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醉佳人
這一日,陽光明媚,秋風爽朗,位於姑蘇府郊外陽澄湖畔處,落座了一片錦繡莊園。
此時莊園之中,有一座建在湖水上的巨大木亭,木亭高三丈,長寬五丈,呈現圓形。
亭中,在那被磨得光潔明亮的棕黃木地板上,十六張過尺高的几案圍成一圈,坐在几案后的男女多有丰神俊朗,閉月羞花之貌,即便有那麼一兩個普通的,也都是氣質出塵之輩。
這一亭男女把酒言歡,暢談天地,時不時透紗而出的爽朗之聲,嫣然巧笑,均讓湖畔游庄賞景的路人羨慕與憧憬。
匯賢庄總管事黃中欽便坐於亭中,目掃亭內眾人,端起一杯酒道:“諸位,五日後賞花會便將召開,屆時賢王也將到場,本來一切都將準備就緒,奈何這幾日賢王忙於安撫災民,無暇過問庄中事,故此,一項由賢王親筆書寫的上聯,今日恐怕要勞煩諸位了!”
眾人一聽,大多都是眸中金光狂閃,這絕對是揚名立萬的良機啊,而且每次匯賢庄召開大會,必有士族到場,倘若他們還沒進庄前,便看到自己的獨聯孤立門側,怎不能奪人眼球?
一位俊朗非凡的青年起身沖南面抱拳道:“賢王親國親民,日理萬機,為江南賑災一事奔波過月不入家門,唉,說來實在慚愧,我等為江南災民所做的還不足賢王萬分之一啊!”
“說得好!”另一名長眉入鬢,同樣俊朗的藍衫青年也起身道:“我等自然不能與賢王相比,但也願為災民出分力,實不相瞞,我早已與陸兄、錢兄、王兄為此事商討許久,決定將家中珍藏賣出,把所得錢財盡數捐給災民!”
“哦!那不知葉兄家中那幅細雨繽紛圖可……”
未等提話之人說完,葉姓男子爽朗一笑,道:“豈能少了它!”
眾人聞言無不是倒吸一口涼氣,需知此圖乃前朝冤死名相公孫甫所做的最後一幅畫,而且據傳聞畫此畫時,公孫甫已經被昏君打入地牢,也就是說此畫是他在牢中所作,更有人傳言,他作畫用的墨都是以淚來磨的啊!
“想不到葉兄居然為了災民做到此等地步,好,我賈利也願拿出家中珍品售賣,希望為我江南災民獻出微薄之力!”
“小女子柳素也願獻出微薄之力,還望各位哥哥莫要取笑!”
“豈敢啊!”眾才子齊齊一禮道。
這上聯之事還沒說完呢,亭中才子佳人們已經開始把話題越扯越遠了。最後黃中欽不得不將他們給拉回來,苦笑道:“諸位公子,娘子,大家的心意我代錶王叔謝過了,但此時還是敲定上聯吧!”
“沒錯!”葉姓男子點點頭,笑道:“可是在座如此多高才,究竟誰能代替賢王呢?”
“不妨這樣吧!”名為賈利男子淡淡一笑,道:“一人先出上聯,其餘人對之,誰先對上誰再出上聯讓其餘人對,倘若人人對不上,便由此聯出任如何?”
“好!就用賈兄此法。”黃中欽說著,又沉眉道:“不過也不能拖延太久,這樣吧,三炷香為限,如何?”
“我看,一炷足矣!”葉姓男子傲然道。
“我便算了,你們誰先來?”黃中欽看向在座的十幾名男女,他不是不想參與,只是他自問才學不及他人,還是不要丟人現眼了!
