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十章 揭開（一）
希光拎起陽萌丟在石台上的包向前走，越往山洞裏面走，地面變得越平整，最後是明顯以人力雕琢過的石板地和裝飾石壁，兩方石壁每隔一段距離便隆起一顆植物模樣的雕塑，在頂面以枝椏和葉片交匯成拱形，交匯處有火焰形狀的雕刻。
“看地板。”希光仔細看石壁上凸起的樹榦，視線從頂面層層疊疊的樹葉挪到地面上淺淺的痕迹，有山川田野，有狩獵的古人，有獻祭的祭祀，“在看石壁下方。”
陽萌跟着希光的指點看過去，石壁的最下方是手持長矛和盾牌的戰士陣列，陣列前方是執劍的首領，首領的頭上一圈由樹枝而成的王冠，腰上也是一圈藤條的腰帶，他們追逐獵物開闢領地，驅使奴隸修築城堡膜拜一株巨木，巨木之上掛着一顆金燦燦的太陽，代表太陽光的線條淺淺地浮滿整個畫面。
陽萌正經讀書不多，但非常喜歡看書，易方也有意引導她接觸不同的知識，歷史、地理、政治以及各種野史趣聞均有涉獵，又因易方本身對年代久遠的事物感興趣，陽萌私下也買了很多介紹各國文明的盜版書看。文明起源，人類的自然崇拜、圖騰崇拜、祖先崇拜不一而足，但在其中如這一個山洞內這般規模龐大的植物崇拜卻很少見。
“這是什麼樹？太陽掛在上面哎，扶桑嗎？”陽萌撫摸樹榦。
“不知道。”希光小心走在陽萌前面，往山洞更開闊的裏面，“那邊還有更多，我們進去。”
通道里空氣流通十分順暢，絲毫感覺不到憋悶，陽萌徜徉在金光中，仔細觀察石壁卻不知光從何來。
“這個地方修得真好。”陽萌讚歎道，“不知道易方哥哥是怎麼發現的，我感覺好舒服啊，在這裏住一段時間也完全沒問題。”
希光笑了一下，他現在感受得到身體周圍強大的斥力，如果不是陽萌的藤蔓持續不斷地散發能量，以他目前的身體狀況，將毫不猶豫地被打飛出去，只一個封閉了千年以上的遺迹便有如此巨大的力量，如果完全開啟呢？
“對了，希光，你現在能看得到易方哥哥的位置嗎？”
希光搖頭，“不能。”
“為什麼？”陽萌伸展了一下身體，金色的光芒讓她感覺十分安穩，彷彿回到了家一樣，她絲毫沒有進入地底的恐怖以及在陌生環境的害怕，本能地顯出了少女心性，蹦蹦跳跳走在前方，“在外面都可以看到的啊。”
“你剛才在洞口也看見了，這個遺迹在排斥外族人的進入。”
陽萌詫異，“你現在還在被排斥？”
“是的。”希光小心翼翼地向前摸索，“我現在覺得非常不舒服。”
“那你要不要休息一下？”陽萌關切道，“我們找個地方——”
“不。”希光拒絕，略加快速度，“我們得快一點，找完了就出去，我不想半途而廢，然後明天重新開始，那絕不是什麼好事。”
陽萌狐疑地看希光，點頭跟上。
兩人走了足有半個小時才抵達通道的盡頭，一座宏偉的石制宮殿聳立，一株株由白色岩石雕刻的巨木矗立，拱成一個巨大的宮室。
“哇——”陽萌驚嘆，眼睛不夠看，她站在一株石制巨木之下，巨木上盤着一條龍形動物，肋生雙翼，面目神俊，四爪深深扎入樹榦上，頭下尾上，身周有流雲環繞，“這是龍嗎？”
“騰蛇。”希光道，“非常強悍的神獸，可憑藉肉體力量橫渡虛空。”
“你是說，這是真實存在的，不是神話傳說？”陽萌試探性撫摸騰蛇的鱗甲。
“當然，除此外還有更多同樣強大的神獸。”
