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第67章 第六十一話 牽木偶（六）
茶緋被鳳墨軒帶進自己的屋子，矮桌上盈着一盞香爐，茶緋聞到香味，便知道裏面燃的是什麼香，西天如來佛祖的術法幻化而出的地涌金蓮。
鳳墨軒朝矮桌旁的凳子抬了抬手，示意她坐下。茶緋從天上摔下來掉在瓦缸上，臉頰被瓦缸的碎片劃了兩道口子，他看不得姑娘家這副樣子。
茶緋乖順的坐了下來，微抬下巴，一雙秋水般的眸子一瞬不轉的瞪着鳳墨軒的臉，鳳墨軒垂着眼，只當沒看見，專心用術法替她癒合臉上的傷痕。
茶緋見他對自己的瞪視視而不見，憤憤不平的哼了一聲：“仙君為何不讓我與公主多待一會兒，奴婢臉上的傷並不重要。”自己的語氣很不好，茶緋是知道的，但她並不想刻意隱瞞自己悲憤的心情，她在九重天上苦苦等了三百多年，這回好不容易找到公主，怎麼可能輕言放棄，即便墨軒仙君不同意，她也是要跟公主相認的。
“臉上的傷固然不重要，可你一小丫頭，花了臉總不好看。”鳳墨軒收回手，滿意端起一盞茶抿了一口。
療傷不用花費太多時間，茶緋撫平裙擺，作勢要站起來，誰知她動了動身子，屁股卻像是被什麼東西黏在了凳子上，任憑她怎麼扭動，就是站不起來。
“仙君這是何意？”她又瞪他一眼。
鳳墨軒不甚在意的挑了挑眉：“幾百年不見，小丫頭的脾氣漸長啊！我可不是你家公主，再唧唧歪歪的對我不敬，小心我封了你的嘴哦？”
茶緋一時語噎，果真不再說話，只是一張小嘴嘟得老高。
鳳墨軒看她這副樣子，原本想責怪她私自下界的話收了回去，只溫和的說道：“九重天上並不知你下來吧，趁沒人發現，快些回去，如今瓊華不在紫宸宮當值，你不守着，還有誰能像你一般替她守着。”
“說是守着紫宸宮，不如說是守着戰神的屍首罷了，若不是戰神，公主也不會跳誅仙台。”茶緋小聲道，“仙君，三百年了，奴婢甚是想念公主，就讓我在公主身邊多呆些日子吧，天上一天，地上一年，這些日子對於天上來說也不過是一瞬。”
硬的不行來軟的，茶緋本就不是個無理取鬧的仙子，也明白鳳墨軒帶公主下界是遵了玉帝的旨意，有他自己的苦衷，鳳墨軒一向心軟，對身邊的仙子侍女都是極溫柔的，自己這樣軟聲細語些，興許他就會答應下來。
果不其然，鳳墨軒的表情有了一絲鬆動，她暗暗給自己打氣，再接再厲，繼續說道：“仙君，其實奴婢下界，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與你說，仙君應當清楚公主跳誅仙台的原因，自公主被罰下界之後，奴婢就守在戰神身邊，前一陣子，戰神的屍首出了點異象。”
戰神，又是戰神，現在鳳墨軒只要一想起這個人，就覺得頭大，他端起茶盞，輕輕吹開浮在水面上的茶葉，盡量用平淡的語氣說道：“什麼異象。”
“戰神屍首周身仙氣浮動，似乎魂魄正在自行修復，恐怕有醒來的趨勢。”
鳳墨軒指尖一頓：“若是真能醒來，當是件好事。”
茶緋揪着裙角，小心翼翼的瞥了他一眼：“公主要是知道了，一定會很高興，她一直盼着戰神能醒來……”她的聲音越來越小，因為她發現，鳳墨軒的臉色越來越青了。
“瓊華現在什麼都不記得了，戰神醒不醒來已經與她無關，你也不想她再跳一次誅仙台吧！”
茶緋咬着唇，猛搖頭。
鳳墨軒繼續道：“她在人間這幾年，過得甚是開心，我……我和白澤都照看得很好。”
“有仙君和白澤照顧公主，奴婢沒什麼好說的。”茶緋連忙接道，“可……可公主始終都是要回到九重天上去的，天帝一直很疼公主，時常來紫宸宮一坐就是一天，而且，我在靈芝園見到過公主的元神，說不定公主的記憶就要恢復了！”
她說得有些興奮，可此話一出卻讓鳳墨軒緊張了起來，他“啪”得一下合上扇子：“你在靈芝園見到了瓊華？”他是萬沒想到，繼他進到瓊華的夢中消除殘餘的記憶后還有這麼一出，瓊華從來沒和他提及過。
茶緋肯定的點點頭，她跟在瓊華身邊幾千年，即便只是個背影，她也能認出來。
“仙君，要是公主真的能恢復記憶，您求求天帝，讓公主回到九重天吧。”茶緋抬起頭來，一臉希冀的將他望着。
鳳墨軒一撩袍子站起來，背對着她站在窗口：“她若真恢復記憶，別人即便阻攔她，她也會回到天上去，何需我去求天帝？”
茶緋看不到他此刻的表情，但卻清楚的注意到鳳墨軒不自覺捏緊的雙手，細細回味他話里的意思，她輕吸一口氣，自己真是太大意了，墨軒仙君是喜歡公主的，可公主喜歡的卻是戰神，墨軒仙君說得沒錯，一旦公主恢復記憶，第一個相見的就是躺在紫宸宮裏，半死不活的戰神了。
這樣一想，茶緋也覺得公主最好不要恢復記憶，這世間，最折磨人的無非一個情字，公主已經為戰神死過一次了，不能再有第二次，公主應當是這世間最高貴無潔的存在，沒有公主當初的知遇之恩，哪有今日的茶緋。
茶緋現在的想法，完完全全和鳳墨軒保持了一致。
鳳墨軒轉過身來，看着她：“想留下並非不可以。”
茶緋一聽，雙眼立刻亮了起來。
他又道：“只是，不要再在她面前喊什麼公主了，免得她生疑。”
茶緋點點頭，又搖搖頭：“仙君說得，奴婢是明白的，可是不喚公主，喚什麼呢？”
“瓊華。”鳳墨軒微笑着。
“瓊……”茶緋跺跺腳，“不行不行，奴婢叫不出來！”
鳳墨軒挑挑眉，故意戲弄她：“叫不出來，你變回去。”他用扇子指指天上。
茶緋呆了一下，隨即一副垂頭喪氣的模樣，不甘不願的回道：“奴婢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