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第五十九章
?出了屋,寒風凜冽,迎面襲來。
廊檐外鵝毛大小的雪花紛紛揚揚,映着石燈內朦朧搖曳的火光,景緻倒是別有一番韻味,只是三人都無心欣賞。
蕭雪瓊拉緊帽子上的系帶,李玉瑤更是捂得只剩一雙滴溜溜亮晶晶的眼睛露在外面。兩人加快腳步,才勉強跟上走在前面的李月容。
三人出了小院,又循着游廊走了好一會兒,還是沒見到趙敘和李恪兩人。
“莫非是久別重逢,不顧天寒地凍,就在門口聊了起來?”蕭雪瓊尋思道。李玉瑤心中也有些鬱悶:難不成自己要一直走到後院小門,豈不是要凍死?
“啊!看,他們在那兒呢。”沉默了一路的李玉瑤突然高興地叫嚷起來,指着前方說道。話音剛落,她便收回手指,拉開帽子放在嘴邊呵起氣來。
李恪也看見了她們,有些不舍地拿出放在趙敘棉衣內的雙手。而雪夜昏暗,李月容三人尚未走到他們面前,只知道他們二人站得很近,再就看不清了。
蕭雪瓊跟着李月容走過去,發現提着燈的原來是趙敘,四下一看也沒見挑燈的小廝,看來是被這二人打發走了。
“四哥。”李玉瑤乖巧地問候了一聲,李恪笑着朝她點點頭,又向李月容告罪道:“冒失失地就過來了,阿姐可別生我的氣。”
俊目含情,薄唇帶笑,輕聲笑語中卻自帶一股傲然之氣,讓人既心生好感又畏而卻步,饒是蕭雪瓊這樣對男人一向無甚感覺的“木頭”,一時也有些看呆了。
“秦王殿下長得真像姐姐啊!誒……難怪將軍深陷其中不能自拔了……”蕭雪瓊暗搓搓地想着,內心越發同情起趙敘來。
然而對着自己看着長大的弟弟,李月容的感受卻完全不同,她本就對李恪擅自回京的舉動不快,現下又見到對方一副嬉皮笑臉的模樣,頓時怒從心起,冷聲問道:“既知道自己冒失,為何還要過來?莫非把駙馬府當成你的秦王宅了?”
李恪顯然沒料到李月容會動這麼大肝火,還是當著李月瑤和蕭雪瓊的面。好在他從小到大不知被李月容罵過多少次,雖有些不悅,卻也沒有表現出來。
“外面冷,進屋說吧。”趙敘皺了皺眉頭,他不想讓李恪站在面受凍。
李月容卻置若罔聞,依舊質問李恪:“你半夜三更來這,有何貴幹?”
“公主,回屋再談吧。”趙敘語氣少見的強硬。
游廊雖不算狹窄,但也容不下五個人并行,此刻李月容絲毫沒有轉身或讓道的意思,她身旁的蕭雪瓊和李玉瑤有些無所適從,不知道是聽趙敘的話回屋好,還是站在這兒等李月容把話說完才好。
李恪輕輕拍了拍趙敘的後背,示意他不要着急。
“日間得到消息,姐夫今日抵京,因為忍不到明日,所以連夜趕回。”李恪說得雲淡風輕,卻又理直氣壯。
李月容沒料到他如此直接,心下氣惱:“阿勖呢,你把他一個人扔在汾州?”
“我自然是安排好了才過來。再者,他也不小了,便是讓他一個人呆在汾州,又有何不妥?”李恪並沒有掩飾自己對李月容擔憂的不以為意。。
“好,很好!那你想沒想過,你公務在身卻擅自回京,若是被人發現參上一本,給你安一個玩忽職守的罪名怎麼辦?”李月容要被氣笑了。
李恪心中一暖,心道:“阿姐如此生氣,想必也是因為擔心我,不是故意為難我和趙敘,是我的錯,不該用這種口氣和阿姐說話。”
當下緩和了語氣:“阿姐放心,我既然敢來,便是想好了對策。我知道這次魯莽了些,惹阿姐生氣了,以後定然三思後行,阿姐快放我進去喝口熱湯吧?”
此時莫說趙敘,就是蕭雪瓊和李玉瑤都想幫着李恪說話了。
李月容自然是真心疼弟弟的,此刻也是心軟,只是……
“你回來,有派人回府告訴辭冰么?”李月容如此問道。
蕭雪瓊一瞬間頭皮發麻:是了!這是秦王殿下成親后第一次和將軍見面啊!
