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偷雞
回至周府幾日,馬岩竟發現自己做什麼都提不起興緻,只想懶洋洋躺在床上望天,他自己也是奇怪,暗想這麼怎麼了,被大小姐的婚訊刺激到了?自己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脆弱了,不就是個才見幾面的女人嗎,還是和自己身份差得十萬八千里的主子,自己有什麼資格被刺激啊?
要說大小姐和世子也真算是很相配了,一個富可敵國,一個未來國王,看大小姐芳心暗許的樣子,自己這算吃的哪門子乾醋,難不成天下美女都得是你的?你以為你是主角啊?真是越活越賤了!
想得明白,可沒精神就是沒精神,只得什麼都不管,埋頭睡一大覺再說,想一想自己來到這人生地不熟的地界,能有這麼一間屋子,有人管飯吃,也該知足了。
不知躺了多久,馬岩睡得是糊裏糊塗,似乎又看到了小翠看着他那失望傷心的眼神,自己心裏也是一陣悲意上涌,忽又見小翠咬着嘴唇哭得悲戚,那情景讓馬岩自己也好想大哭一場,可是胸中發悶無論如何出不了聲音,一口氣沒上來,生生憋醒,長呼一聲。
馬岩驚坐起身,想了半天才算從夢中抽離出來,心情雖平復,那絲悲傷的情緒卻一時揮之不去,想下床洗把臉,一轉身,啊的驚叫一聲。
卻見小翠在旁真真的瞪着他,眼裏滿是驚恐。
“小——小翠姐,你,你怎麼在這?”馬岩被她嚇了一跳,也是驚恐的看着小翠。
“啊——我在這啊!”小翠明顯不知自己在說什麼:“你,你剛才做噩夢了?”
馬岩想了想夢中景象,有些情景已記不得,可那雙眼神他卻印象深刻,答道:“嗯,是個噩夢,夢到你了!”
忽然覺得這麼回答有些不妥,抬頭一見果然小翠瞪大雙眼有發飆的跡象,連忙擺手解釋:“不是做噩夢夢到你,是夢到你才做噩夢,哎不對,說反了——哎你先別打,聽我說,住手!”
馬岩伸手抓住小翠正捶自己的小手,柔軟入手忽又想起前車之鑒,連忙鬆開。
小翠尤自氣惱,又捶了兩下,才恨恨道:“想說什麼你便說,你說我有那麼可怕嗎?”
馬岩看着小翠,一股溫馨親切浮上心頭,微笑道:“我夢到小翠姐恨我不爭氣,還被我氣哭了,所以搞得我也想哭,就這麼回事了!”
小翠撲哧一笑,宛若桃花綻放:“你爭不爭氣關我何事,你老氣我倒是真的。”
“唉!”馬岩一時很是感慨:“從小我老娘就逼我上進,可我總是不爭氣,常惹他們生氣,到得如今算是懂了些她們二老的一些心思,也很想對他們好一些,可卻再沒有機會了!”
馬岩語氣平淡,卻透着自己這一個多月來的傷心,小翠聽得不禁也是難過,想寬慰卻不知從何說起,想一想自己身世,也覺可憐,便幽幽說道:“你至少還有雙親,可我從小就沒有見過他們,跟本不知他們是誰,是表哥把我帶大,”轉向馬岩:“所以那天你叫我表妹我很是生氣,除了表哥沒人這麼叫過我!”
馬岩恍然,更覺這孩子可憐,柔聲道:“那次是我不好了,那後來呢?”
