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第68章 第六十二話 牽木偶（七）
能留下來陪在瓊華身邊，茶緋興奮不已。
鳳墨軒在囑咐完便開了門，迎面就見白澤負手站在外頭，又往旁邊看了看，不見瓊華的身影，於是輕咳一聲，道：“她回房了？”
白澤聽到聲響，並未回身：“她每次從夢中出來，總是疲憊不堪，現下已經睡下了。”
“那就好。”鳳墨軒在他身邊站定，與他一齊向碧藍的天望去，“我再去閔府一趟，看能不能找到知青的人，這丫頭就交給你了。”
話才撂下，茶緋只覺身子一僵，接着兩腿不聽使喚的就自己動了起來，蹭蹭蹭的就走在了白澤面前。
白澤微微側頭，從茶緋臉上輕輕飄過：“我知道了，你去吧。”
鳳墨軒稍一頷首，化作一道仙光離去。他一走，下在茶緋身上的咒術就自動解開了，她彎下身敲了敲僵硬的兩腿，又抬起頭來，對着白澤丟出一個大大的微笑：“白澤，這麼多年了，怎麼你一點變化都沒有，還是一副唇紅齒白的小白臉樣，嘻嘻！”
白澤嘴角抖了一下，卻並未生氣，只輕描淡寫的甩下一句：“你倒是變了不少，眼角的皺紋都出來了。”
“真……真的嗎？”茶緋的笑容僵了僵，不由自主抬手摸自己的眼角，剛碰上，即刻反應過來白澤不過在戲弄她，自己是仙，怎麼可能會老！
茶緋捏着拳頭，差點沒想糊白澤一臉，可轉念一想，現在白澤和公主親近一些，她得跟白澤打好關係，只得將這一口怒氣忍下。
她走到院中轉了一圈，又從院子逛到了前廳，白澤就在她身後緩緩跟着，不緊不慢的問道：“你在找什麼？”
“廚房。”茶緋不假思索的回道。
白澤皺一皺眉頭，指了指她左邊：“往那邊走，拐過兩個彎道就是。你去廚房做什麼？”
茶緋停下來，直視他：“公主最愛吃我做的桂花栗子羹，我想做一碗給她吃。”
“她現在最愛吃的是面。”
“面？”
“對，陽春麵，你現在做，等她醒了，面都糊了，你還是消停些，安安靜靜在院子裏坐會兒。”白澤說著，作勢要往後院走。
茶緋連忙跟上去，在後面乾巴巴的說道：“我做面不好吃啊，公主以前是不怎麼愛吃面的，要是做不好怎麼辦？”
白澤道：“你做不做得好關我什麼事？不過，鳳墨軒倒經常做給瓊華吃，你可以問問他。”
茶緋一聽鳳墨軒會做，一副不敢相信的樣子，畢竟鳳墨軒身為天後的嫡系子侄，從來只有別人伺候他的份，什麼時候輪到自己做這些粗活，難道是墨軒仙君在人間呆久了，變得接地氣了？
但不論怎樣，不管公主是愛吃桂花栗子羹還是陽春麵，她都可以學着做，既然公主現在在休息，她何不趁着這個時候，去廚房練習一下呢？
這樣想着，茶緋不再管白澤是個什麼反應，自顧自得往廚房跑去。
入夜三分之時，她終於做出一碗賣相不錯的陽春麵來，青翠的蔥花漂浮在寡清的湯麵上，和着鮮淡的香味，看上去十分誘人。
她站在瓊華的房門口，感受到屋子裏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估摸着公主是睡醒了，更是打起十二分精神，只等屋裏的人開門。
瓊華醒來，還是因為自己做了個夢，一個讓自己略微覺得有些難受的夢，她夢見自己又穿着一身艷紅盔甲，站在一群妖魔中揮動長鞭，面目猙獰的妖魔們源源不斷，彷彿無窮無盡，然後她在漆黑的夜裏看到一雙碩大嫣紅的眸子，那眼神像看到了自己心儀的獵物一般，將她緊緊盯上，她不由的一個激靈，從夢境裏掙脫出來，睜開眼時，出了一身的冷汗。
瓊華躺在床上微微喘着氣，頭側向一邊，半掩的窗外，星光點點，依稀能看到兩抹身影，她喟嘆一聲，從床上爬了起來。
她睡眼惺忪的打開門，完全沒想到站在屋外的人會靠得門那麼近，自己差一點就撞上，屋外的人低呼一聲，退後兩步站定。
瓊華這才看清楚，原來是白日裏摔在院子裏，抱着她喊“公主”的仙子。
仙子手裏端着一碗陽春麵，笑呵呵的舉到她面前：“公……上仙。”
“額……”瓊華呆愣在原地，不明所以的看着她。
“她要在我們這裏住幾天。”白澤就坐在欄杆上，淡淡說道，“她覺得你剛睡醒，肚子會餓，所以做了碗面給你。”