“這個……”眾人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許久也沒一個人站出來,倒不是懼怕,只是短時間無法想出在此刻能拿出手的上聯來。
“我看,就讓曹姐姐先來如何?”那名叫柳素的貌美女子笑眯眯的說道,此女語氣溫婉,人更是恬靜優雅,是亭中五位佳麗中,論相貌氣質當屬最優秀之女。
聞聽此言,眾人頭上無不是滲汗啊!集體將目光掃向一角,只見,一位身着鵝黃衣裙,簡直不知矜持為何物的女子,以蒲團做枕,地板做榻,四仰八叉的大趴着,嘴裏還咬着酒壺,不過人似乎卻睡死了,但光瞧其側面,其容絕對不弱柳素分毫啊!
“呃……那就由曹娘子先來吧,曹娘子……曹娘子……你聽到了沒?曹娘子……”
黃中欽喚了好半響,那名趴在地板上的女子似乎才聽到,人還在半睡半醒間,便就地一滾,慢吞吞了拉回蒲團往上一坐,隨意的整理鬆散的衣衫,牽動着衣襟里那一抹鼓鼓雪白微微晃蕩,看得其餘女子皺眉的同時,也讓不少男子暗地裏大咽口水,心嘆只差一點啊!
曹洛蓉打了一個哈欠,慵懶的問道:“什麼事啊?”說完,還拿起手裏一直抓着的酒壺朝着嘴巴倒了倒,可惜半滴酒水也沒流出,她惱怒的將酒壺隨手一扔,便順手就把隔壁柳素的酒壺攬了去,看得柳素暗暗搖頭,笑而不語。
“呃……”
黃中欽大汗,擦擦額頭,笑道:“諸位都想聽聽曹娘子有什麼決妙上聯。”
“對對子啊呃……。”曹洛蓉打了一個酒嗝,無優雅可言的擦拭着嘴巴,強睜起半眯的鳳目問道:“又準備幹什麼啊?”
“這個……”黃中欽心中不由暗罵,到不是曹洛蓉把他的話當屁崩了,因為她壓根就聽不到啊,這丫的來此純為賢王的好酒啊!每次都喝得爛醉如泥,若不是此女的確才學驚人,讓五叔都大為讚賞,更有叔母撐腰,否則黃中欽早把她趕出去了。
“準備召開賞花會,不過這只是次要,主要是召集蘇州各府名門望族與富商們前來商議賑災之事!”黃中欽忍住把曹洛蓉扔出去的衝動,勉強解釋道。
曹洛蓉甩甩披散的秀髮,伸手抓撓着頭,有些不耐煩的問道:“上次不是提過什麼賑災的嘛,怎麼也沒見有半點動靜啊?”
黃中欽眉梢一挑,狠狠握了握拳頭,道:“正是因為上次大家都怠慢了,所以造成了滬州慘景,所以才再次召集大家商討對策。”
“還有完沒完啊。”曹洛蓉精緻的小臉一皺,很不耐煩道:“那就用花做吧,呃,一賞諸君子,花花非花花。”
曹洛蓉一個酒嗝吐出上聯,眾人一聽,初時還暗喜,認為肯定不難,但細細一琢磨,不由個個是大皺眉頭啊。
“葉兄可有下聯?”一名青年詢問葉姓男子。
“君子之花,不外乎梅蘭竹菊也,但正因如此,相對之詞萬不可馬虎啊,說實話,在下現在也沒對策。”葉姓男子苦笑道。
“是極,無論是琴棋書畫,筆墨紙硯,亦或詩詞歌賦,均不可用在此下聯,曹娘子,這上聯真絕了!”黃中欽朝着曹洛蓉一禮道,曹洛蓉卻渾然不在意,小嘴一咬壺口,便是連灌好幾口。
“不僅如此!”葉姓男子搖搖頭,道:“曹娘子出聯向來都是有深意的,應該不是只具其型這般簡單!”
“哦!莫非葉兄想到其中深意了?”賈利笑道。
“不不不,如今葉某是越來越難看透曹娘子的心思了!”葉姓男子意味深長的說完,便苦笑着坐回原位,期間還不忘深深的看了一眼曹洛蓉,其眸中複雜之情溢於言表,令不遠處的柳素不由偷偷一樂,暗想這不知矜持為何物的妮子,雖性情大變,可舊情依然不滅啊,真不知是讓人羨慕呢,還是嫉妒好啊?
