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截教首徒篇（二）
“想當年，貧道不過是一隻尋寶鼠。因為沾染了一絲先天神雷的關係，在諸多同類中脫穎而出，被師父收為弟子。”多寶道人滿是懷念的說，“當年因為我的巢穴里有很多撿來的法寶，就得了個‘多寶’的道號。”
原來你不是多寶魚得道呀。誒等等，我為什麼要聽你自曝革命家史……而且一隻沾染神雷的老鼠，你確定你不是皮卡丘成精嗎？電耗子精你好，我是棺材精。
“後來師父知道我的根腳，還特別賜我先天靈寶紫電錘。”多寶道人繼續道，“我趕上了紫霄宮最後一次講道，也有幸被帶到分寶崖，得了一座七層寶塔，我取名作多寶塔，吸星換月，威力無雙。為了增加其神妙，我還將這些年收集的法寶都熔煉了進去。”
哦，好好好，你厲害行了吧。用自己的名字給法寶起名，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跟我是准提的時候一樣，也是動不動就本體大作戰的窮鬼。我的大師兄呀，你把我拉來這裏說了半天，究竟是因為什麼？
卧草，他是大師兄，我豈不就成了二師兄……一個肥頭大耳、扛九齒釘耙的著名形象從我腦中蹦了出來。
呸呸呸，我是正經的客卿長老，請叫我燃燈老師謝謝。
“哈哈哈哈，我能得到如今的修為，多半還得歸功於師父和兩位師伯。道友進我玄門，可是三生有幸了。”
多寶道人說著說著，似乎激發起了心中感慨，七情上頭，竟然以手指在石桌上擊節，引吭高歌起來：“我欲騎虎游八極，是聞崑崙有仙諦。主人身懷真妙道，角力蒼天取生機。不求浮名不求利，得願拜入截教門。解去枷鎖身魂暢，脫胎換骨道心一。”
“今日與君一談，不禁回憶起往事，情難自已，倒叫燃燈道友見笑了。告辭！”唱罷，多寶道人忽地站起身來，像個老幹部似的背起雙手，一步一步離開了竹亭。
負手而立，好像也是這些主角喜歡擺的造型。其實負手走路也好、站着也好，都顯得挺傻的。每次看到他們就讓人忍不住想起高維世界裏遛彎的老頭，或者是《龍珠》裏的龜仙人。
不過話說回來……我一邊送別多寶老先生，心裏一邊奇怪，他來的目的到底是什麼呀？就是為了回憶過去、展望未來？不過那首詩倒是比作者給天玄配的好，雖然依舊平仄不分，但至少是順口溜級別的。
等等，那首詩？
我低下頭來打算細細思忖，卻發現青石桌面上不知什麼時候留下來了一連串雲篆仙文字跡。
桌面上本來應該是乾乾淨淨的，如今卻蒙了一層灰塵，字跡在灰塵中格外顯眼。
仙家福地、聖人道場裏也會有灰塵？
——這不是灰塵。我運轉法力聚於雙目，細細察看，發現這層所謂的“灰塵”實際上是極細膩的青石粉末。
是被多寶道人震碎的？
他看似不經意地在敲桌子，實際上是在施法將桌子最表面的一層震成粉末，留下字跡？
這首詩里到底暗藏着什麼玄機？
“我欲騎虎游八極，是聞崑崙有仙諦……”我喃喃地讀着這幾句詩，總覺得看起來有些彆扭。為什麼這幾行字是橫排從左往右讀呢？這不是洪荒世界的閱讀習慣。
洪荒世界與高維世界的古代一樣，都是豎排版、從右往左讀的。
這麼想着，我下意識豎著看了一眼這首詩——“藏頭詩？”我下意識屏住呼吸，不露聲色地繼續看下去。
“我、是、主、角、不、得、解、脫。”八個首字被連了起來，宛如重磅炸彈般，在我心下掀起了驚濤駭浪。
“我是主角，不得解脫？！”
多寶道人意識到自己是主角了？他也覺醒了？
他是從什麼時候看出來的呢？為什麼要用這種隱晦的方式跟我傳遞消息？
問題一個接一個在我腦中縈繞，但顯然我不能直接衝過去，找多寶道人張口問個明白。
深吸了幾口氣，我默默地將整首詩記在腦海中，然後用袖子隨手一拂，桌面上片塵不染，與我們倆談話前完全一樣。
假設多寶道人真的覺醒了。那麼他會做什麼呢？我不能違逆自身角色的邏輯，不能違逆故事的發展大勢。唯一能做的只有不停鑽空子。他身為主角，會不會擁有比我更多的自由？
另一個問題是，他為什麼知道我也覺醒了呢？不然這樣冒險地向我傳遞信息，假如我沒有覺醒的話，豈不是給瞎子拋媚眼？沒準還會面臨劇情重啟的懲罰呢，就像是我過去試圖對旁人說出真相時那樣。
