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睡了嗎
“小遲!”一看方遲跌坐在地,方媛也不顧有個大肚子,三兩步跑了過來。
“小妹這是怎麼了?”徐銘也吃了一驚,趕過來,說:“好好的,怎麼試了一下眼鏡就這樣了?這眼鏡是港行,沒什麼問題啊……”他的目光落到了打開的盒子上。
“別說話了,小遲身體不好,受不得吵鬧。”方媛急急地對徐銘說,她以為方遲是之前的老毛病又犯了。她指使着徐銘去拿水,又在方遲耳邊輕聲問:“小遲,是不是傷口又疼了?”
方遲忍過了頭顱中那一陣突如其來的劇痛,艱難說道:“沒事。”
徐銘拿了水過來,狀似不經意地問道:“小遲年紀輕輕的,怎麼會有頭疼病?要是岳父在家就好了,偏偏今天出差去了。”
方媛白了他一眼:“小時候落下的病根子,有什麼奇怪的。”
徐銘辯解說:“我也是關心小妹。”又對方遲說:“小妹,你怎麼突然就頭疼了?是這個眼鏡看了眩暈還是怎樣?”
方遲忍着痛,問道:“姐夫,Maandala裏面那個綠繭子一樣的東西是什麼?……”
她眼角的餘光掃過徐銘的臉龐,敏銳地捕捉住他眼睛中的每一絲變化的表情。他在尷尬,在緊張,在懷疑,也在偽裝。她聽見徐銘訕訕地笑道:“一個小玩意兒,本來想帶回來給媛媛試試的。”他目光閃爍,顯然是在疑問是不是裝錯了盒子。“這東西我看朋友試過,就跟看了個電影似的,怎麼會有問題呢?”
他還在強詞狡辯。方遲心中冒出一線涼意。雖然就那麼驚鴻一瞥,她已經能夠感受到,升級之後的冰裂,就彷彿純度提升更多倍的毒*品一樣,讓人體的所有的感官都受到更加強烈的刺激。
這樣的東西,怎麼能給孕婦看?Maandala中存在格鬥與搏殺的遊戲區和競技區都是拒絕孕婦進入的——就是為了防止孕婦在虛擬現實中受到刺激,對胎兒造成影響。
徐銘竟然想讓方媛看冰裂。
但方遲這樣想着,卻不動聲色,只是裝作身體羸弱不堪的樣子,去床上躺了一會,吃過飯後,便說身體不舒服,想讓方媛去她的公寓陪她住幾天。徐銘深情款款的樣子,開車把方媛方遲送到“楓橋夜泊”的小區門口,又和方媛好一番親熱之後才駕車離開。
這一晚上方遲還在休整,和方媛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徐銘的背景,才知道方媛認識徐銘的時候,徐銘也還不過是一個不知名的小攝影師罷了。方媛一直驕傲於自己的慧眼識珠,指引着徐銘專做虛擬現實攝影,才讓徐銘把自己獨特的人像攝影風格徹底樹立起來,成為了業內的佼佼者。
看着方媛滿足的樣子,方遲也不忍心這麼直截了當地告知她真相。萬一她接受不了這個事實,恐怕對她和孩子都是一種殘忍。
慢一點。找到合適的時機再說。方媛,也是她一定要守衛的人。
睡前,方遲卻忽然收到一條短訊。
——睡了嗎?