雖然葉姓男子說過一炷足矣,然而黃中欽還是讓人準備了三炷香,但即便如此,這段時間裏仍舊沒人答得上來,黃中欽不由無奈一嘆,請葉姓男子書寫曹洛蓉的上聯,再由他命人貼到庄外,便放出話來,對上者可擁有進入醉仙亭的資格。
此聯一出,再聽此言,外面遊玩的才子佳人們瞬間奔向庄門而去。
“董兄,前面便是陽澄湖畔的匯賢庄,此庄建於大寧建國之初,建庄之人乃是寧太祖五子賢王黃詡,因他喜好琴棋書畫,詩詞歌賦,為此特地建此莊園結交文人墨客,天下雅士。”
一輛馬旁,兩名青年同步而行,一位相貌平平,衣衫古舊卻洗得乾乾淨淨,另一位,面孔稜角分明,眼若狐眸,修長的身姿宛如青竹堅韌不拔,赫然便是趕了兩天條路的董策。
“匯賢庄!”董策看了一眼遠處的巨大莊園,收回目光笑道:“此名勾起我許多的回憶啊。”
“哦,原來董兄早已來過啊!”陪同在董策身邊的青年笑道。
“非也,只是在記憶之中,有過這個名字罷了,歐陽兄才是,你對此庄似乎有別樣的情愫啊!”董策笑看青年道。
這個青年名叫歐陽植,是董策剛入蘇州地界時相遇的,當時歐陽植暈倒在路上,董策一看發現竟是餓昏了,不由哭笑不得的收留了他。
歐陽植聞言苦笑,道:“唉,以前我做夢都想進去,但凡事時間久了都會變味,此地本來只是人文雅士的交流場所,卻因賢王的身份,以及一些求賢若渴的士族介入,此地已然成為選士場所了!”
“選士!”董策聞言一驚,他自然知道這是何意,說白了就是選秀,只不過選定后,那人便入士了,也就是有機會當官了!
“正是,可這並沒有降低匯賢庄的檔次,反而一高再高,導致許多肚中只有半滴墨的人望而生退,而那些自恃學富五車,才高八斗的學士都爭相往裏面鑽,但最終能坐進醉仙亭的人又有幾人!”歐陽植說到最後,冷笑一聲又道:“況且,最要命的還是殷太后一段輕描淡寫的話,把本來就是提升名望的聖地,變得不僅能提升名望,還可以結識江南一流才女,弄不好再來一段香艷之旅,這簡直,呵呵……”
看着歐陽植臉上一抹不屑的冷笑,董策不由好奇道:“莫非是殷太后那句天下女子皆可任男兒之職?”
“咳,此話還在後面,之前有一句曰,我大寧朝的女子,也該破閨而出,看遍大好山河,習才習德,如此方能養育更傑出的後輩!”說到這,歐陽植十分不滿的又道:“雖說如此並非不好,但最先出來的都是那些妓子清倌人,名望也讓她們奪去了,導致許多有真才學的女子羞於共舞,你說說這……咳!”
董策是笑而不語,以他後世的觀念來看,這其實根本沒什麼,但在這年頭,特別像是對歐陽植這類古代傳統男子來說,真的難以接受!
兩人一番話后,正好行到匯賢庄外,更巧合的是,見到一大群人從裏面一涌而出,瞬間把庄外圍得水泄不通。
兩人不由都是好奇心起,稍一打聽,得知竟然是匯賢庄求下聯,這讓歐陽植感興趣的同時又有些鬱悶,其心情之複雜,看得董策都跟着鬱悶了。
“歐陽兄可否陪我去看看?”董策故作提議道。
“好,好吧!”歐陽植頓了頓,這才應下。
當兩人穿過人群,來到庄門前時,這一看,歐陽植頓時驚咦一聲,暗道絕了,可董策只是看了一眼,不由大罵:“這尼瑪的在罵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