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憶往昔
?說完這句話后,顧桉也不等顧寧的回答,他一步跳開,在茅屋裏上躥下跳了一會兒,只聽得一陣悉悉索索的響聲后,顧桉就把他捲起來的補丁衣擺抖開來,顧寧好奇地望過去,就見裏面散落着約莫二十幾個銅板。
這小孩真是屬倉鼠的啊。顧寧一時覺得好笑,就這麼個破敗的茅草屋裏,就這麼不到三十個銅板,這小孩兒竟然藏在了十幾個隱蔽的地方,要不是剛才看到了他的動作,若讓自己一個個去找,顧寧還不一定全部找出來呢。
顧桉沒瞧見自己那痴傻的姐姐此時正饒有興趣的觀看着他的舉動,他將所有銅板鋪在床板上,開始一枚一枚的數數。
“十個、十一個……”
“二十二、二十三個……”
“二十八!一共二十八個銅板,沒有少!”小孩清脆的嗓音中帶着十分的滿足感,他抬起頭,一雙烏溜溜的眼睛得意地瞥了一眼顧寧后,就說道:“看吧,我厲害吧?以前爺爺讓我藏在灶灰里就丟了好幾文錢呢,像這樣藏錢后,我就從來沒有丟過了。”
顧寧眨巴了下眼睛,深深感受到了小孩兒的喜悅之情,不過沒等給他點個贊,顧桉似乎一下子泄了氣,他皺着眉頭,來回確定了幾次后才抓了十個銅板出來,說道:“讓李郎中給看病,最少要十文錢……”
剛才還一副神氣活現的模樣,這會子就沒精打采了。顧寧頓時有些心疼,趕緊道:“那就不去看了。”
“不行!姐姐本來就傻,要是腦袋瓜再壞了可不就更好不了了?一定要讓李郎中給看看。”顧桉說著說著就站起來,上前一步拉住顧寧的手,要帶了她去村裏的郎中那兒。
顧桉急匆匆地牽着顧寧往屋外走,顧寧嘆口氣,只好跟上他。
略微片刻后,顧桉猛地停下腳步,臉上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他回過頭來問:“姐姐,剛才是你在說話嗎?”
顧寧點點頭。
顧桉大聲道:“你再說一句!”
顧寧頗為好笑,心道自己只是傻子,又不是啞巴,難道說一句話也值得顧桉那麼高興?心中雖然吐槽,她還是想順着顧桉,便輕聲道:“我剛才說不要去找李郎中看了。”
氣氛隨着顧寧的話語靜下來。
顧桉半響沒有回應,正當顧寧忍不住疑惑時,顧桉忽然高興地跳了幾下后,大聲道:“姐姐,你再說一句話。”
顧寧問:“說什麼?”
“不用說了。”顧桉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頓時眉開眼笑地說道:“對,咱們不去李郎中那兒看了。那老頭治療外傷的水平現在還沒有我高呢,姐姐的腦子好不容易好了,可別讓那老頭再給醫壞了。”
顧寧:“……”
這過河拆橋得也太快了吧。當初是誰可憐巴巴地求着、磨着那老頭教導他認識治療外傷的草藥知識的啊。
顧桉此時心裏可沒那麼多彎彎繞繞,他緊緊抓着手裏失而復得的十個銅板,十分開心道:“省下了十文錢,可以去集市上買十個大白饅頭呢。”
說到饅頭,顧桉肚裏翻滾了幾下,忍下了流口水的衝動,問道:“姐姐,你肚子餓不餓?你乖乖待在屋裏別動,仔細着別扯到腦袋上的傷口啊,我馬上給你熬菜粥。”
顧寧本來想說不餓,可肚子十分不爭氣地發出了咕嚕聲,她只好點點頭。
灶房就建在睡覺的茅屋旁,顧桉拐道繞去灶房時,他很不放心地問:“姐,你再跟我說幾句話吧。”
顧寧心知他還懷疑自己是傻子呢,畢竟傻了十幾年,突然一朝就好了,有點不敢相信的情緒也情有可原,於是便說道:“桉兒,你放心去熬粥罷,我會乖乖待在屋裏的。”
記憶中,顧爺爺就是這麼叫顧桉的,顧寧便順着記憶中的叫法叫自己弟弟。
“要是腦袋實在疼的話,你一定要告訴我,我就帶你去找李郎中瞧一瞧吧。那老頭畢竟是郎中,肯定比我有見識。”顧桉嘮叨了一句后,想到看郎中還得給錢,頓時一臉的肉痛。
李郎中是白雲村唯一會治病的人,雖然同情顧寧他們一家的遭遇,不過他畢竟不是懸壺濟世的神醫啥的,給顧家看病已經盡量減少醫藥費了,顧家也不可能一文錢不給他。
小孩兒活潑的表情逗笑了顧寧,顧寧忍不住伸手揉了揉顧桉的腦袋,輕笑道:“快去吧,姐姐肚子很餓了。”