瓊華愣愣得接過，低低說了句“多謝”。
茶緋本該高興才對，可一看瓊華的樣子，卻呆住了，公主竟然對自己說“多謝”，這不合身份，她的目光緊緊跟隨着瓊華，看她端着面坐到白澤身邊，頭微微垂着，輕輕吹着湯麵，公主似乎跟以前有些不大一樣了，變得親和的好多。她心裏竟有些想哭的衝動。
瓊華吃了兩口，抬起頭時恰好對上茶緋一雙水汽瀰漫的眼睛，頓生疑惑：“你……是不是認得我？”
問題一出，白澤就甩了一記刀眼給茶緋。
茶緋掙扎許久，才無精打採的說：“不認得，我是第一次見上仙，小仙……小仙喚作茶緋。”她知道公主不記得自己了，得重新做個介紹。
瓊華微蹙眉頭，眸子幽幽的望着她，道：“我倒是覺得像是在哪裏見過你，白日裏，你不是還抱着我喊公主嗎？怎麼現在卻說不認識了？”
茶緋深深埋下頭顱，不敢看她，怕自己一忍不住就說出實情來：“小仙…小仙認錯人了，上仙跟我家公主長得有幾分相像。”她揪着衣角，自己都知道這個理由有些牽強，遂略顯不安的朝白澤望去。
白澤嘴角微挑，帶了一絲笑意替她圓謊：“九重天上的九天公主今日下界辦事，這位仙子是九天公主身邊的丫鬟，不想下界途中與九天公主失散了。”
茶緋很是真誠的點點頭。
瓊華在兩人身上來回看了兩眼，低頭喝着湯，明白他們之間定有貓膩，但無奈兩人均緘口不言，她就是再問下去，也沒有意義。
過了一會兒，只見天邊明月處劃下一道仙光，隨後院內落下一抹白衣人影，徐徐往他們所在的方向走來。
瓊華見是鳳墨軒，便指了指着旁邊的位置。
白澤待鳳墨軒坐下，問道：“可有發現。”
鳳墨軒答應一聲：“閔昭似乎有頑疾。”他用扇子在空中劃出一道痕迹，半空中漸漸出現人的影像。
瓊華抬起頭來，只見畫面里，閔昭被下人從房間裏攙扶出來，走姿一頓一頓的，看上去很不正常，四肢硬邦邦的，連彎腰坐下時，膝蓋都不曾彎過，更奇怪的是，她不能自己用筷子吃飯，而是由下人喂她吃。
“她的手腳像是斷了的。”瓊華說道。
“不錯。”鳳墨軒手一揮，畫面如煙雲般，瞬間被吹散了，“我透視過她的骨骼，手腳連接處都有碎骨，斷骨的地方用鐵釘一樣的東西連在一起。”
白澤想了想，道“那便奇怪了，這樣一個行動不便的人，怎麼能擔當起閔府的當家。”
鳳墨軒又道：“我觀察了一下，閔昭雖然身殘，但下人們都對她十分尊敬，說尊敬或許有些偏頗。”他想了想，“但凡下人見到她，說話動作都會變得小心翼翼。”
鳳墨軒說完后，三人都陷入了沉思，瓊華手裏還未吃完的陽春麵，涼了許多，茶緋站在一旁聽他們說話，雲裏霧裏的聽不大明白，只能幹着急，她其實並不關心他們在討論什麼，她擔心的是，面涼了就不好吃了。
鳳墨軒又說了一些看到的情況，三人一時都沒有頭緒，索性今晚便不打算再夜探閔府了，鳳墨軒和白澤各自回了房。
瓊華則挑了一紙書卷在廊下看了起來。
月亮漸漸升高，爬上了天幕的中央，星光在比之往常要格外閃耀許多，不必燈火映輝，瓊華也能將書卷上的字看得一清二楚。
茶緋自然不會這麼快離去，乾脆在瓊華身邊坐下，往她手裏的書卷瞄了幾眼，見書卷之上不只是字，還畫了彩色的小人，手舞足蹈的樣子。
茶緋很好奇，九重天上，她還沒有看過有這樣的書卷，而且九重天的書，都是些複雜難懂的術語，密密麻麻的小字寫滿一堆，她看着都覺得頭疼，以前瓊華就愛往天涯閣跑，看一些深奧難懂的術語書，且是孜孜不倦的，她雖然陪同，瓊華也曾叫她看過，奈何自己興趣，從未真正認真過，久而久之，瓊華便也不見她看了。
她靠得瓊華更近了些，問：“上仙看得是什麼書？”
瓊華低聲笑了笑：“人間的戲摺子，怎麼，你沒見過嗎？”
茶緋老老實實的搖頭：“沒見過，天上的書沒有小圖配着的，上仙手裏的……戲摺子，很有趣的樣子。”
瓊華驚訝，放下書捲來：“九重天上竟沒有戲摺子嗎？這實在是太可惜了。對了，我屋裏倒是有許多，你若是感興趣，我借你幾本看看吧！”說著，瓊華站起身來，往屋裏走去。
茶緋拿了戲摺子，心滿意足的回到自己房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