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再見伊人
“聽說舞大師府中珍藏着幾壇上好的百年汾酒,今天賓朋滿座,舞大師可不能小氣啊。”嚴浩然入座后笑道。
“嚴大俠真是消息靈通啊,我這裏除了劍,就屬這個最寶貝了。”舞楓海露出忍痛割愛的神情,回頭對舞飛揚道,“飛揚,你去取一下吧,這裏除了我們父女兩個可就沒人知道它藏哪裏了。”
舞飛揚應了一聲,婷婷往外走去。“螳螂手”郭修賢神色曖昧地道:“回來的時候記着在符少俠旁邊再放張椅子,沒人會怪你的。”引起眾人一陣鬨笑。
舞飛揚臉上一紅,朝符越松看了一眼,見後者也正溫柔地看着她,心中一熱,腳步不由快了幾分。
這時,忽聽殿外傳來一句熟悉的聲音,“飛揚,那酒我來拿好了,那麼大的罈子,總不能叫一個女孩子搬來搬去的吧。”
聽到這聲音,飛揚彷彿被雷劈中了,當場便愣在原地,動也不動。
舞楓海也神色大變,表情複雜地望向外面。
“是誰啊?竟然直呼舞小姐的芳名!”林羅一直被年紀相似但顯然外形比他還出色的符越松壓得有些氣悶,聽到出聲之人年齡似乎也不大,突然有些莫名其妙的惱火。
“他當然可以直呼小女的名字。”舞楓海淡然地看了林羅一眼,“事實上,這場宴會的主人應該是他才對……”
“什麼?”嚴浩然皺眉問道。
“他就是我結拜兄弟的兒子,盧青火!”舞楓海沉聲道,接着臉上泛起一絲驕傲,“也是我舞楓海的親傳弟子,‘鑄劍庄’的下一屆主人!”
眾人一時間啞口無聲,大家都知道舞楓海對自己的鑄劍術向來諱莫如深,也從來沒有透露過收徒傳藝的打算,此時一下子冒出來一個親傳弟子,怎不叫人驚疑不定?
符越松聞言更是臉色微變,但見乃父依舊面帶微笑,也很快鎮定下來。
“盧青火……莫非就是江湖傳言那個打敗齊天壽的年輕人?”車濟舜動容道,“原來他便是盧藥師之子啊。”
“沒錯。”舞楓海嘆息道,“小火啊,大叔對不住你的地方太多了……”說到最後,聲音已是微不可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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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大叔,我搬來了兩壇,應該夠了吧。”青火一隻手托着上下疊放的兩個碩大的酒罈,一隻手牽着絮兒,步履穩定地走了進來。
“乖乖,好大的力氣!”郭修賢咋舌道。那兩個酒罈加起來約有兩百斤,這重量對一個武林人來說本來不算什麼,但像青火這樣伸直了手臂,與肩平齊地托着便不是等閑之輩能做到了,何況青火似乎對這個重量沒有任何感覺,手臂一晃不晃,酒罈穩如磐石。
“青火,這一年來辛苦你了,”舞楓海嘆道,“來,先坐下來,大叔向你介紹一下在座的前輩。”
“不用了。”青火將罈子放在地上,緩緩地掃視全場,最終把目光定在舞飛揚身上。
“飛揚,你變漂亮了。”青火凝視良久,突然有些落寞地說。
“青火哥……你倒是沒什麼變化啊。”飛揚望了眼一旁正注視着她的符越松,有些不自然地說道。
“青火。”舞楓海皺着眉頭,“這裏有這麼多前輩在場……”
“舞大叔,我現在心裏最挂念的是什麼你應該知道啊。”青火終於把目光從飛揚身上移開,有些不耐地問道,“那些蒙面人到底是什麼來路?他們的據點在哪兒?我對這些都一無所知!”
“盧賢侄,你的心情大家都是可以理解的,但這次的敵人非同小可,魯莽衝動只會壞了大事。”符大海肅然道,“在座的大多是闖蕩江湖多年的老手,此次受你舞師傅所託,定會竭盡全力救出盧藥師,賢侄毋需急躁。”
“是符前輩吧,以前經常聽舞大叔提起您。”青火看着他,笑了笑,又看了符越松一眼,突然冒出一句,“生了一個好兒子啊。”
在場除了少數幾人,其餘的都不懂他在說什麼,但顯然可以聽出來他對符大海並沒有身為一個晚輩應有的禮貌。
“青火!”舞楓海大喝道。
“大叔……”青火低下頭,彷彿在壓制着什麼,“我現在只想把我爹救出來!其他什麼都不想管了……”
“大叔我難道不想救他嗎?”舞楓海怒聲道,“只是你現在這個樣子,怎麼去救人?大家都是在幫你,你在這裏卻只知道鬧情緒,這像什麼話?”
