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第72章 第六十六話 牽木偶（十一）
白澤說得是違心話，卻是能讓瓊華定下心神的唯一方法。瓊華平靜下來，不再追究。
他們一路的走，沒有遇見一個人，隧道的盡頭，赫然立着一面用青銅裹飾的石門，瓊華走上前拉上石門的把手，還沒怎麼用力，石門自己就打開了。
她與白澤並肩走了進去，石室並不算寬敞，牆壁、頂部裝飾着數不清的燈盞，懸空而掛，倒是將室內照的亮如白晝，四壁用白布圍了起來，瓊華“咦”了一聲，揚手一揮，白布輕輕飄落，露出一幅幅精妙絕倫的壁畫。
這些壁畫像是常年有人修繕，從畫風來看至少已有上千年，但色調明媚鮮艷，保護的十分完好。
第一幅畫上，高山疊嶂，雲霧繚繞，潺潺流水之畔有一位女子坐在石上，一手撫着青絲，一手捧起溪水，姿態優柔的在浣洗自己的髮絲，而她的下半身浸在水裏，從水波蕩漾的畫像中，瓊華看清女子的下半身並不是腿，而是長着像蛇一樣的青鱗長尾。
第二幅畫，女子的面前散落着一推一推褐色的淤泥，她的雙手埋在淤泥之中，腳邊、肩上爬滿了泥小人，或坐着，或跳着，十分熱鬧。
“牆壁上畫著女媧造人圖。”瓊華的指尖輕輕滑過壁畫，腳步隨着畫面緩緩移動着。
白澤一聲不吭的聽着。
到了第三幅圖，瓊華身子一頓，低聲道：“奇怪了，女媧補天之後不是已經仙逝了嗎？為何這幅畫上畫得確實女媧下界繁衍生息？”
“你仔細說給我聽聽。”白澤走到她身邊。
“這壁畫上的女媧，在補天之後，並沒有仙逝，而是獨自下界，愛上了自己創造出的凡人，並生下了一名女嬰。”她看到旁邊還有小字，緩聲念道：“媧皇有嬌氏，上古正神，創世造人，補天下界，孕女愍，承半神之力，人窺其神力，絞而殺愍，愍氏後人為避難，改性閔而避世。上面說，閔氏是女媧的後人！”
瓊華目不斜視的將剩下的壁畫看完，轉向白澤，不由訝異道：“難道女媧真的沒有離世，而是下界了嗎？”
白澤搖搖頭，肯定的回道：“不可能，我們是先，比誰都知道神的歷史，上古時期，世間天塌地陷，女媧以熔彩石補蒼天之漏洞，占鱉足以立四極，神力消耗殆盡，最終湮滅在三界之中，媧皇至仙跡都無兒無女，這是不爭的事實。”
瓊華想想確實是那麼回事兒。
白澤又道：“閔氏以女媧後人自居，應該是想抬高自己的身價。”他皺了皺眉，似乎想起了什麼，靜了半響才說道，“我記得媧皇族系中有個叫做‘愍’的分支，下界的有可能是‘愍’系族人。”
瓊華“嗯”了一聲，按照白澤的推斷，畫壁上所畫之時，不無可能，只是有些偏頗，她想起閔昭來：“我們近身見過閔昭，身上毫無一絲仙氣，想來愍氏族長期呆在人界，並沒有鞏固自己的仙力。”仙人下界繁衍，隨着代代相傳，如果無人知道，仙力便會隨着歲月而流失，最終變得跟凡人相差無幾。
他們在石室里呆了一會兒，瓊華走動時，不知踩到了什麼，只覺腳下有一塊圓形的東西凹陷下去，接着石室輕晃了一下，在第一幅和第二幅畫之間裂開一條小縫，又是一道石門緩緩打開。
他們不假思索的走了進去。離去之前，未免留下痕迹，瓊華施法將白布遮了回去。
第二個石室明顯寬敞很多，彷彿一座宮殿，圓柱鼎立，殿堂之上坐落着一張石椅，金箔的飛龍鳳鳥盤旋其間，殿的中央擺放着一張長長的石桌，先前不見了的閔府前任當家正端坐在石椅上，她的身後是那位領路的尼姑。
待他們走進，瓊華才看清石桌之上還有一個小小的身影，正是閔昭，她緊閉雙眼，看樣子似乎是吃了什麼迷藥昏睡着，全身上下都被脫光了衣服，****着，四肢也被鐵圈牢牢鎖住。石桌上空出來的部分，放着一個用白布遮着的托盤，看不出來裏面裝的是什麼。
只見閔府前任當家招了招手，尼姑彎下身來，將耳朵靠了過去，不知說了什麼，尼姑邊點頭，邊將視線投向閔昭，然後直起身來，一步一步走下高台，來到閔昭身邊，一把掀開遮在托盤上的白布。
托盤之上，整齊得碼放着大大小小，粗細不一的十幾把刀具。尼姑拿起其中一把來，抬頭朝着閔家前任當家輕點下頭，說道：“閔施主，她已經睡熟了。”
