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肉味

63.肉味

等穆巴終於有照顧自己的能力時,尼娜已經連續在他床前守了好幾天。睡眠不足的她臉上雀斑更明顯了,打着哈欠準備回去補覺。

正午時分,大家都盡量避免在烈日下活動。原本空蕩蕩的診所里竟然有人。

“喬?”

喬越放下水杯,將葯袋往垃圾桶里扔。

尼娜瞄了眼翻露在外面的名字,有些驚訝:“怎麼在吃藥?你的胃還沒好?”

喬越按着胃部的手鬆開又抵上:“得慢慢調。”

胃疼起來的滋味只有自己知道。

做醫生這行忙起來很容易錯過飯點,不規律的飲食導致有胃病的不在少數。縱使喬越身體底子好,可潛意識裏尼娜也把他當做醫隊的支柱,她不想他垮。

“蘇知道嗎?”

喬越往外看了眼外面:“小事,不用她擔心。”

尼娜嘆了口氣:“你別光顧着照顧她,別忘了你們兩個人之間誰才是那根脊梁骨。你在蘇才會安心。如果你垮了她怎麼辦?”

男人垂眼:“再看看吧,最近藥物控制有點用。”

雖然專治的葯並沒有,側面調整也聊勝於無。

連樹葉都被曬焉了的午後,蘇夏抱膝坐在陰涼處看新來的穆罕穆德組織大家搭建草棚,目光專註,相當認真。

喬越在背後看了會,忍不住在她身邊坐下:“在想什麼?”

蘇夏指着那個方向:“我在想這樣的棚子一吹就散下雨就漏,怎麼能住人?”

光線太強,喬越眯着眼睛看了會:“夏夏,安置區的條件不會變得有多好。”

她不明白。

“一旦條件提上去……”喬越有些無奈地笑了笑:“更多的人會湧來,而這裏邊的人會不想出去建設新的家園。”

好像是這理。

蘇夏嘆了口氣,撐着下巴轉頭是敏銳捕捉到一絲氣息。她忽然湊得很近,鼻尖差點觸到他的。

喬越微微後仰:“恩?”

“藥味。”她繼續爬過去嗅:“你身上有藥味。”

喬越別過頭:“醫生身上多多少少都會有些。”

“不一樣,以前是帶消毒水的味道,今天裏邊還有些清苦的氣息。”

喬越隱隱捏了把汗,心想着這小鼻子怎麼這麼靈。

他攤手露出個無奈的笑:“才給穆巴上藥。”

蘇夏琉璃般的眼盯着他一眨不眨,最終在男人陳懇的眼神下軟了幾分:“哦,嚇我一跳。”

也嚇我一跳。

“喬!快過來!”

列夫一嗓子嚎得恰到好處。喬越反應迅速地站起,步子一跨想起什麼側頭,正對上一雙上下打量的小眼神。

低咳:“你要不要去?”

蘇夏被太陽曬得懶洋洋的,沒什麼興趣地擺手:“你去吧,我最近犯夏困不想動。”

“適當走動有助於身體健康,聽聲音不像是壞事,一起看看?”

喬越發現蘇夏有個特點,有正事的時候能忙得腳不沾地,再苦再累也不會哼一聲。可沒事的時候站着就想坐着,坐着就想躺着,能坐着裝一整天的蘑菇。

比如這幾天,得讓她活動下。

蘇夏被拉起來的時候還是不太情願,瞬間也忘了探究喬越身上的藥味。她腦袋貼着他的胳膊,對方都走了幾步,她的雙腳跟扎了根似的定在原地。

“天氣熱我實在是不想動啊。”她開始撒嬌,“就讓我在這坐一會唄。”

喬越摸了下她的額頭,確定沒發燒。再看蘇夏氣色還行,於是摟了會低頭:“那你在這裏好好獃着,晚上涼快了出來散步,恩?”

她揮手趕人:“好好好。”

喬越過去的時候列夫正趴在地上笑得見牙不見眼。

“什麼--”事字尚未出口,人熊出聲打斷:“噓!”

他指着不遠處:“你看有什麼好東西?”

視線順着他手裏的線,到倒在地上的細木頭上。木頭邊扣着個籃子,裏面傳來翅膀的撲騰聲。

喬越頓時來了精神:“鳥?”