偷偷朝趙敘望去,對方果然一臉失魂落魄。
“我為什麼要告訴她?”先前語氣中的溫情已然消失,李恪冷冰冰地反問道。
“為什麼?因為她是你的妻子!你去汾州的這些天裏,她日日思夜夜想,無時無刻不在盼望着你早點回來。受了風寒,也不敢告訴你,怕你擔心,怕你嫌她煩!”一口氣說完,李月容頓覺心中暢快多了。
李恪外出的這些日子,許辭冰滿腹的相思與愛意,李月容看在眼裏。一想到這門婚事是自己一手促成的,李月容內心就湧起強烈的不安與愧疚,她的直覺告訴她:許辭冰的幸福不過是空中樓閣。而等到樓閣塌陷的那天,自己又該怎樣面對這個姑娘呢?
李月容的話並沒有讓李恪覺得如何感動,相反,他很煩躁:“這又如何?難道要讓我不顧聖意,整日窩在府中陪她不成?她既然當了王妃,便早該知道這些。”
“她是讓你圍着她轉么?她不過是想讓你多在意她一些!”李月容覺得李恪完全是睜眼說瞎話,蠻不講理。
“這是她讓阿姐轉達的么?”李恪左唇勾起,露出一個同李月容如出一轍的冷笑:“看來我是對她太好了,才讓她如此不知足。就她那一身大小姐脾氣,若不是念在夫妻情分,我何必遷就她!”
許辭冰嬌憨可愛,又對李恪一片真心,而李恪血氣方剛,許辭冰又是自己正而八經的結髮妻子,意義更與其它女子姬妾不同,所以新婚不久,李恪和許辭冰二人着實算得上如膠似漆,蜜裏調油。只是日子久了,彼此的性子、缺點都暴露出來,許辭冰尚且沉溺在幸福中,並未對李恪有什麼不滿。李恪卻很反感許辭冰被慣出來的小姐脾氣,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便要使性子耍脾氣,對着王府里其他人也就罷了,李恪絕不會幹涉,可沒想到對自己這個王爺,許辭冰也不會收斂。再加上心裏還有一個趙敘,李恪對許辭冰難免情減意淡,可悲的是,許辭冰對此毫無知覺。
“你自己心中有鬼,不必揣測別人!我不過是看不過去,提醒你一下。不過,看樣子我們秦王殿下並不領情,是了,是我不識時務了。以後秦王殿下的事情還煩請您自個兒操心去吧。”
李月容連連冷笑,一旁的李玉瑤嚇得不知說什麼好,這還是她第一次見到李月容姐弟二人如此劍拔弩張。蕭雪瓊急得拉拽起李月容的衣角,怕她再說出什麼氣話來。
“姐姐,我和玉瑤快凍死了,我們先回去吧.......有什麼話,改日再談,讓秦王殿下先進屋吧!”蕭雪瓊懇求道。
李月容見她一張小臉煞白,當下有些心疼,再見李玉瑤也畏畏縮縮的不敢說話,才冷哼一聲,拂衣而去。
李玉瑤隨蕭雪瓊李月容坐了一會兒,見她二人都興緻缺缺,便十分知趣地告辭回客房了。李月容調.教有方,府上的丫鬟都乖巧懂事,伺候得十分周道,縱是如此,習慣了圖蘭照顧的李玉瑤還是覺得有些彆扭。
“好了,你們都下去吧,我要休息了。”李玉瑤吩咐道。
“是,公主有事直接喚奴婢就好,我們都在外間侯着呢。”兩個丫鬟替李玉瑤拆下髮飾后笑着應道。
“嗯。”李玉瑤點點頭。
屋內重新陷入寂靜,李玉瑤呆坐在鏡前出神,直到被一聲火燭爆裂驚醒。
“呵。”她長嘆一聲,又自嘲地笑了笑,胸中的煩悶卻絲毫沒有減少。起身踱到窗邊,想推開窗戶透透氣。
“嘶!”李玉瑤凍得倒吸一口冷氣,立刻又將窗戶闔上了。
“我怎麼傻了呢,外面下着雪啊......”“還是早點睡吧,這麼冷的天,被子裏多麼暖和。”
她自言自語了一會兒,又走回床邊,脫掉鞋子躺下。
過了不知道多久,屋裏再沒有動靜,門外守夜的丫鬟也以為李玉瑤睡著了,開始打起盹來。
萬籟俱寂,只有窗外的風聲呼呼作響。
李玉瑤慢慢地睜開眼睛:果然還是睡不着。
翻了一個身,儘管不冷,身體卻蜷縮着,這樣讓她覺得踏實許多。
“父皇和我說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呢?是已經為我訂好婚事了?若是如此,為何單單隻和我提起?”李玉瑤思緒亂如麻,又是擔憂又是害怕。再想到自己的生母李妃,往日裏只會唯唯諾諾忍氣吞聲,如今聖上似乎對她上心了一些,便高興得不知道如何是好了,彷彿蒙了天大的恩惠,今生再無所求一般,更是氣悶。
不久前,李玉瑤鼓起勇氣求李妃幫她探探自己父皇的口風,哪知對方開口先教訓了自己一頓:“你才多大,便着急起這事了?說出去不怕別人笑話。我是過來人,當然知道婚姻大事對女兒家多重要,可即便你着急,也須得忍着,冒冒失失地去問你父皇,惹他不高興怎麼辦?”