最可能的答案就是：這個世界不是主角覺醒的第一個世界。
因此，主角才有可能像我一樣，慢慢地摸索着故事的種種規律，並且察覺到我已覺醒這一事實。甚至還在這個故事之中，試圖告知我他的情況。
意識到主角的覺醒后，我開始思考他之前是否表現出一些異常的跡象。
“……反正能跟你走的無非是些老弱病殘，被你渡去，難道還能繁衍出百萬戶口不成？”
“准提，你們西方貧瘠，那就好好的在那邊教化你的萬民，別沒事就到東方打秋風！”
“我有先天至寶量天尺在手，又有十二品青蓮、天地玄黃玲瓏塔、誅神劍、混沌珠、玄元控水旗一應先天靈寶。你身上最好的法寶就是七寶妙樹吧？我隨手一件法寶就跟你的品級相當。”
“哈哈哈，只是提醒一下你，我明教收了幾個良材美玉，又得人皇供奉，氣運正旺。我又身負開天功德，本就是天地氣運所鍾，你就不要痴心妄想了。”
……
天玄在東西邊界與我的那場對話突然躍入我的腦海。
當時我還是准提，主角天玄忽然出現跟我說了一些嘲諷的話。我以為他只是在用言語奚落我，如今看來，恐怕別有深意。
首先，主角像是炫耀家底似的把自己的實力都抖摟出來，間接告訴我他這邊的劇情進展到了哪一步。因此我才能把握西方復興計劃的進度，讓西方氣運凌駕於玄門之上。
其次，主角似乎是在竭力避免與我產生衝突。按照常理而言，主角與我見面，我多半會吃虧。尤其是那時候被他抓到我在偷渡東方人口，主角居然沒有跟我做過一場，簡直是不可思議。但仔細想來，他的言語奚落也勉強符合天玄這個人物的邏輯。或許，他跟我一樣，也是在不違背角色本身的基礎上鑽空子，不願意跟我動手。
這麼說來，他在那個時候就已經覺醒了。由於我的所作所為超出了劇情的內容，所以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後面的世界呢？聖父帝師的故事裏？
我皺起眉頭，搜索枯腸，回憶着清竹道人的異樣。
想不出來。
不，不對，我能順利破壞掉這個故事，本身就是異樣。
我心知，自己在對付那個故事的時候其實表現平平。如果冥冥之中真的有什麼系統、主神來給我打分的話，第一個故事或許可以給我八分，第二個就只能給及格的六分了。
那個故事的確破綻不多，我最後得到軒轅黃帝的承認也很勉強。假如在此之前，主角清竹道人就結束閉關，未必輪得到我在人皇面前逼逼那麼多。
然而我居然成功了。
主角清竹道人似乎閉了死關，還在房間外設置了隔絕法陣。除非他在裏面突破境界並主動打開結界，否則外面的動靜傳不到裏面去。自然，我與軒轅黃帝的那番對話他也無從得知。
會不會是他主動做的佈置？就為了讓我能放開手去奪取帝師之位。他既然不知道，那也就不用遵守人物性格跳出來跟我爭？
不應排除這個可能。
我應該設法跟他交流一番——在不違背角色邏輯的基礎上——心裏正有一大堆問題想要問呢，估計他也是一樣吧。
仔細回憶一下高維世界中的洪荒文，我覺得主角身上的限制恐怕比我還要重。
原因很簡單，因為他是一個故事的主角。作者對故事主角的描寫永遠是最詳細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乃至於主角的心理活動、表情神態，都會寫到。凡是能被記錄下來地方，主角都不能違逆自身角色的行動邏輯，也不能違逆劇情大勢。
聽起來真可怕，彷彿有一雙無形的眼睛在一刻不停地監視着他似的。
處在此等情勢之下，主角居然還能設法多次給我暗示、幫助，委實是太厲害了。
他是怎麼做到的呢？莫非是煉就了精分技能，意識表層是一種想法，裏層是另一種想法？
或許吧。
他在這個故事中成為多寶道人，然後來找我聊天。表層想法應該是“藉機敲打燃燈道人，恩威並施，讓他不要對玄門有貳心”，裏層則是藉機提示我他的身份。那麼他吟誦的詩句，還有施法在桌面上留書，恐怕都是里意識的產物。
那麼，我到底應該用何種方式來給他做出回應呢？
這個疑問迅速壓過其他一切問題，在我頭腦中縈繞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