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見家長
關了床頭燈,蘇夏就蜷縮在床的右側,明明緊張得要死,還得硬撐着大氣兒都不敢出。身邊微微往下陷了幾分,是喬越上來了。
兩人分別蓋着自己的被子,蘇夏總覺得不開電熱毯很冷,蜷成一團也睡不着,可身邊傳來了男人清淺的呼吸聲。
忍不住悄悄翻了個身,一團黑的連喬越在哪都看不清。他似乎睡著了,呼吸平穩又很安靜。
蘇夏雙手合十放在臉側,盯着他的方向出神。
自從嫁給他,她就在網上不斷地關注“無國界醫生”這個關鍵詞,他呆過的地方,承擔的風險,乃至需要做的事情,她都暗暗記在心底。
總想着他再回來兩人應該會有點共同話題,可一看見喬越,所有的言語功能全部都飛了。
小姑娘有些沮喪,沖虛空吐了個空氣泡泡。
不知什麼時候睡去,也不知什麼時候潛意識開始變得難受。鼻腔里彷彿被灌了水,一股子腥味在喉嚨里越來越濃烈。當不舒服的感覺積累到極致,蘇夏猛地醒來,大口呼吸的瞬間像是被嗆住了,咳得眼淚都流出來了。
“怎麼?”
喬越的聲音卻半點睡意也沒有,他打開床燈,昏黃的光亮讓蘇夏下意識擋着臉。
他很快發現蘇夏的不對勁,傾身握着小姑娘擋在臉前的手,鼻端嘴角一片血紅的狼藉,粘稠的血液還在往外冒:“別動,鼻血。”
蘇夏獃獃地看着他清亮深黑的眼底,鼻腔一熱感覺有東西在往外涌,她抹了把感覺有些不對,再放在眼前……
剛想脫口而出的尖叫被一把捂着,男人修長的手指在她嘴角飛快擦過,指尖是溫熱柔軟的觸感,上面有血。
蘇夏徹底意識到現在的狀況了,有些驚恐地捏着不住流血的鼻子,口中也是一股子血腥味,喉嚨里全是血,再俯身看枕巾和被套,猩紅的血跡刺眼得厲害。
“我,我這是怎麼了?”她捏着鼻子瓮聲瓮氣,長睫毛上沾着淚水。睡着前不就想了下喬越……這就流鼻血了?!
男人下床走到她這邊,撩起蘇夏的被子,小姑娘瑟縮:“嘶!”
他動作緩了緩,把棉被繞在她身後,俯身按着蘇夏的後腦勺:“別仰,你的鼻血已經倒流入喉。”
鼻血倒流……
蘇夏還是頭一次遇到這樣的情況,有些害怕:“我從來沒流過鼻血的。”
“起來,去廁所。”
她獃獃跟着他走,後腦勺還在某人的大手掌控下,身高的差距讓蘇夏感覺自己就是根喬越的人肉拐杖。
“趴低點。”
到了盥洗台邊,喬越讓她俯身,擰開水龍頭的時候蘇夏忙喊:“別別別,這邊兒是涼水!”
“是要涼的。”身後的男人簡單說了句,就伸手接了一點,動手撩開蘇夏的頭髮。
手心裏的髮絲柔軟纖細,冰涼順滑得差點握不住,喬越動作放輕,將在手心放得不是那麼刺骨的水拍在蘇夏的後頸上。
“嘶!”身下的小姑娘開始抗拒地扭動:“涼涼涼!”
“別動。”
他低沉簡短的一聲,蘇夏立刻不敢動了。可伴隨着後頸上輕輕的拍打,掌下纖細的脖子開始忍不住發顫,並起了一層細細的雞皮疙瘩。
喬越動作放輕了幾分。
曖昧的啪啪聲在廁所里回蕩,蘇夏瞬間就有些不好了。她有些不安分地想抬頭,卻被喬越一手壓着後腦勺:“老實點。”
“冰!”紅暈慢慢浮上精緻的耳垂。
喬越頓了頓,後面的水在手心溫熱的時間更久。
鼻血在水池裏匯聚,由多變少。隔了一陣終於不流的時候他停下動作。
燈光昏黃溫馨,鏡子裏的蘇夏正在洗臉,動作跟小貓一樣乖順,一點點擦過眉清目秀的眼,健康潤澤的臉頰在昏黃的燈光下透着牛奶般的光澤。
喬越收回視線:“你今晚吃了什麼?”
蘇夏一邊咕嚕嚕灌水漱口,一邊含糊:“火鍋啊。”
她含着牙刷也犯愁,吃火鍋這事兒很正常啊,怎麼就忽然流鼻血了?鍋里煮的牛肉沒吃幾片,菜吃得不少,按道理不可能啊。
男人聞言眉心皺起:“應該不是。”
“哦,對了,湯!”蘇夏恍然,把最後的一口漱口水吐出后憤憤抹嘴:“我就砸吧着有一股海鮮味,是不是它?!”
喬越的目光落在蘇夏的臉上,像是在探究着什麼,那眼神讓她有些茫然:“怎麼了?”
“算了,”他在水龍頭下慢慢洗乾淨雙手,學醫人的習慣:“還是這樣沒心沒肺。”
她這邊算是沒法睡,到處都是斑駁的血跡,看起來觸目驚心。蘇夏把拆了的被套和枕巾一股腦丟進浴盆里泡着,回頭就發了愁。
柜子裏沒多餘的被子了,怎麼辦?