想到這番話李玉瑤就來氣,她這個母親真是好得很,對誰都是受氣樣,唯獨對自己這個女兒有本事,不管前因後果的就能教訓起來。
“李妃娘娘,不瞞您說,這事兒並非我着急,我巴不得一輩子不用嫁人!若不是父皇說我到了該婚配的時候,讓我心裏有個譜,我也不會來問您。既然您什麼都不知道,也不想幫我,大可不必費神教訓我!”李玉瑤當時也上了火氣,絲毫不留情面地頂了回去。
果不其然,李妃氣得聲音直打顫:“你......你這個丫頭......你怎麼能說出這樣誅心的話!我怎麼可能會不想幫你?良言逆耳,我不是為你好么,你怎麼就這麼沒心肝?你若是有你哥哥一般懂事,我也不必每天這麼為你提心弔膽了!”說罷,又攥着帕子抹起眼淚來。
李妃此刻提起李初,更讓李玉瑤火大。因為自小到大,李妃對李初不知比自己關切多少,她經常當著李玉瑤的面說:“我別無所求,只盼着你哥哥能成才成家。”也就是這幾年,李初一直在外不歸,李玉瑤才多受一些關注。
“是是是,我不懂事,我沒心肝。你的寶貝兒子呢?他懂事、有心肝,現在又在哪兒呢?在那兒什麼破地方受罪呢!和發配的犯人有什麼區別?”李玉瑤反唇相譏道。
“你.......你真是膽大包天,怎麼敢說出這樣的話.......若是被你父皇聽到了,還有我們的好日子過?你自己不在意,也要替我和你哥哥想想啊。”李妃嚇得臉色蒼白,趕緊起身去掩李玉瑤的口。
李玉瑤不耐煩地推開:“只怕我和你一樣忍氣吞聲,也不會有什麼好日子過!不過你放心,我也不是鐵石心腸,日後不管怎樣,我也不會拖累你和大哥。”
李妃終於忍不住哭出聲來:“你這孩子,為什麼總是說這些讓人寒心的話!你父皇他有他的苦衷......可他總歸是你們的爹,怎麼會不為你們着想呢?你只要不惹他生氣......”
“好了好了,你這番話我早聽膩了。我回去了,就不打擾李妃娘娘您做夢了。”李玉瑤轉身就走,臉色難看至極。
“真是!”李玉瑤回想起那天的事兒,還是氣到不行,直接從床上坐起身來。然而她這一腔牢騷,並沒有可以舒解的人。
自己的母親是不能指望的,阿姐對自己雖好,但總歸不是一個娘胎出來的。小時候朝夕相處尚不覺得自己在阿姐心中和四哥、阿勖有什麼不同,如今長大了,雖然依舊關係親近,但卻不比小時候無話不說的親密,李玉瑤也漸漸明白“親屬有別”的道理。
此次李玉瑤出宮,一半是為了散散心,解解悶,另一半,也是存着向李月容求救的心思。只是......好幾次話都到嘴邊了,就是開不了口。既怕是自己捕風捉影杞人憂天,惹別人笑話,又覺得阿姐已經是事務繁多,再給她添麻煩過意不去。
想來想去,只有自己的親哥哥李初,沉穩可靠又為自己着想,只是遠水難救近火,天高路遠,又有什麼法子呢?
“圖蘭對我倒是真的好,遠比雲兒真心實意。可說到底,她只是一個丫鬟,幫不上什麼忙,不僅如此,我還得為她想好出路,現下高車已經亡了國,不知道她還願不願意回去......”
李玉瑤長嘆一聲,復又躺下,不知過了多久,才淺淺地睡過去。(就愛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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