“對!可不是嗎?!”男人下半張臉被鬍子擋完,兩隻眼睛彎成月牙:“我用發餿的豆子引鳥,沒想到真的中了!可惜不是在俄羅斯,想念我那支雙管獵.槍。”

喬越盯着撲騰不已的籃內,當即回去又拿了包豆子:“來,繼續。”

兩人跟孩子一樣躲了一下午,收穫了一大一小兩隻烏鴉。烏鴉肉誰也沒吃過,可這時候沒人在乎它好不好吃,只在乎肉多不多。

學醫的人處理這個很有手段,列夫擰着脖子輕輕一拉,原本嘎嘎叫的鳥兒瞬間耷拉着腦袋。

“對不住啊,都是為了生活。”他邊說邊麻溜地拔毛,嘴角倒是露出壓不住的笑:“走,悄悄的,我們去烤着吃。”

終於能有肉了。

晚上升火比較顯眼,而高溫“屍體”放久了並不好。列夫找了個偏僻的角落悄悄把鳥肚子剖開清理乾淨。裏邊的內臟他都沒捨得扔,湊合著能吃的都留下來。

喬越去喊人。

不明所以的蘇夏正在吃土豆呢,見自家老公神叨叨地進門拉着她就走。她嘴裏還塞着半顆,一路嘟囔:“啥?啥?”

可對方只是笑,半個字也沒說。他讓她去喊尼娜,蘇夏還想問,可看着對方有些神秘的微笑,乖乖地去把才睡着的女人喊醒。

尼娜起床氣很重:“什麼事?”

蘇夏也想問,可這時候只有瞎忽悠:“好事。”

三人走過人群密集區,走到基本沒人的外圍時,一股子毛焦味傳來,之間隱約夾雜着肉香。

肚子先代替腦袋有了反應,一陣明顯的腹鳴代替了所有的回答。蘇夏猛地拉着喬越的胳膊:“我是不是餓出錯覺了?我的天,怎麼會有燒烤的香味?”

男人比了個噤聲的動作:“我們捉了兩隻鳥。”

“?!”

這簡直是天大的好消息!蘇夏亢奮得跟什麼似的沖在前面:“哪裏哪裏?”

前面冒出一個頭,毛茸茸的人熊這會看起來特可愛:“這裏,快來!”

兩隻扒光了的鳥竄上面翻滾着烤。列夫一邊哼歌一邊轉動着樹枝,鳥肉顏色一半還是白的,一半已經有了棕黃的色澤。

“尼娜來把鳥毛燒了蓋蓋肉味兒,特殊時期特殊對待,咱先偷偷吃啊別被人發現。今晚繼續抓,明兒一早教這邊的人一起來。”

這兩隻鳥大的差不多有成年鴿子的個頭,瘦長的一條怎麼都能有點肉,蘇夏蠢蠢欲動:“還是我來吧。”

“行,我都忘了你才是大廚。”人熊樂呵呵地把樹枝遞給她。

剛湊過去喬越就靠近:“小心火。”

“嘖嘖,膩不膩?我說你們膩不膩?”列夫泛酸:“人家離火還有半米呢,你擔心個什麼勁兒。”

蘇夏替自家男人翻了個大白眼:“就是膩,愛咋咋地?有本事你也膩一個?”

尼娜忍不住笑,被點了死穴的人熊只得乖乖閉嘴。

樹枝在手裏轉動,兩隻鳥分量還有些沉。蘇夏手發酸,可心底卻是開心的,恨不得這兩坨肉越沉越好。

約莫等了幾分鐘,肉皮上開始冒出一點點的油,被火燎過後香味越發濃厚。有油順着滴入火堆,噼啪一聲,火苗躥起老高。

“熟了嗎?”

蘇夏翻開看了看:“裏邊還有血絲,再等等。”

這樣的烤法其實不好,翅膀尖已經糊了,裏邊還是生的。她轉着轉着忽然哎呀一聲,惹得喬越立刻靠近按着她的手:“燙着了?”

蘇夏猛拍他的胳膊:“我們應該做叫花雞啊!”

喬越:“……”

“用火溫悶熟比這樣烤着好很多,”她邊想邊流口水:“然後水煮也行,如果可以的話還能小炒……”

鳥肉刷刷地滴油,看得人心癢難耐。喬越忍笑摸了摸她的頭:“忍忍吧,下次捉到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

終於烤好。兩隻鳥切半,小的蘇夏和尼娜啃。喬越把自己那隻上的胸.脯肉撕下來遞給她:“來。”

正如每天拿到食物做的第一件事。

蘇夏不住搖頭:“不行,這幾天你都沒怎麼好好吃東西。”

“我的食物分量本來就比你多,來把這個吃了,長些肉。”

細胳膊細腿的,他恨不得她一口氣吃成現在的兩倍胖。

蘇夏只得湊過去小小咬了一口:“好了,你吃吧。”