“這麼強的種族，人類怎麼辦？你們打仗，是和他們開戰嗎？”
“當然不是。人類里有和神獸一樣恐怖的存在，他們在宇宙自由穿行，不受任何束縛。”希光口中帶着不自知的仰慕，“有一部分神獸會選擇依附女系生存，庇護普通人類，和宇宙中更多的異獸抗衡。”
“都已經這麼強大了，神獸為什麼會依附人類？”陽萌不懂了，“他們可以自己佔山為王啊，自由自在多好。”
“也有這樣的。”希光繞過巨木前行，一路上各種鳳凰、白虎、青龍、九尾狐、青鳥的雕像，無一不臣服在巨木之下，“但獸類建立的文明缺乏延續性，只輝煌一時，隨着首領的消亡而消失了。”
陽萌固有的三觀被震撼，好奇道，“好神奇。那你呢，你在那邊，是戰士還是學者？肯定是戰士吧？你很厲害啊，可以在樹之間飛奔，而且還背着我。”
“我想成為戰士，但還不夠資格。”希光觀察每一顆巨木，越深入巨木越粗壯，樹榦上一些隱蔽的角落開始出現隱約的人像。
“你一直說女系，還說你們家族的領導人都是女人，那是不是女人比男人更厲害？”陽萌亦步亦趨，“她們會什麼？居然能降服那麼強大的神獸，還能掌握土地和資源，最重要的是，男人們會甘心嗎？”
希光笑了一下，走向另一株人像更清晰的巨木，“不甘心有什麼辦法？全部事實都在證明，沒有女人的家族最終將會消亡。”
陽萌眼珠轉了一下，“因為女人掌握了什麼必不可少的能力嗎？”
希光側頭看陽萌，“想知道得更多更詳細嗎？”
“想啊，挺好玩的，我就當聽故事吧。還有，你一直在看這巨木上的人像，跟隨她們指引的方向前進，這樣就能找到路嗎？”
“當然，這裏的一切都是為了她而存在的。”希光認真道，“只有找到其中的規律，我們才能找到路，你回頭看看，知道我們身處何方嗎？”
陽萌回頭，密密麻麻的巨木環繞，進來的洞口早不知所蹤。
“如果我們能找到這個遺迹最重要的部分，大概就能知道這位女尊主導家族的依託了。”希光笑眯眯道。
“連你也不知道她們的秘密嗎？”
“我們家幾乎沒有什麼女人，長輩們也不會談論，後來略大一點跟隨一位女尊學習過一段時間，我才開始認識到為什麼她們被稱呼為女尊。”希光摸出之前陽萌遞給他的牛肉乾，拆開后塞進嘴巴，道，“像這樣的食物，我吃下去，幾乎沒什麼作用。”
“什麼意思？”
“能量太少了，吃多少都不管飽。”希光嘆一口氣，“小的時候，吃的也是類似的食物，因為從來不知道什麼叫做飽，沒體驗過所以不渴望。但是長大后，托那一位的福，我嘗過了這世間最美味且能量充沛的食物，入口的一瞬間，全身的肌肉便充滿了力量，我可以因此而變得更強大，此後便再也無法忍耐飢餓。自從我意外抵達這個星球，就再沒有吃飽過，這樣下去，我永遠無法成為戰士。”
“那要吃什麼？”希光眨眼，視線落在巨木上，巨木上的女子已經是全身像了，她立在大地之上，雙手捧滿了種子。
“她們是被厚愛的，成年後就會激發各自的空間，空間裏各種高能的產出。”
陽萌雙眼亮晶晶，“你的意思是，要吃她們的產出嗎？”陽萌不可思議道，“掌握了食物和能量，就稱霸宇宙了，連神獸都可以馴服，果然是民以食為天嗎？但問題是，空間什麼的，怎麼獲得呢？”
“是的，女尊們決定了我們能吃什麼，能最終成長為有多少力量的戰士。可惜了，我對空間沒有研究過，很難解釋清楚究竟是什麼。”希光指向巨木，“你看，這個巨木上的女子，已經開始向她腳下的子民給予種子了。”