“後來,後來把我賣到這裏來了唄!”小翠微微一笑,可笑容里說不出的凄涼,馬岩看得心驚。
“我印象里的兒時,就是表哥帶着我到處顛簸,每天都在不同的地方過夜,吃的也都是他討來的剩飯,表哥腿不好,可還總是背着我,有什麼吃的都先給我,那時雖然很是辛苦,可我總是很高興,後來就到了這杭州,老夫人看我們可憐,給了幾文錢和些吃的,待都走得遠了,表哥瘋了似的追過去,給老夫人叩頭,要老夫人買下我。”
小翠望着窗外,雙眼卻沒有焦距,已然流下淚來,猶自不覺:“那年我八歲,老夫人發善心收留了我,也給了表哥一些錢,表哥讓我聽老夫人話,說他有時間就來看我,可這一走八年,再沒回來過!”
“我剛到府里時很不懂事,大哭大鬧,見到什麼摔什麼,起始幾天老夫人還慣着我,後來花姐就把我關到小黑屋裏,幾天沒有飯吃,便什麼脾氣都沒了,呵呵!”小翠說到這裏臉上又露出笑容,轉頭看到馬岩,見他正盯着自己,眼中滿含憐意,那一刻竟似看到了表哥的影子。正想說些什麼,肩頭一緊,竟被輕輕抱住。
馬岩聽得感動,見小翠含淚望向自己,便下意識的把她攬在懷裏,意識過來后也覺不對,卻還是拍拍小翠削肩輕聲道:“小翠不要傷心了,你現在衣食無憂,府上大家又是如此和睦,你表哥知道一定會很高興的,照顧好自己,會有和表哥團聚的那一天的!”
小翠在馬岩懷中輕輕點頭,旋又用食指輕輕推開馬岩,低聲道:“馬岩,今天我也不知為何說這許多,你什麼也沒聽見,是吧?”
馬岩一怔,暗笑這丫頭有趣,點頭道:“嗯,我剛剛睡醒,小翠姐來找我什麼事來着?”
“哎呀!”小翠慌忙跳開,“吃飯了吃飯了,被你連累,再晚今天沒的吃了!”
二人雖是緊趕慢趕,到得飯堂別人還是已經收拾乾淨,馬岩吧嗒吧嗒嘴,可憐巴巴的望向小翠:“小翠姐,我餓——”
小翠本想狠狠瞪他一眼,聞言終忍不住低笑,橫了一眼道:“跟我來吧!”
二人輕手輕腳來到廚房,小翠指着遠處一個櫥櫃低聲向馬岩道:“去那裏,搞點吃的來?”
馬岩傻乎乎的看着小翠:“那你呢?”
小翠想都沒想:“在這看着唄,快去!”
馬岩哦了一聲,提着褲角做賊一樣摸了過去,見到什麼能吃的就塞進懷裏,忽然咣當一聲,一個盆被碰到地上,馬岩嚇得連忙捂住,不敢發出半點聲音。
等了一會,見沒有動靜,馬岩才敢摸着往回返,可一回頭,竟嚇得啊的叫了一出來。
卻見一人掌着燈正瞪着他,表情說不出的怪異。
“小蘭,小蘭姐?”馬岩做賊心虛:“你在這做什麼啊?”
“我,我是在這做事啊,”小蘭也是很緊張:“馬大哥你,你來做什麼?”
“我?”馬岩還真不好意思說自己來偷吃的,只得胡編:“我啊,那個,對了,世子讓我提煉酒精,對,我是來這裏看看有沒有什麼器材可以使用,你知道,蒸餾嘛,得做實驗才行,得用些鍋碗瓢盆什麼的,想必這些東西只有廚房才有,所以我便過來看看。”
“哦!”小蘭聽得糊裏糊塗:“那馬大哥找到沒有?”
“沒,沒有合適的。”馬岩一邊說一邊往外摸:“現在太黑了,等明天天明些我再過來!”便逃也似的跑開。
出得門來見小翠遠遠招手,馬岩撒歡跑了過去,小翠裙帶飛揚跑得竟也不慢,二人氣喘吁吁的來到一處涼亭。
“小蘭這,這丫頭怎麼在,在那?”馬岩一屁股坐下,喘息着問小翠。
“她,她本來就是在廚房,打雜啊!”小翠也是累得夠嗆。
“啊?”馬岩忽然有了種被騙的恥辱感:“小翠姐姐,你本來就知道是吧?”