喬越在床邊站了會,把被子打開:“你睡。”
“那你呢?”
他坐在床邊的沙發上,雙手合十放在身前:“倒時差。”
蘇夏這輩子就沒出過國,不知道時差混亂究竟是什麼樣的感覺。倒是以前逛海淘的時候經常見一些PO主推薦褪黑素等等促進睡眠、倒時差的利器,多多少少對着個有點概念。
可屋裏這麼冷,他只穿着一件薄睡衣坐沙發倒時差,誰信?何況喬越的眼下卻是帶着一層淺淺的疲倦。
蘇夏不知他最近在忙什麼,有些事情他不講,她從來不會多問。只是埃非最近局勢不是很好,伊波拉還沒走完又來了塞卡,回國前例行檢查隔離了三天喬越基本沒怎麼睡,這都是蘇夏不知道的。
她猶豫了下,也從床上爬了起來:“我真的不困,你休息吧。”
經過這麼一折騰,蘇夏本來就淺的睡意消散。她順手拿起床頭上的筆記本電腦打開,下午沒寫完的那篇新聞稿還差個收尾。
新聞是昨兒去跑的,二十九那天D市最高樓盤上有5個人以跳樓為要挾討工資,觸目驚心的白布黑字從樓頂掛下,聲討鼎盛集團。
好在那5個人被安撫下來,她接到任務去採訪,最後與鼎盛集團取得聯繫,才發現事實並非鼎盛欠款。集團早就將錢如數打給承建公司五星建築,他們的工程款應該由五星來支付。
可自己至今未與五星的當事人取得聯繫,可根據局那邊的朋友說,五星集團的老總玩股票融資融券虧得血本無歸,已經失聯。她再與那5人聯繫說明緣由,對方卻言辭躲閃,非認定是鼎盛集團,並且一定要高額翻倍的賠款。
鼎盛的公關小鄭反應當時集團覺得影響不好,已經暗地打了50萬給他們。可五星走了他們知道要不到錢,所以緊咬不放。
蘇夏戴上平光鏡,十指如飛地在鍵盤上啪啦一通敲,“……可以走法律程序維護自己的合法權益,而不能通過跳樓、跳橋等極端的方式討要工資,利用社會同情心和對弱勢群體的第一保護來擾亂公共秩序,是法律所禁止的……”
等打完這一串,她伸展雙臂,發現喬越正坐在沙發上看着自己。
小姑娘窩在床上有些不好意思,最終飛快撩起被子:“你……也進來吧,沒事兒的。”
“我們已經結婚了,再說也就是睡一下……”她越說越覺得不好意思,最後強調似的開口:“蓋着棉被純睡覺。”
喬越輕笑,起身關了燈,低沉的聲音隔了一會才傳來:“好。”
這一覺睡得尤其安穩,蘇夏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正窩在喬越的懷裏,頭頂是對方溫熱的呼吸……
喬越撐手躺在身邊,五官英挺,哪怕穿着深藍色的家居服,也難掩挺拔出眾的氣質。
“醒了?”
蘇夏不好意思地往外滾了一圈,腦袋埋進被子裏:“嗯。”
蘇媽媽早做了一大桌的早餐,從南到北的口味,從小米粥到麵條應有盡有。瞧見兩人從樓上下來笑得合不攏嘴:“怎麼不多睡會呢?”
“晨晨呢?”
“爸,媽,你們早啊。”小妮子蘇晨掐準點地從樓上下來,明明一派睡眼惺忪的樣子,可看見蘇夏的時候瞬間來了精神,一臉賊笑地挨着她坐。
“昨晚感覺咋樣?”
蘇夏莫名其妙:“什麼怎麼樣?”
蘇晨拿手肘戳她,笑得曖昧:“我可是在隔壁貼牆等了很久啊,藏得深啊姐姐,我都快睡著了才聽見響動,挺激烈啊。”
蘇夏差點一口小米粥噴出:“這都哪跟哪?”
“什麼輕點,什麼別動,啪啪啪,啪啪。”小妮子在她耳邊嘰咕,末了一臉奸笑地雙手擊掌,沖她做口型:“就是這個聲兒。”
“閉嘴沒人把你當啞巴!”蘇夏夾起鴿子蛋就塞她嘴裏,這下連喬越的臉都不敢看了。
隔得遠的沈素梅沒聽見兩人在嘀咕什麼,只笑呵呵地對喬越解釋:“這倆妮子感情向來很好,夏夏比晨晨高的時候兩人老打架,可這幾年晨晨都快一米七了,夏夏還是沒漲,兩人關係就和諧多了。”
蘇夏哭笑不得:“媽,你說得好像我打不過她咱倆關係才和諧似的。”
沈素梅笑:“難道不是?從小到大你就跟皮猴似的,誰知道一夜之間轉了性?”
說到這裏,蘇夏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氣氛變得沉默起來。
喬越適時放下碗筷,打破沉默的尷尬:“爸,媽,如果可以的話,我想明天帶夏夏回N市過年?”
N市?喬越的家?
蘇夏一下就傻了,因為結婚兩年,她就婚禮上見過喬媽媽喬爸爸,之後偶爾節假日一通電話問候,彼此都是點到為止的禮貌。
要去N市見他們?
她忽然有些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