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她的第六感

30.她的第六感

所謂逆向,指的就是逆向工程,ReverseEngineering,工程技術中常用的一個術語。在軟件開發技術中,逆向技術指的是基於某個軟件,通過反彙編的方式去推斷其程序設計信息,從而進行破解。逆向工程的高手,僅僅看着一個軟件,就能大概推斷出這個軟件是怎麼編寫出來的。

但從最初的二維電腦端軟件到現在的虛擬實境系統,逆向的難度是越來越大了。方遲也是學計算機的,雖然自認資質平平,但大小也算是個內行。所謂內行看門道,她還是看得出來個中門道的。

僅僅試看一遍,就能逆向冰裂的,如果謝微時不是吹牛,那麼他就是個一個水平堪與Guest媲美的隱藏大神。

在這個道上走的,沒有人不知道Guest最令人嘆為觀止的一點就是從未失手過的破解能力。

無論什麼系統,只要到了Guest手裏,就沒有不被破解的可能,只是一個時間長短的問題。

當年世界頂級黑客大賽Pwn2Own中,相比更善於防禦的T.N.T、思維天馬行空常有神來之筆的Creeper,匕首投槍一般強於攻擊的Guest無疑發揮了最關鍵性的作用。

只是這個醫學院出身、沒有正經學過計算機技術的謝微時,能有Guest那麼強的逆向sense(感覺、直覺)嗎?

“你別是Guest吧?”方遲打趣說。

“你覺得像么?”謝微時仍然一副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樣子,就像他剛才明明還沒走出來,卻非要一個人強撐那樣。

“Guest淪落到做烏鴉……”方遲自嘲地笑了笑,“挺想得開的。”

別說去網安局和Maandala這種金字塔尖端的地方,隨便去一家普通的網絡公司,Guest都足以一輩子吃穿不愁。方遲想起謝微時昨晚還是找丁菲菲借的一百塊,再看看他一身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穿着,覺得他說窮,恐怕是真窮。

“Guest就不能做烏鴉了?”謝微時操作着電腦,悶聲悶氣地說。剛才觀看冰裂的時候,冰裂的內容已經轉錄到了他的電腦上,如方遲所建議的那樣,從三維降維成了可以在電腦上觀看的二維視頻。

“真是Guest啊?”方遲裝作十分驚訝的樣子,拿了個空白筆記本過來,“給我簽個名吧。”

“別開玩笑。”謝微時抿着笑,把本子推開。他點開冰裂的二維視頻,將播放速度大幅調低,一幀一幀地指給方遲看。

那是巨大的冰裂紋、地震波、火山噴發的紅外圖像、熔岩奔流燒盡一切的末世圖景。

僅僅是作為靜態圖片這樣看着,都令人心生緊張、恐懼和絕望的感覺。方遲忽的想起眉間尺第一次出現時的簽名:

【地火在地下運行,奔突;熔岩一旦噴出,將燒盡一切野草,以及喬木,於是並且無可腐朽。】

在這些畫面之中,又夾雜着大量的分形幾何圖案,混沌、絢麗、神秘,宛如令人置身於宇宙的深邃與無限之中。

方遲還從來沒有在虛擬實境中看過分形幾何,但分形幾何在三維立體的虛擬實境中,一定更加的真實而美妙吧!那無窮無盡彷彿深到時空盡頭的漩渦,讓方遲簡直有衝動戴上虛擬現實眼鏡,深入冰裂之中去探索。

“在一開頭,通過自然與數學中具有強烈視覺衝擊感、心靈神秘感的畫面來瓦解人的心理防線。我猜音場也有類似的設置。”

他調出音場的頻譜圖,在開頭20Hz以下的位置,赫然出現了一個突起的局部小高峰。

“次聲波。”方遲脫口而出。

次聲波的頻率小於20Hz,不能被人耳所聽見。

謝微時點頭。“是的。這段次聲波的振蕩幅度應該和人類的大腦接近,能夠引起人的大腦共振,從而對大腦造成強烈刺激,引起人的恐懼不安,甚至瘋癲。具體的影響有多大,就取決於不同人的大腦的震動頻率了。”他看了眼方遲,“顯然,它和你的大腦共振了。”

“先摧毀,再重建,從而控制。”方遲低聲道,“這就是冰裂的致癮致幻原理。”

“對。”謝微時說,“你知道LSD致幻劑吧?”

方遲當然知道LSD致幻劑。

LSD學名叫D-麥*角*酸二乙胺,1938年被化學家艾伯特霍夫曼合成出來。這種LSD致幻劑僅僅只需要100微克,就能讓一個正常人產生連續6到12個小時的幻覺。這種劑量,還不到一顆沙子的重量的十分之一。

LSD致幻劑在西方五六十年代的嬉皮士文化運動中被廣泛濫用。人們把服用LSD致幻劑視為一次未知的旅行(trip)。在這一趟旅行中,人們有可能看到扭曲的時空、魔幻的世界,感受到靈魂出竅,身體飛行在空中。他們甚至能能夠回到過去,踏入自己失序的回憶。

LSD雖然不像海*洛*因等毒*品那樣令人產生生理依賴性,卻會因為造成感知障礙而造成社會危害。所以在如今,世界各國都將LSD列入違禁藥品之列。

去年年初,十九局在暗網中監測到大量的LSD致幻劑交易,方遲收到洪錦城的指令,以梅杜莎的身份介入調查,發現所有線索都指向一個專註於精神類疾病的跨國藥品研發公司——神經玫瑰,Neurose。