“我知道他們想要什麼,只要我交出了他們需要的東西,他們自然會把我爹放了。”青火淡淡笑道。
“他們……難道是想要《吸空**》的秘笈?”一直沉默不語的車濟舜突然問道。
青火看向他,隨意地說:“沒錯。”
“那秘笈的手抄本真的在你手裏?”郭修賢急聲問道。
一時間,眾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他身上,除了舞氏父女、符大海和那個身着異服的男人外,所有的目光中都帶着些許**。
青火冷冷地望着眾人,突然感到很好笑似的搖搖頭,以戲謔的口吻說道:“如果我說那秘笈就抄在我爹身上,你們是不是立馬就會出發去救他了?”
“你這是什麼意思?”林羅終於忍不住,站起身怒斥道。
“開個玩笑而已,”青火淡淡地看了林羅一眼,“現在的人真是缺乏幽默感啊。”
“呵呵,盧兄此刻心念家人,難免言語失度,這點大家都是理解的,”符越松很有氣度地笑道,“只是用秘笈換人無疑是對歹人的一種妥協,而且難保對方不會食言,實非根本良策,此事依晚輩看來,還是需要從長計議為好。”
眾人聞言紛紛附和,符越松態度謙恭,彬彬有禮,一旁的飛揚看了臉上也不由露出了寬慰的笑容。
“青火,松兒所言極是,你先坐下來定定心,在座的都是久經歷練的前輩高人,集思廣益下定會有妙策良計的。”舞楓海笑道,“順便也幫我們介紹一下你身後的這位溫婉可人的姑娘吧,她站到現在一句話都不好意思說呢,哈哈。”
“松兒……?”青火眼中流過一絲哀傷,但很快就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一般笑道,“好吧,讓小侄來為大家介紹一下吧。”說著輕輕地把絮兒拉上來,靜靜地與她對視片刻,突然大聲道:“這是絮兒,也是我的女人!我這一生中最愛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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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說完那句話后,我把所有目光都投注在了飛揚身上。
她顯然很吃驚,花了很長的時間打量絮兒,然後才再次看我,眼裏充滿了茫然。
我心中有些快意,繼續望着她,直到她在我的目光下開始閃躲,並最終退卻,轉開頭去,這種快意升到了極點,但當我看到符越松悄悄捏了捏她的手,而她露出了一絲微笑之後,我只覺得整個世界一下子被什麼東西撞裂了,漸漸地變得支離破碎……
“呵呵,絮兒姑娘嬌美動人,盧少俠英姿颯爽,兩位真是天作之合啊。”符大海笑呵呵地說,“小兒與飛揚將於明年正月十五在我聚福會總堂成婚,屆時還請盧少俠賞臉出席啊,絮兒姑娘若能同來則最好,我們正愁找不到一位合適的伴娘呢。”
“成婚?……”我喃喃跟了一句,一時間只覺全身沒了半點力氣,只想找個無人的地方痛快地哭上一場。
“少爺……”絮兒攬着我的手臂,輕聲地叫着我。我回頭看了看她,她的臉上滿是傷心和擔憂,彷彿是在替我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剛才她明明知道我想說什麼,但是也沒有任何的反對,還是那麼一如既往地信任我,無怨無悔。
突然,我從來沒像現在這樣覺得自己是如此的無恥卑鄙,絮兒對我一片真心,我卻只懂得利用她來滿足自己的私慾……
“正月十五啊,那真是巧了,”很突然的,我的心彷彿被注入了神仙的甘露,一下子變得那麼充滿生機和活力。我笑着沖飛揚點點頭,“我和絮兒的婚事正好比你們早三天,是吧,絮兒?”
絮兒睜大了她的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我,慢慢地眼中便彙集起了水氣,滿臉羞意地點點頭。
“哈哈,今天真是個值得慶祝的日子!”我溫柔地牽起絮兒的手,對舞大叔說道,“大叔,我突然想起來家裏還有點事,得先回去了,明早再來領教大家的行動計劃。”說著轉身便要走。
“青火等等!”大叔從位置上站起來,走過來拍拍我的肩,“我知道因為一些原因,你可能恨極了大叔……但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鑄劍庄着想,而鑄劍庄以後終究還不是你的?……”
“對不起,大叔。”我搖搖頭,“我很感謝大叔這麼多年辛苦地教我鍛冶之術,但是我想我這輩子是不可能再當一個鐵匠了。”
“為什麼?”大叔驚聲問道。
我笑了笑,淡淡地看了飛揚一眼,“這裏已經沒有了唯一值得我留戀的東西,我當然不會再回來了。”說完拉着絮兒便向門口走去。
“青火!就算你不認我這個大叔,我至少也是你的師傅啊,你怎麼可以說這樣的話?”舞楓海怒道。
聞言,我站住腳,平靜地說道:“等到我爹安然無恙地被救出來之後,我再認你這個師傅吧。”
“你這是什麼話?盧藥師出事和舞大師有什麼關係?”嚴浩然似乎非常激動,拍案而起。
“沒有關係?”我哼了一聲,猛地轉過身來,“要不是為了那該死的鐵料,要不是你為了給人家做什麼‘槍魚劍’,我爹怎麼會失去一條手臂和大部分的功力?以我爹以前的武功,哪有這麼容易連逃跑都做不到就被別人捉去?”我漸漸也有些激動起來,“而且,我父親現在還生死未卜,大叔你竟然還在這裏大開酒席,宴請賓客!發生這樣的事情,叫我如何還願意心甘情願叫你師傅?”