匍匐在女子腳下的子民，恭順地獻上獵獲，交換了女子手中的禾穗，執矛的戰士們高大健壯，英姿颯爽。
“可是，這不對啊，我們的神話里沒有關於空間的——”
希光笑，“我們？”
“當然是我們。如果這是一處文明的遺迹，那證明我的族人在這個星球生活過很長一段時間，在北上廣落戶也只要幾年時間，我們都落戶地球上千年了，怎麼還能叫外星人呢？對，我才不是什麼外星人呢——”
“你高興就好。”希光不爭辯，走近最後一批巨木，巨木上的圖像豐富了許多，連人的表情也細緻入微。
巨木上的女子像消失，匍匐的子民站立，因為失去了豐沛的食物變得瘦小，他們在原野和森林馳騁卻沒有任何獵獲，轉而開始開荒種植。
最後一株巨木，岩石的表層被各種工具砍出傷痕，神像被推到，珍貴的祭器被焚燒掩埋，伴隨畫面上扶桑巨木的倒塌和太陽的墜落，這一個文明消散在歷史的煙雲中。
“呀，沒有了。”陽萌覺得有點難過，“怎麼會被推倒了呢？”
“一位女尊的覆滅便代表一個家族的衰敗和消失，太典型了。”
希光繞過巨木，面前出現一面刻滿雲紋的石壁，十個太陽在天上飛舞，黃金製成的太陽車車輪上火焰滾滾，兩個拳頭大小的玉門扣搭在雲紋中。
“這是門？”陽萌怪異道，“好多太陽，它們在發光啊——”
希光掩飾不住地高興，雙手欲拉上門扣，一道白光閃過，雪色羽箭射來，瞄準他的脈門。希光收回手，羽箭扎入石壁。
“宵小！”易方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
陽萌嚇了一跳，轉眼看，易方背着一副雪白的弓從巨木後轉出來，衣服上帶着塵土和血跡，滿臉疲憊。易方看一眼陽萌，道，“萌萌，到我身邊來。”
陽萌立即笑逐顏開奔過去，“易方哥哥，終於找到你了！這邊信號不好，我一直聯繫不上你，好擔心——”
易方一手將陽萌攬在自己身後，警戒地看向希光，視線落在他的發環上，“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希光解下身上的背包和簡易帳篷包隨意丟在地上，對易方意有所指道，“易方，你看，我們還是合作比較好。以你目前的身體狀況，你打不過我——”
陽萌不解地看向希光，大聲道，“你什麼意思？”
希光上前一步，“我和易方先生，很早就認識了。我想要交換他手中的一件東西，他一直不同意。這位易方先生，身上的秘密多到嚇死人，我追蹤了他好幾年，滑不丟手，不得已了——”
“你卑鄙——”陽萌氣得胸口發痛，想起自己在他面前各種天真白痴，又愧又急，明明發現了希光不對勁之處，但因抱有期待和幻想卻放鬆了。
“陽女，你會感謝我的。”希光再上前一步，“易方先生，如果我沒有看錯的話，你的血氣衰減，身體支持不了多久了。”
易方一言不發，揚手從後背抽出兩支羽箭扣在弓上，弓弦繃緊，箭似流星分成兩個方向夾擊，希光身體化為一線避開第一箭，第二箭卻掠過他的發環，將藤蔓剝開扎入地板。
失去藤蔓的保護，強大的排斥力四面八方襲來，如沉靜而恐怖的海水，希光無處可逃，雙手交合，有隱約的符文升起包裹他的身體，身體化為影子，慢慢消失，他道，“陽女，想要救他，來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