3月,她向十九局提交調查報告,合理懷疑神經玫瑰在進行新一代致幻劑的研發與走私交易。

4月,針對神經玫瑰的“獵狐行動”特別小組成立,盛清懷任行動組長,梅杜莎以卧底身份進入神經玫瑰,盛琰擔任特別行動小組指揮,以及梅杜莎的聯絡人。

進入神經玫瑰之後,方遲發現該公司十分狡猾,並不參與致幻劑的生產。他們將致幻劑的配方銷售給國外的非法藥品生產商,獲取高額的授權費。而神經玫瑰在國內的藥品研發實驗室處於高度機密狀態,方遲多次試圖接近神經玫瑰的CEO祖楓及其他幾名高管,除了能夠得知新一代致幻劑的研究進展之外,別無所獲。調查受阻。

9月,新一代致幻劑“海妖塞壬(Siren)”研發成功,方遲獲得確切情報,“海妖塞壬”的合成配方將在10月2日,於緬甸撣邦和金三角毒梟“白鴉”進行交易。梅杜莎作為神經玫瑰一方的成員將參與交易。“獵狐行動”特別小組整裝待命,聯合國際刑警,準備一舉拿下神經玫瑰和“白鴉”團伙,將其一網打盡。

10月2日,交易如約進行。移交*配方的過程中,“白鴉”團伙突然挾持梅杜莎,射殺其團伙中的另一名國際刑警卧底。

國際刑警立即行動,大火拚爆發。面對此突發事件,“獵狐”特別行動小組不得已也立即做出反應,加入戰鬥。盛琰為奪下那個裝着“海妖塞壬”配方的箱子而被俘。

然而最後誰也沒想到的是,盛琰用命換來的那個箱子,是空的。

謝微時見方遲發怔,問道:“想什麼?”

方遲驟然回神,道:“知道。”她又問道,“你是想說,冰裂和LSD比較相似?”

謝微時淺淺一笑:“聰明。”

方遲思索着,說道:“你這麼一對比,確實有道理。冰裂和LSD一樣,都是讓人產生情緒和感知覺障礙,不像海*洛*因之類的毒品,會對人體組織器官造成直接傷害。”

謝微時淺笑道:“比如LSD經典的‘回溯性體驗’①,在你身上就出現了。你之前不是說,冰裂中的那段音樂,現在仍然在你腦海中不斷重現?”

方遲陰鬱道:“現在都還在。”

謝微時說:“那就對了。其實致癮性我推測也是差不多的。看過冰裂的人,其實也不會真正成癮。他們會想再看,只不過像是吃了一次好吃的,忍不住想要再吃一次一樣。”

方遲說:“Goodtrip②?”

謝微時笑了起來,“對,Goodtrip。LSD還會給人帶來badtrip,但我猜冰裂人為地降低了出現badtrip的概率。”

方遲點了點頭,心中卻有幾分震驚。

謝微時的這句話看似雲淡風輕,其實背後還有一層意思——冰裂給人帶來的體驗是隨機的。每一顆種子都會給人帶來不一樣的體驗。

謝微時只看了一次冰裂而已,竟然就能推斷出冰裂的每次體驗都是不一樣的。這樣看來,他說他已經基本能夠逆向冰裂,根本不是一句自吹自擂的話……

方遲也是這時候突然意識到冰裂不同的種子所帶來的體驗是有區別的。聯想起上一次在“黑鐵時代”所看見的那些姑娘們的反應,確實都不太一樣。

冰裂的每一顆種子,都通過虛擬實境完美地模擬一次類似LSD的trip。卻又能夠排除掉LSD中的那些badtrip,這難道不是比LSD更可怕的東西嗎?

腦海中電光石火一般突然劃過一個念頭,方遲不由得打了個寒戰。她急急地問謝微時:

“你既然能逆向冰裂,能大概推斷出是誰做出來的么?”

謝微時怔了一下,鹿一樣的雙目中,有一閃而過的波動。他說:“推斷不出來。”

方遲是何等的敏銳,怎麼會放過他那一瞬間的眼神變化?她問:“沒有什麼感覺嗎?比如,像是誰做的?”

謝微時搖了搖頭,眼神黯淡了些。“看的時候,有那麼一瞬間,我感覺很熟悉。但是不可能。我認識的人,不會做這樣的事,也……不可能做這樣的事。”

方遲失望了,卻又聽見謝微時說:

“冰裂不是一個人做的,是一個團隊做的。”

方遲眸中一凜,暗暗地攥緊了拳頭。

那天,洪錦城對她說,自從上次獵狐行動之後,神經玫瑰就停止了違禁生化藥品的研發。

本來她就一直沒能摸到那個神秘的實驗室的情況,現在停止研發行動之後,再想從這條線上拿到證據,就基本上不可能了。

但神經玫瑰難道真的會就此金盆洗手,徹底變成一個妙手仁心的醫藥公司嗎?

她不信!

雖然方遲並不相信人性本惡,卻相信基因論。一個公司的出現和存在中帶着“惡”的基因,它就不可能徹底地擁抱光明。

冰裂的出現,時間上這麼的巧合,正像是對停止致幻劑研發之後的填補。沒有了“海妖塞壬”,它還有“冰裂”。冰裂難道不正是海妖塞壬的完美繼承嗎?

方遲胸中猛一陣的翻騰洶湧,登時頭痛欲裂,心中湧起強烈的憤怒、仇恨、憎惡,堆疊出狂熱的破壞欲。

不,這只是她方遲的直覺,她的第六感。

現在沒有任何證據表明,冰裂就是出自神經玫瑰之手。

她只能合理懷疑,展開調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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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眼淚,以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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