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第二天

深秋的城市,更深露重,兼之颱風剛剛過境,這午夜時分竟像隆冬一般,刺骨而刮人。

宇文姿穿着昨日晚上的單薄襯衣和黑西褲,兩人甫一出寫字樓,她就摟緊了包貼在心口上,溫疏桐看她一眼,“這包有暖寶寶功能嗎?”

“嗯?”宇文姿一時沒理解咱們這位可愛的溫總開的玩笑。

溫疏桐伸手去攔車,又回頭看宇文姿,“上次在上海你也是這樣抱着這個包,你很愛它?”

宇文姿和溫疏桐並排坐在出租車後座上,出租車裏開了暖風,她經歷前一晚的颱風和大喜大悲后,本就沒有復原,今日又被這位溫總狠狠折騰了一遭,她頭腦昏昏沉沉靠在車窗上。

路途早已走過百遍,眼前景物早已刻入腦海,車子一停,宇文姿就開門下車,也不知她磕到了什麼,腳一崴,整個人跌坐在地上。溫疏桐本來要走,看見女人坐在地上半天沒起來,他下車去扶她,手指觸及之處,隔着長袖襯衫都能察覺她皮膚駭人溫度。

男人伸手撈女人起來,“鑰匙呢?”

開門摸開了燈,宇文姿循着感覺自己摸到浴室洗了個熱水澡,又循着感覺摸着門出來,客廳燈光亮着,廚房裏傳出陣陣香氣,她摸到廚房門口一看,爐子上冒着熱騰騰的白煙,她走進去將火一關,那頭一個聲音道:“你做什麼?”

誰在說話?宇文姿一回頭,對上溫疏桐乾乾淨淨的臉。

那人將她往旁邊一拉,“別站在這裏,去多穿件衣服。”

宇文姿身上只穿了件背心裙,溫疏桐看她一眼就不再看,“你家裏只剩幾粒米,煮碗粥都夠嗆,冰箱裏也是空的,哪個女人像你這樣。”

哪個女人像你這樣生活過得一團糟。溫疏桐話沒說完,宇文姿尤記得冰箱裏還有幾盒牛奶,她繞過溫疏桐從冰箱裏摸了一盒出來,發燒的人都口渴,她擰開蓋子就往嘴裏倒,一隻手伸過來,“別這樣喝,我給你熱。”

牛奶在鍋里畫圓圈,溫疏桐手勢嫻熟,牛奶加熱之後,他還在杯子裏放了一顆方糖,才將滾好的牛奶倒進敞口的杯子裏。“喏”,他將被子遞給宇文姿,“拿好,小心燙。”

宇文姿端着杯子出去,撈起一件居家的淺灰色針織外套,盤腿坐在沙發上,溫疏桐出來時,就看見女人似打坐一般,在沙發上坐着睡著了。

“吃了再睡”,他伸手碰女人一下,轉眼就看見躺在沙發角落的抱枕,印着自己頭像的抱枕。

男人穿簡單衣裳靠在窗邊喝咖啡,那是一張照片,他和蔣嫣在外地出差時在酒店上完床的照片,那日早晨,他先起床,蔣嫣拿着手機就對他拍了一張。

他回頭,語氣不冷不熱,“你做甚麼?”

蔣嫣笑嘻嘻的,“沒什麼啊,什麼都沒拍到,你怕什麼?”

那個女人在說謊,他分明在這面落地玻璃窗上看見了她的倒影,她穿一條紅色弔帶裙的倒影。

溫疏桐將手伸過去,“手機給我”。蔣嫣連忙將手機丟到床上,“溫總,真的什麼都沒有,你相信我,我害你有什麼好處呢?”

有什麼好處溫疏桐不知道,但是壞處卻是有一大堆,蔣嫣一個普通高校畢業的本科生,爬上今日的位置,要不是靠自己的三分媚色,誰能多看她一眼。

皇風不說員工要求,幾個上位的高層哪個不是名校畢業,海龜鍍金,博士加身。就蔣嫣那個自身條件,誰稀罕多看她一眼。

君不見曲湘墨那個人精兒,都懶得與蔣嫣多說幾句廢話。

上次酒會是人力資源一手操辦,蔣嫣好大的膽子,敢把這張照片做抱枕印出來,她是覺得自己能弄到溫總這麼罕見的照片以顯示自己的能力呢,還是在提醒他溫疏桐,姓溫的,你有把柄在老娘手裏?

溫疏桐嘴角一揚,哼,恐怕都不是。那婆娘心大了,想上位了,她不過一個中層幹部,永遠在高層邊緣徘徊,她也想進入總裁室品嘗其中滋味。

或者再想深一點,這不知深淺的女人在逼宮,逼溫疏桐的宮,你什麼時候扶我做正宮娘娘。

“好了,別坐着了,吃飽了再修仙。”

溫疏桐將宇文姿碰醒,宇文姿睡了幾分鐘,恍惚人世間已千年。她急忙去看時鐘,“幾點了,是不是要上班?”

一枕黃粱夢,一夢枕黃粱。

宇文姿驚詫幾個瞬息之後,終於從高度緊繃的腦神經中緩和下來,此刻凌晨一點,不需要上班,她也剛從上班的地方回來。

牛奶已經從滾燙放至溫熱,她捧起杯子,一飲而盡。

男人就在她身後的小吧枱上佈置碗筷,宇文姿彎腰從茶几底下摸出一個紫絲絨盒子,“諾,這是給你的。”

溫疏桐瞥她一眼,“你要跟我求愛?”男人停一瞬,“求愛可以,求歡也可以,但是我拒絕求婚,因為我已婚了。”

宇文姿有氣無力翻了個白眼,“不是我跟你求婚,是你的那個女人跟你求婚,人家送你的,不是我。”

溫疏桐還是笑,也不去看盒子裏到底是什麼東西,他繼續問,“那宇文小姐想不想跟我求歡呢?”