舞大叔迎着我灼灼的目光,半天沒說話,倒是那個在座中除了符越松外年紀最輕的劍客“呼”地又站了起來,一臉義憤地說:“你怎麼可以這樣對舞大師說話?太無禮了!”
“……,你是誰?”
“在下林羅,江湖上給了個‘飄香劍客’的雅號。”林羅說話時左顧右盼,似乎對這個稱號頗為得意。
“什麼香香臭臭的,不認識。”我不屑地說,轉身又打算走。那林羅卻忍不住了,離席躍過來擋在了路上。
“閣下行為舉止如此放肆,必然自恃所學,我倒是想領教一下江湖上傳言閣下從《吸空**》殘卷中領悟而來的剋制一切真氣的神奇心法。”林羅手按劍柄,目帶寒光。
“不要!”舞飛揚突然尖叫一聲,跑過來攔在我跟前,“林少俠,青火他一年前因為一場事故已經失去了內力,請少俠不要和一個身無內力的人計較……”
“讓開!”我心中突然升起一股火一般的怒意,一把將飛揚甩進絮兒懷裏,嘲笑地看着林羅,“她說的沒錯,我身上確實一丁點內力都沒有,但你相不相信,我可以在十招里打敗你!”
“無知狂徒!”林羅眼睛微眯,隨着腳步的移動,一道寒芒帶着些許弧形朝我橫腰切來,招式可進可退,顯然只是在試探。
我冷哼一聲,拔劍毫無花巧地往寒芒中段上一格,不光將劍遠遠盪開,還將他整個人都往旁邊帶了帶,其後續的動作當然也消解殆盡了。
不知為何,在大叔面前我一點都不想使用他教的“狂砂劍法”,當下也不多想,“萬鬼追命”中的一式“餓鬼撲食”緊接着便使了出來,碧隱劍化作一道沉暗的瀑布,看似緩慢地朝林羅頭頂劈去。這一招注重一種磅礴無畏的氣勢,常常能讓敵人心生懼意,不得不擋。
不過那林羅果然有些真本事,長劍如毒蛇吐信,在我的碧隱劍上叮叮噹噹地磕碰了十幾下,終於找到我招式的命門所在,一劍打斷了我的攻勢。
“再來!”我長笑一聲,腳下猛地用力,身體幾乎平貼着地面朝對方衝去,碧隱劍從下方狂撩而起,去勢左右不定。
這招叫做“矮鬼開路”,練到極處,敵方即使千軍萬馬也可進出自如,原是專門用來攻擊馬匹的蹄足的,聽說是名身材矮小的將軍所創。
林羅已經知道論力量他遠不及我,見我這般不要命地衝去,也不敢輕攖鋒芒,只是施展身法不斷躲閃。我打得興起,一柄劍左劈右砍,將他逼得連連後退,竟一前一退地打到了大門附近。後來想必他終是放不下面子,趁我攻勢稍緩之際全力發動,長劍化作一團光影,虛中有實地朝我刺來。
“點睛一劍!”我輕喝一聲,碧隱劍和手臂一下子失去了形狀,等再度看清時,劍尖已經點在了林羅額頭上,後者早已嚇得停止了所有動作,僵直的手臂仍保持着遞劍的動作,看上去極為可笑。
這一劍並非是我最後關頭留了手,事實上點睛一劍一旦刺出,便絕對沒有收回的餘地了。這次之所以沒傷到林羅,只是因為我故意選擇在殺傷距離之外出劍而已,為防誤傷,我甚至把目標改到了額頭上,感覺還慢了許多呢。
“一共十招,一招不多,一招不少,你服不服?”我看着面色灰白的林羅,突然心生不忍,緩緩收回長劍,轉身走開。
“小心!”絮兒驚叫一聲,但林羅聚集了全身內力的一掌已結結實實地印在了我的背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