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欲加之罪
圓明園不愧是萬園之園,即便修繕前的圓明園不過是康熙給胤禛的一座藩賜園,規模不能超過同在西郊的御用園林暢春園,沒有後世未毀時的富麗堂皇,但這個園子本身就在京城西郊,此處有連綿不斷的西山秀峰和大大小小的湖泊,風景秀麗,環境宜人。加之圓明園內本就有前湖、后湖和一些園景,四時景色不同,無論何時看來都能別有一番領悟,讓人心境寧和,心情會變得格外的好。
胤禛一直都非常喜歡這園子,在潛邸時也常帶着我們一起來小住,如今更是讓人加緊趕工,將中軸線向南延伸,在賜園的南面修建宮廷區,嚴格仿照紫禁城中軸對稱的形式,包括新辟的大宮門,還有左右外朝房和內閣各府各衙門的值房。又將原賜園向北、東、西三面拓展,構建曲水島渚,增設亭榭樓閣,還修建福海及其周圍配置的建築組群。
這日晴好,我帶着袖籠穿着大氅漫步湖邊,耳邊是錦繡和圓明園裏同齡的小宮女們的笑鬧聲。此時圓明園裏沒有別的主子,我也不想拘着這些半大的孩子們,於是准他們不拘禮數,只說自己喜歡熱鬧,也添些人氣。
春寒料峭,乍暖還寒,湖面上還覆著一層薄冰,冰層下可見錦鯉遊動,陽光灑在湖面上泛起點點星光。
行至觀景台,我落座歇息,不知何事離開了一會兒的許福多回來了。
許福多一進觀景台,沒急着說事,先屏退了閑雜,然後才近到我身側,用兩人可聞的聲音說了句:“師傅傳話過來,說皇上近日以九爺‘縱容下人,騷擾民間’為由,派了都統楚宗前往西寧約束,只怕是很快便有進一步動作,問主子打算讓他如何行事。”
我閉了閉眼,讓狂跳的心平靜下來,正月里已有消息傳來,說胤禛痛責胤禟“外飾淳良,內藏奸狡”,我便知曉胤禟的命運倒計時已經開始,留給他時間不多了,也離我計劃執行的日子越來越近。
我開口說話,卻發現嗓子幹得厲害,取過茶盞抿了口才緩緩問道:“這‘縱容下人,騷擾民間’的罪名是怎麼來的?”
胤禟這人雖為皇子,成日裏與胤禩一群人混在一起,有着八旗紈絝都有的一些習氣,可他善於結交朋友,為人慷慨大方,重情重義,也常出手幫助貧困之人。或許有下屬藉著為其辦事之便仗勢欺人,可這皇親貴胄多如狗的天子腳下,這種事也很尋常,而且眼下胤禟人在西寧,他的府邸沒有他這個主子坐鎮,加上去歲胤禛對八爺黨的一番整治敲打,京中留守的人都老實不少,也沒幾個再和以前一樣囂張行事的,實在沒到需要派人遠赴西寧約束的地步。
“據說是因為九爺收買人心,擅稱“九王爺”,還在當地作威作福,縱容下屬騷擾百姓,毆打生員......”許福多說著說著聲音漸小。
“不可能......他不是這種人。”我眉頭緊皺,喃喃道。
胤禟這人平日裏沒有什麼身為皇子的自覺,結交的人也是什麼身份的都有,無論是僧侶喇嘛,醫卜星相,還是優人賤隸以及西洋人,又或是大臣官員之家奴,都留心施恩,相與往來,結交範圍之廣,超出胤禩,胤禎等人,在當朝皇子中首屈一指,可謂是三教九流無一不有。就連秦道然也曾盛讚胤禟為人寬宏大量,慈祥愷悌,有帝王體。即使在受審中,依然承認胤禟好將貨財給人,借與人全不計較。又如蘇努也曾稱讚胤禟氣象大氣。雖這兩人都是與胤禟交好之人,為他說好話也在必然,可我與胤禟的交集甚深,自然也是知道他為人如何。說他因着不服氣胤禛繼位,擅稱自己是九王爺或許可能,但說他“作威作福,縱下擾民”我怎樣都是不信的。
“真相是什麼?”我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
“九爺樂善好施,每每見着貧苦之人便有施捨救助之舉,久而久之自然頗得人心,故百姓只道他是皇子,又是皇上的弟弟,所以就該是個王爺,於是喜歡喚他一聲‘九王爺’,九爺覺着百姓不知禮數,即便解釋也解釋不清,反正無傷大雅便由着他們這樣稱呼了。”許福多嘆了一聲,將事情道出。
“那‘作威作福,縱容下屬騷擾百姓,毆打生員’又是什麼情況?”我繼續追問。
“年大將軍在西寧隻手遮天,他的下屬也是目中無人。西北本就是酷寒之地,西寧百姓過的甚苦,卻還要被年大將軍的人層層盤剝,除了必須交給朝廷的外,其餘大多進了年大將軍的私庫。九爺看不慣便擺出了自己皇子的身份強壓那些官員,本想着讓他們能收斂些,可這些人都不把九爺放在眼裏,不僅不給九爺面子,還變本加厲的欺壓百姓,甚至當著九爺的面說些難聽的話。九爺再怎樣也是皇子,如何能忍的下這口氣,於是讓下屬敲詐勒索這些貪官和與他們有勾結的富商,還將一些口出狂言帶頭生事的生員打了一頓,然後將錢分給了那些被魚肉的百姓們。”許福多道。
末了說完,許福多又是一陣嘆息,忍不住感嘆道:“其實作威作福的是年大將軍的人,縱容下屬騷擾百姓的是年大將軍,九爺唯一做錯的就是毆打生員,可奴才覺着那些人該打,沒被打死都是輕的。可西北是年大將軍的地盤,皇上將九爺放到那裏也是想讓年大將軍盯着些九爺,所以西北這些官員呈給皇上的摺子上對九爺就沒有一句好話,將所有髒水全潑給了九爺。皇上竟然也是查也不查便就信了。”
就知道是這樣,聽完真相,我只覺得嘴裏一陣陣發苦。胤禛怎麼可能沒查,胤禟身邊有多少胤禛派去的人盯着,不用想也知道。可是胤禛選擇性失明,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何況還有這麼多實錘的官員奏報,他又怎麼可能輕易放過胤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