喬越這才慢條斯理撕給自己吃。對比風捲殘雲的幾個,他的吃相自成一派優雅畫風。

沒有鹽也沒有別的作料,純粹的肉味此刻竟然鮮美到了極點。蘇夏和列夫不住說著好吃,把骨頭都嚼了一次才捨得吐。

尼娜邊聽邊笑:“其實烏鴉肉又老又干又少,混着一股毛臭,沒放作料還有點腥。”

可現在卻比什麼都美味,因為真的是很久很久都沒吃到帶油葷的東西。

第二天列夫就把捉這個的方法拋出,一時間安置區出現“集體趴”的火熱景象。洪水中流離失所的不止是人類,失去棲息地的鳥類也在四處尋找新的落腳點。

所以天空盤旋的烏鴉不少,當天被捕獲的也不少。原本捉襟見肘的地方終於有了些許生機。

此時,尼羅河決口外圍。

“快快快,對,就是這。”

一船泥沙沉下,攔截的部分終於有合龍的趨勢。

成功之後沈斌一行滿身泥濘地倒在堤壩上,尚未來得及喘氣上頭的命令緊隨其後。

“幫助轉移安置區的醫生?”消息在手裏反覆地看,男人腦海里浮現出一張白凈帶酒窩的笑臉。

張曉軍湊過來:“老大?”

沈斌回神,拖着疲憊的身子站起:“走吧,任務。”

還有任務?

大家一身泥濘,連續四天三夜幾乎沒有什麼休息。沈斌看着泥猴子似的戰友,他心疼自己的兵。

思考片刻,沈斌站直:“徐光。”

“到!”

“你帶着隊伍去營地休息,等候下一個命令。”

“是!”

“張曉軍。”

“到!”

沈斌咧嘴:“走吧,我缺司機。”

張曉軍的眼睛掃過被他洪水泡得潰爛的傷口處,眼睛一紅:“老大……”

男人踢了他一下:“上車。”

疲憊,整個人說不出的疲憊。受傷的手感染嚴重,已經快沒知覺。沈斌把蓋在上面的那層布撕下,布條粘着血肉,撕了一會就滿頭大汗,繼而牙一咬胳膊肌肉鼓起,用力一拉。

長痛不如短痛的他瞬間臉色發白,將那根早就分不清顏色的布條扔出窗外。

張曉軍邊開車邊難受:“老大,待會回去先讓醫生給您看看。這條胳膊再折騰下去就廢了啊!”

沈斌啞着嗓子:“好。”

“我就不懂了,”小夥子邊開車邊納悶:“你說他們這群醫生一個個在國內獃著不好嗎?為什麼卯足勁往這裏跑?那麼多人哭着鬧着要回去,你說他們是不是吃飽了撐——哎喲!”

沈斌沉下聲音:“開你的車。”

張曉軍委屈,不過19歲出頭的大男孩很快想通,抿嘴笑:“也對,救死扶傷是醫生的職責,保家衛國是我們的職責。現在職責幫職責,咱怎麼能嫌累。”

一聲輕笑:“我教你做人,但是沒教好你的語文,什麼表述能力……”

“哦對了,”提起安置區,張曉軍就很八卦:“我記得那天安置區裏有個中國姑娘!細皮嫩肉的可漂亮了!笑起來有梨渦很甜的那個,前陣子看見你就笑呢!”

“……那是別人的老婆。”

“啊。”大男孩很遺憾:“怎麼好看的都是別人家的……卧槽,什麼情況?!”

一個急剎車,幸好兩人都繫着安全帶。

暗了的天色中,原本人跡罕至的路上忽然站了很多人。若不是張曉軍反應快,幾個在路中間的差點就撞上了。

“怎麼這麼多人?”

張曉軍剛想推車門,而旁邊的沈斌敏銳地察覺出不對:“等等!”

動作一頓。

外邊站着的像是難民,可又不像。

雖然一樣狼狽,可是眼神不一樣。

銳利的,企圖的,貪婪的,齊刷刷盯着他們這輛車。

不對,感覺不對。

“快!後退!”

在沈斌的一聲喊后,張曉軍麻溜地掛倒車檔。可車子剛啟動,擋風玻璃上忽然被人重重一擊。

一聲巨響后裂出碩大的蜘蛛網紋路,周邊的人哄地一聲開始往車上爬。

“鎖門,鎖門!”

門落鎖,那群人瘋狂搖晃着見打不開,開始一下一下地擊打車窗。

“老大怎麼辦?衝出去?”張曉軍要踩油門:“這群人瘋了!”

“我們車上有標誌!”沈斌撲過去按喇叭,可警示聲並沒有起到任何作用。

再一擊猛擊后,玻璃碎片四處飛舞。張曉軍大喊:“他們壓根不管我們是什麼人!老大,再不開車我們都要擺在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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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給喬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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