顧桉這才轉身往灶房去。
顧寧一個人留在茅屋裏,她四下打量了一遍自己如今住的環境。屋裏除了兩張木床、一張不高的木櫃外,還有幾個小一些的箱子,及一些零碎的小物件,就沒別的東西了。
柜子裏放置了兩床已經舊得發黑的棉被,那些箱子她沒有打開看,至於兩張床,她猜到一張應該是給自己睡的,另外一張是給顧桉與顧爺爺睡,此時是夏季兩張床上只是鋪着草席,散着三個用草編織的枕頭,床上空蕩蕩的連一張蓋肚子的薄被也沒有。
真窮啊……
顧寧忍不住再次感嘆。
不多時,一股嗆人的煙味飄蕩進茅屋,顧寧明白灶房裏弟弟已經升起火了,顧寧便走到通風口去,望着天空出神。
一眨眼,一閉眼,就過了一世。顧寧死前從未想過,自己還有睜開眼睛的時候。
穿越前顧寧出生在一個頗為富裕的家庭,且顧家的人丁十分興旺,顧寧有兩個伯父,兩個叔叔,一個姑姑,她爸排在中間,她爺爺趕上了改革開放的好時代,跟隨着改革的春風,她爺爺帶着幾個兒子初時走街串巷的做買賣,後來買賣做大了,逐漸成了氣候。
顧寧出生時,顧家的日子已經相當富裕,顧氏的家族企業也在當地十分有名了。
從小,顧寧的物質什麼都不缺,就是缺愛。
她爺爺非常重男輕女,顧寧幾個叔伯都生了兒子,只有顧寧爸媽只生了個女兒,上頭的老太爺不喜歡女孩兒,連帶着影響了顧家其他人的態度。
顧爺爺三番五次讓顧寧爸媽再生一個兒子,顧寧媽媽卻不肯,因為她媽是公務員,還是小有權利的公務員,她舍不下自己的鐵飯碗,那些年計劃生育抓得很嚴格,任你再多錢也不敢破戒啊。
可顧爸爸想要兒子呀,沒有兒子傍身,他兄弟又多,自然得不到顧爺爺的重用,因此就沒法掌握家裏公司的大權啊。與顧媽媽鬧了幾年後,顧寧爸爸沒轍了,就偷偷的出軌,還在外面弄了個私生子回來。
出了這檔子事,夫妻倆最後一拍兩散,兩人離婚後,顧寧她爸不要她,於是顧寧就被判給了顧媽媽,隨後顧爸爸亟不可待的與自己的小三走進了婚姻,並順利的將私生子變成了婚生子。
後來,大約是婚姻受挫,顧媽媽便把所有的熱情投入到工作中,自然就疏於照顧女兒。顧寧爹不疼,媽不愛,就從一個三好學生漸漸長歪了。
為了吸引家長的注意,顧寧從逃課、打架、早戀等等又作死到故意高考失利非去讀了個三流大學。
顧媽媽當時嘆口氣,說了一句“果然女孩不如男孩。”
顧寧那個氣啊!她的怨氣早已經積累到要爆發的程度,大學畢業后,她想證明自己不比男孩差,於是固執的拒絕了顧媽媽安排的所有工作,獨自去外地打拚。
期間,顧寧跌跌撞撞吃了很多苦頭,憑着一股不甘心的狠勁,還是給她闖出了一點名堂。
顧寧開始是從業務員做起,後來才創立了自己的公司。因為太拚命,與客戶應酬時經常空腹喝酒,就得了相當嚴重的胃病,加之隔三差五的熬夜,失眠嚴重……最後她終於作死的玩壞了自己的身體。
病歪歪躺在床上等死時,顧寧回顧了自己短暫的一生,悲哀的發現她竟然從未快樂過。
她的一輩子都用在了賭氣上,更悲哀的是她為之賭了一輩子氣的那些人從未真正在乎過她,就為這點子事兒,她就玩壞了自己的生命啊。
臨終前,顧寧流下了悔恨的淚水。
她發誓,再給她一次生命,她一定要好好的活着,樂觀向上的活着,並保證讓自己活得痛快。
回憶到此為止,顧寧伸手擦了擦眼角默默流出的淚水。
到底上天還是待她不薄的,又給了她一次生命。顧寧初初得知自己成為了傻子、且家裏一貧如洗時,顧寧並沒有失望,她堅信只要有雙勤勞的手,還怕餓肚子不成?
思緒飄得有些遠,待回過神來,顧寧就看見顧桉小小的肩膀上挑着一擔水,走路搖搖晃晃,看着就要摔跤的樣子。顧寧沒多想就跑過去。
“桉兒你放下,給我挑吧。”
“不要動!”顧桉一邊齜着牙,一邊喘着粗氣道:“我就到家了,你別動,別弄撒了我的水。”
顧寧想去拿下水桶,又怕真的弄撒了水,畢竟顧桉挑了那麼遠,臨到家門口了才撒了,那可就真鬱悶了。
白雲村一共有三口水井,離顧家最近的是一口靠近村頭的水井,挑一擔水來回耗費的功夫,用現代計時的說法要十分鐘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