幾個人從強硬到妥協,最後商量着問:那,我們可不可以像最初那樣,均分呢?
周易說:你們不是反對均分嗎。
那幾個人懇求周易:我們不反對,絕對不反對!
周易說:我只反悔這一次,如果以後還有這樣的情形,誰不樂意誰就滾蛋。
那幾個人氣焰全無,老老實實地聽着訓。
黎語蒖看到最後,忍不住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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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議室分錢完畢,諸人散會。
周易最先走出來。他看到門口的黎語蒖時,一副不認識她的樣子,直接越過她大步流星向前走,步伐帥氣得六親不認。
黎語蒖呆立在原地,在心裏罵髒話。
媽的好尷尬……
周易忽然停住腳步,回頭,以睥睨的姿態指着她,說:“那個誰,給我送咖啡的是嗎?趕緊跟上!”
說完他繼續大步流星向前走。
黎語蒖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又在心裏悄悄講髒話。
奶奶腿的,裝逼裝成這樣,真想往他的咖啡里吐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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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語蒖跟在周易身後去往他的辦公室。周易腿長,幾步就趕到並拐了進去。黎語蒖小跑地跟着。
周易的辦公室被圈在一個巨大圓形的玻璃圍牆裏。玻璃圍牆內側密密實實地拉着百葉窗,黎語蒖在外面看不到裏面是什麼樣子的。
她在門口停下,想着要不要敲門。
裏面忽然響起周易的聲音:“那個誰,怎麼還不進來?”
黎語蒖深呼吸翻白眼。
她走進周易的辦公室。真是大到空曠的明亮空間。
周易背對着門口,站在辦公桌前。他已經脫了西裝外套,只穿着白襯衫,下擺掖在西裝褲里。黎語蒖覺得那件襯衫和那條西裝褲真他媽好看,把周易的背影包裹得像個模特,寬肩細腰窄臀,外加一雙逆了天的大長腿。
“看夠了嗎,丫頭?看夠了把門關上!”周易轉過身,看着黎語蒖,一副似笑非笑的樣子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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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語蒖哽了一口氣,翻了個大白眼,回手把門關上。她提着咖啡走到周易辦公桌前,把咖啡袋子往桌上一墩,轉身背對着桌子,面向周易,說:“喏,那個誰給您送的咖啡,請簽收吧!”她有點小情緒,沒仔細看距離。咖啡袋子只有一半着落在桌子上,另外一半是懸空的。
周易看着她,笑起來,抬手揉她頭頂:“怎麼了?生氣了?逗你可真好玩!”
咖啡袋子在漸漸向下滑蹭。
黎語蒖甩掉他的手,翻白眼。
她覺得大師兄三個字的名詞解釋應該再加上一條釋義:通常是個神經病。
她瞪着周易問:“說是讓我送咖啡,其實你是想讓我來觀摩你怎麼分錢的對吧?”
咖啡袋子忽然向下滑落。
周易一步跨上前。
他把黎語蒖一下圍在自己的胸膛和桌子之間。
他伸出手臂及時提住袋子。他把袋子放到桌上。
他的手臂沒有收回來,繞着黎語蒖,手拄在桌面上。
他的頭,好像架在她的肩膀一樣。
他現在,好像在擁抱她一樣。
黎語蒖大氣都不敢出。
她聽到他俯在自己耳邊說:“竟亂猜!大師兄還不行是想念小師妹了嗎?”
黎語蒖覺得耳朵里,轟的炸開一聲響。
她想她可能要徹底放下秦白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