小翠悶頭忍笑:“我哪知道,我若知道還會讓你去送死?你小翠姐是那種人嗎?”
馬岩甚是無語:“你就是!”
小翠白了馬岩一眼:“一個大男人家,這點事都做不好,還有臉怪我,閑話少提,快看看你都搞了些什麼出來!”
馬岩被擠兌得夠嗆,只好悶悶的從懷裏一件件往出拿。看得小翠目瞪口呆。
“饅頭,哇——糖餅,哇——雞,你居然拿了整隻雞,你好大膽,哇——你還敢拿壺酒,你不要命了?我看看裏面還有些什麼。。”說著就往馬岩懷裏掏。
聲音越哇越大,馬岩忍不住,險些上去捂這丫頭的嘴,低聲叫道:“你才不要命了,叫的這麼歡,生怕別人不知道怎的——別找了,沒有了,只剩這包鹹菜了!”
小翠慌忙把自己嘴捂上,滴溜溜看看左右無人,看着油光光的一隻烤雞食指大動,卻還低聲勸道:“馬岩,這可不是給我們吃的,這種事你以後可別再幹了。”
馬岩聽得頭疼,心道明明是你讓我去的,現在又說這話,小翠看他表情竟似讀懂了他想什麼,喝道:“我讓你去偷饅頭你卻搞只雞回來,我要讓你去買菜你是不是把菜場都扒了啊?”
馬岩無語,指指一堆吃的道:“小翠姐,在下知道錯了,快吃吧你,都涼了,來,這隻雞腿給你。”
二人都是餓得夠嗆,經過這番折騰更是狼吞虎咽,滿嘴食物卻還不忘吵架。
“哎呀真噁心啊你,連雞屁股都吃!”
“我這是怕浪費,況且你不知道,這雞身上最好吃的地方除了頭就是屁股。”
“得得全給你,我只要翅膀和大腿,嗯爪子也不錯,你要不,不要是吧!”
“不要不要都給你,你別撐着,哎這個雞胸脯肉你該吃點,人都說吃啥補啥——你打我幹什麼,一手油!”
“什麼叫吃啥補啥,我說你為什麼只吃雞頭雞屁股,你是得補補!”
“我這是為你好,真是狗咬呂洞賓,再說還有別的可吃嗎?這酒是不錯,嘿嘿!喝點不?”
“嗯,好啊,不過你得給我找個杯子來,那壺嘴你都啃過了!”
“這半夜三更我上哪給你找杯子,不喝算了!”
“嗯——這樣吧,你拿壺蓋給我倒點!”
看到小翠躍躍欲試的樣子,馬岩如言倒了一壺蓋遞到小翠面前。
“怎麼樣?”
“哈——好辣,再來點!”
………
二人酒足飯飽,只剩一桌雞骨頭,馬岩懶洋洋的躺在地上,舒服得長嘆一聲:“唉,這月亮真美啊——小翠啊,把骨頭收拾了,陪大爺來看月亮!”
“遵命,大爺——”小翠拖着長聲答道,收拾完把骨頭往馬岩懷裏一塞:“去找個沒人地兒扔了,還有酒壺,哪來送哪去,還看月亮,美死你!”
馬岩看着這粗魯的丫頭,無奈起身:“唉,沒有一點情調,當心老得快,嗯,是挺晚了,用不用我送你回去啊?”
“不用你,這府里我閉着眼都走的比你順,你自己回去吧!”
皎潔的月色中二人各回自己房間,亭里只剩微風習習,和空氣中的殘留的雞肉味。
一聲輕嘆傳來,一個身影飄飄走過,最後輕坐在馬岩剛剛坐過的石凳上,月光映出如玉般精緻的一副面孔。
“是啊!這月色——”大小姐幽幽的嘆道:“真的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