閔府前任當家清冷的聲音很快落下：“那便動手吧，仔細一些，別割壞了不該割的地方，她會是閔家有史以來最完美的作品。”她的嘴角緩緩勾起，含着陰測測的笑容，看的瓊華毛骨悚然。
她有些猜到尼姑要做得事情了，只是無法相信。
尼姑得到准許，拿着刀先是逼近閔昭右邊的胳膊，咬着牙一刀切在肱骨和尺骨的交界處，肌膚被分割，露出森森白骨，這還不算，她沿着交界處的軟骨切下，再從托盤裏拿出更小的刀具，細細分割起糾纏在軟骨上的神經。
肱骨和尺骨連帶着皮肉被分開，尼姑又從托盤拿出像螺絲一樣的圓形鋼具，代替軟骨放在分離處，然後用鐵針將其縫合，除了有了一道傷疤，光從外表看，閔昭的右臂完好如初。
不得不說，她們給閔昭下的迷藥分量很足，即便遭受如此的肌膚之痛，閔昭也毫無要醒來的跡象。
瓊華稍稍偏開眼，不太想看下去，只因她知道，接下去尼姑還會用同樣的方法切開閔昭的左臂以及雙腿，原來這就是人體木偶的真實寫照。
白澤感受到瓊華僵硬的身體，他雖看的不是很清楚，但能聞到空氣里濃烈的血腥味，以及模糊視線里的一片片紅色，他摟住瓊華的肩膀，讓她靠在自己懷裏。
“不想看就別看了。”他溫聲說道。
瓊華忍着不適，嘴硬的說道：“沒關係，就是有些噁心。”
世間有一種生物，是比妖魔更可怕的存在，這便是看似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準確來講，他們存在於凡人中的一小部分。她跟着鳳墨軒、白澤行走於仙魔人三界之間，追捕夢魘獸的同時，見過了各種形形色色的宿主，他們偽善、陰狠、偏執而瘋狂，為達自己的目的不惜傷害他人，再傷天害理的事在他們眼裏不過平常，他們草菅人命只管自己高興。
尼姑收起最後一針，用毛巾擦拭掉手上沾染的血跡后，抬頭望向高處的閔府前任當家。
閔府前任當家長身站起，離開石椅來到石桌旁，伸出手來在閔昭的臉上緩緩撫摸，只聽得她極溫軟的說道：“真是美得不可方物，可惜她的眼睛太像她娘了，我不喜歡。”她的手停在閔昭的雙眼上，掀起眼皮。
閔昭一雙琉璃般的眸子裏折射出閔府前任當家猙獰的笑容。
閔府前任當家手一揚，尼姑心領神會的將一把刀放到她手裏，她一眨不眨的瞪大眼睛，開始剜起閔昭的眼珠子。
瓊華忍不住“呀”的驚呼出聲：“真是喪盡天良！世間竟然還有這樣的人！斷了四肢不夠，還要弄瞎她的雙眼。”
白澤聽了，臉上露出怪異的表情，他想起侍女害怕閔昭的場景，一個四肢不全瞧了眼的廢人，她們為何要怕。
他還沒想清楚，只覺手下一空，耳畔清風劃過，瓊華沖了出去。他急忙拽住她，厲聲道：“你去了有什麼用？”
“我實在看不下去了！”瓊華生氣的說道。
“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你為什麼總是不明白！”
此刻瓊華早已被憤怒沖昏了頭腦，哪裏顧得上白澤說了什麼，當下反擊回去：“你能不能不要總是這麼冷血！”
白澤一愣，拽着她的手用力了一些，瓊華吃痛，輕皺眉頭，手掙扎了一下沒掙脫出來。
“瓊華，你說什麼？”他沉聲確認。
“你冷血！”瓊華還不想示弱。
他眼裏閃過一絲驚痛，臉蹦了起來，抿唇喘氣，不知過了多久，他突得鬆開手來：“要去便去，我不會再攔你。”他的聲音極其沙啞。
瓊華看着她，漸漸冷靜下來，其實她心裏也十分明白，她去了起不到任何作用，閔昭的殘疾已經是事實，她只是不想再看下去，乾脆衝上去打散夢境算了。
可轉念一想，自己弱真那麼做了，有可能會激怒夢魘獸，使夢境崩塌，進而傷害到宿主閔昭的性命。
自己確實太衝動了。
“是我不好，白澤，你莫生氣。”瓊華主動認錯。
白澤皺了皺眉，沒立刻回答她，看來真是被她氣得不輕。
“剛才是我說錯話了，你罵我，再不濟，你打我一下。”
白澤臉部終於抖動了兩下，很無語的看着她：“你在想什麼呢。”
“願意理我就好了，我保證，不會有下回了，你別生氣了哈。”瓊華一臉訕笑。
“我沒生氣。”他只是擔心她的安危。
瓊華見他不生氣了，微微笑着。
此時，尼姑抱起閔昭，將要從石室里出來。他們連忙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