看着那個她記得清清楚楚的號碼,她忍不住笑了起來。心情啊,有時候好起來,只需要三個字。她敲字:
——睡著了。
她能夠想見那邊人翹起的嘴角。
——原來我在你的夢裏。
方遲心口一緊,臉上卻有幾分發燒。他這算什麼?他竟然還會說這種肉麻兮兮的情話?這真是太不謝微時了。又看一遍,卻又覺得,這同樣可以當做一句客觀的陳述句來理解。
若有似無,舉重若輕,這真是太謝微時了。
她正猶豫着不知如何接話,那邊又過來一條信息:
——我知道你不知道怎麼回答。那麼我們來聊一點別的:蜜罐已經做好,只等熊來舔蜜。
真快。她打下這兩個字,卻又刪除,收起笑容,把手機緩緩放了下來。
謝微時不需要這兩個字來讚揚。
她忽然不知道如何來定位謝微時。
“蜜罐”方案是她提出來的,受了他講熊的格鬥的啟發。熊熱愛吃蜜,有的獵人就會設下蜜罐,誘引熊進入圈套。
“蜜罐”計劃也是如此,一個誘引冰裂的開發者上鉤的計劃。
升級之後的冰裂完全避開了Maandala官方的屏蔽——很顯然,冰裂的開發者也很快意識到了敵人打壓策略,於是迎難而上,做出了升級版的冰裂,就像在和她、十九局和Maandala較勁一般。
一味的屏蔽是沒有作用的。——方遲終於認識到這一點。斬草要除根,所以她才決定不要打草驚蛇,而是通過逆向開發,做出一個冰裂的山寨品來。她直覺覺得,冰裂的開發者是一個好勝心和逆反心極強的人。假如出現一個宣稱比冰裂更強的山寨品,一定會引起冰裂開發者的注意。
她的確沒有想到謝微時逆向冰裂,會這麼快。如果說上一次破解快,她雖然驚訝但也能夠接受。但是逆向開發冰裂也能這麼快,就有些反人類了。
所謂逆向開發(ReverseEngineering),就是基於某個軟件,通過反彙編的方式去推斷其程序設計信息,從而模仿創造出一個相類似的產品出來。
在互聯網剛剛興起的時期,模仿抄襲是一件門檻很低的事情,於是山寨橫行。但到了如今的虛擬現實時代,技術難度越來越大,逆向開發早已不是一個程式設計師學徒動動手指就能做到的事情。也有逆向的高手,看一遍軟件,就能大概推斷出這個軟件是怎麼編寫的。
但這種高手,淘遍整個互聯網行業,也淘不出幾個來。
要麼他就是冰裂的開發者。
要麼他在說謊。
要麼,他就是一個一直隱藏實力的大神級人物。
她忽然覺得只能夠選擇最後一項。
但即使是這樣,也讓她迷惑不解:如果他真的是那樣厲害的人物,為什麼還要去做一文不名的烏鴉?更不可思議的是,為什麼還要接滲透測試這種這麼低級的任務?
她正試圖捋清思緒,忽然手中的手機就被方媛奪了去。
“讓我看看,哪個男人這麼勾你的魂兒。”方媛揶揄地笑。
方遲咬唇,爬起來去搶自己的手機。
方媛拿着手機避開她的搶奪。方遲的肩傷還沒好完全,動作並不利索。看着她着急的樣子,方媛笑眯眯地把手機還給她,說:“感覺這個人啊,比盛琰還能讓你開心。”
方遲匆忙打了一個“收到”發過去,躺下去把手機壓在了枕頭底下。“怎麼可能。”她胡亂地反對。
“怎麼不可能?”方媛掀開被子,和她面對面地睡下。“你想想你剛從醫院回來那會的樣子,再看看現在,簡直是兩個人。你別怪姐姐說話直啊,你一開始是存着給盛琰報仇的心思,才好好吃藥養傷的,我們都看得出來。但現在呢?為了死去的人活着,和為了活着的人活着,能是一樣的么?”
“為了死去的人活着,為了活着的人活着”,方遲細細想着這兩句話,竟一時恍然。
……
第二天早上,方遲是被方媛打電話的哭泣聲吵醒的。
方媛在陽台上。她哭泣的聲音並不大,但方遲還是聽得清清楚楚。
她似乎和徐銘失去了聯繫。
徐銘的電話處於關機狀態。他昨晚去了一家名叫“Lifeline(生命線)”的livehouse。聽方媛的話,徐銘過去兩三個月經常去這個livehouse。這個livehouse同時運營着一個同名的獨立音樂廠牌,旗下籤有數十個當下風頭正勁的搖滾歌手和樂隊。
徐銘經常在晚上去這個livehouse,也是為了給演出的樂隊成員們拍攝VR宣傳照。
方媛給Lifeline的老闆和徐銘的幾個朋友打了電話,都證明徐銘昨晚去了Lifeline。徐銘在完成拍攝之後,似乎喝了不少的酒。但在此之後,就沒有人再見過他了。到目前為止,沒有任何人能夠以任何方式聯繫上徐銘。報警,警察稱要失蹤48小時才可以立案。
方媛抹着眼淚,挺着大肚子回來收拾東西。
“你去哪。”方遲淡聲問道。
“去找徐銘。”
“去哪找。”
“我去Lifeline,去徐銘的工作室,去徐銘經常去的幾個藝術社區,去……”
“有用嗎?你不是剛都打過電話問過了嗎?”
“我不信,我得親自……”
“去谷鷹家待着。我給你叫車。”方遲說著,已經打開手機給她叫了一輛出租。
“方遲!你一旦自己好了,就變得這麼冷血!”
“別廢話,你是孕婦。”方遲一把扯掉方媛手裏的大包小包,自己拎在了手裏。
“我去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