宇文姿被激出一身雞皮疙瘩,她哼一聲,“溫總,我又不是小姑娘,也沒什麼事業雄心,在皇風不過混口飯吃,恐怕和您好不了。”

溫疏桐今晚有些奇怪的死皮賴臉,“那我跟你求歡呢?”

那還不是一樣的。

宇文姿起身,將盒子放在小吧枱上,“溫總還是先處理好這一樁吧。”

紫絲絨盒子擱在鮮紅的亞克力吧枱上,溫疏桐看面前的女人,她白皙柔美,也是美人一枚,看膩了蔣嫣那嗲勁兒,換成這種小白粥型的也不錯。

溫疏桐將白粥往宇文姿面前一推,“吃吧。”

次日,宇文姿坐在辦公室裏頭昏腦漲,一時鼻涕一時哈欠,何玉珏頻頻看她,“姿姐,你病了?”

怎麼能不生病,颱風夜裏的生死瞬間孤寡纏綿,昨日夜裏又再受冷風吹,鐵打的人也會生病。

宇文姿扶着腦袋,何玉珏回頭看一眼,道:“姿姐,你趴着睡一會兒。”

劉昭不在,分公司領導都去出席接風宴了,今日溫疏桐副總裁帶着麾下兩員大將正式蒞臨分公司檢查工作,分公司領導全員出動陪同午宴,也就是說,公司里此刻還剩下的都是普通員工,連一個有級別的領導都瞧不見。

宇文姿一手撐着頭,半閉着眼,這是她學生時代最愛的假寐姿勢,看着在思考,實際就是在打瞌睡。

終於,午餐時間到了,何玉珏輕輕掩上門,下樓買飯去了。宇文姿放心大膽的趴在桌子上,誓要睡個昏天暗地,可好時光還不足一分鐘,外頭的小前台就推門進來了,“姿姐,誒,你別睡了,外頭有人找你。”

“誰找我?”宇文姿困頓不堪。

小前台雙眼冒光,“帥哥,好帥的哥哥,姿姐,外頭是誰啊?”

宇文姿白眼都沒力氣翻了,她又沒出去,哪裏知道是誰。

宇文小姐換下拖鞋,踩着小高跟出去,外頭一個穿白衣服的男孩子在外頭站着,他說:“宇文小姐你好,我是來給您送餐的。”

宇文姿心裏一萬頭草泥馬奔騰而過,現在的外賣小哥都已經是這種顏值了嗎?年輕的男孩子身上總有動人的青春,無窮的活力,宇文姿瞬時很理解袁安為什麼喜歡年輕小姑娘了。

天吶,人生在世,最好看最有朝氣的年齡不就窩在二十上下那幾年嗎。

男孩子手裏提着兩個大的保溫袋,他笑一笑,露出頰邊酒窩,“祝您用餐愉快。”

宇文姿還準備多問幾句,男孩子已經揮手說拜拜了。

“喲喲喲,阿姿,這愛心午餐啊,誰送的啊?”

每間公司里總有幾個中年女人,不愛工作,愛八卦,不愛上班愛請假。眼前這個就是,手裏提着包,看樣子已經準備回家了。宇文姿笑笑,“哦,我在網上訂的,你要嗎,我把網址給你。”

那位女同事嘟嘟嘴,“網購啊,我從不網購的,算了,不和你說了,拜拜。”

前台湊過來,低聲說一句:“整個公司就她包裹最多,還從不網購,要命。”

宇文姿問她,“你吃了沒,來,一起吃。”

食物包得很精緻,裏頭有切成小三角的公司三明治,有一杯鮮榨的奇異果汁,有一盅百合燕窩粥,有一對翅膀,有一盒腰果鮮蝦,那邊有個三文魚沙拉,還有一份魚翅撈飯。

那翅膀大得很,前台問,“姿姐,有這麼大的雞翅嗎?”

宇文姿搖頭,“沒見過,哎,你來一隻。”

兩人將食物吃得七七八八,小前台捂着肚子,“姿姐,不瞞你說,我很久沒吃這麼飽了,在家裏都是熬個菜葉粥,最多加個排骨,哪有一下子吃這麼多靚東西。”

那翅膀大得很,宇文姿和前台一人啃了一隻,吃到半路,前台回過神來,“這不是雞翅。”

宇文姿點頭,“也不是鴨翅。”

“那是什麼,鵝翅?”

那是一對天鵝翅膀,易鳳尋讓相熟的酒店送去宇文姿公司。在兩個女人酒足飯飽之後,溫疏桐進來了,他手上還提着一個紙袋子。

溫疏桐站在財務門口,瞧見宇文姿桌上殘骸,說一句:“以後不要在辦公室內用餐。”

宇文姿和前台對視一眼,都覺得溫副總裁這話莫名其妙,公司向來是允許員工在午間自行吃飯休息的。溫疏桐說完就走,前台此刻反應極快,她將宇文姿一推,“哎,溫總生氣了。”

溫疏桐手裏提着一個紙袋子,他在飯局上敷衍了幾句就找借口回來了,這女人倒好,早就酒足飯飽,顯得自己有些自作多情。

宇文姿被前台一推,追出去,“你找我啊?”

溫疏桐回頭看她,一雙眼睛似笑非笑,“你調戲我?”

一陣晴天霹靂,宇文姿覺得自己最近快被雷劈傻了,“溫總哪裏話?”

溫疏桐根本不吃她這一套,他將袋子放在宇文姿懷裏,留下兩個字,然後轉身走了。

他說:“裝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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