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家書
又是好一番的割膿清洗敷藥包紮,宋知夏疼得全身抽搐,雖然她極力忍耐,但是身體的抽搐卻不是意識可以控制的住的,在疼痛的刺激下,身體不停的顫抖收縮,幾乎讓宋知夏覺得這個身體都不是她的似的。
小小的一個十歲小女孩,最後竟要三個強壯僕婦才壓得住,張氏站在一旁邊看邊抹淚,宋力剛的拳頭則攥得死緊。
宋力剛親眼看見女兒受了多大的苦痛,等到女兒服藥昏睡后,他回到書房給母親寫家書的時候,他的言辭就比較強硬了,待寫到給兒子的家書時,宋力剛想到兒子對親妹的逼迫,對生母的不敬不恭,他更是直接破口大罵,把兒子罵了個狗血淋頭,嚴命他立刻滾到封州來請罪。
家書寫好,宋力剛點了幾個親兵,讓他們即刻把家書送到祈州,然後把大公子儘快帶回封州來。
親兵都是沙場強兵,行事幹練,體力充沛,一人一匹馬,三天時間就趕到了祈州,兩封家書一遞,就直挺挺地站在老夫人面前,等着帶上大公子回去復命了。
老夫人識字不多,她娘家只是小地主,她做姑娘時還得織布紡紗補貼家用呢,家裏哪有餘錢給她讀書識字,老夫人也是嫁給老太爺后,由老太爺手把手教着才學了一百多個常用字,以及學了十幾個典故,勉強比旁人好一些。
往日裏,宋力剛為了照顧母親,家書里每個字都是寫的方方正正、整整齊齊的,但是這次他心中有氣,下筆就剛猛迅速了些,甚至還隱隱有幾分殺伐之氣,這樣的家書到了老夫人的眼前,老夫人立馬就覺得眼暈了,她看不懂,就連着她的這封家書一塊送到了長孫的手裏,讓長孫念給她聽。
宋勇毅被宋知夏捅了一刀,此時還趴在床上養傷呢,其實當日宋知夏刺的那刀並不狠,畢竟那刀沒開鋒,她又才十歲,力氣不大,頂多就是讓刀入肉一寸,出了點血而已,但是這點小傷在宋勇毅這個貴公子身上就顯得格外嚴重了,他自己覺得傷得重,老夫人更是心疼他,讓他躺在床上多休息,於是宋勇毅就理所當然、氣定神閑的趴在床上休養“重傷”了。
但是他的這份氣定神閑很快就被打破了,兩份家書一打開,宋勇毅即刻傻眼了。
父親竟然罵他,竟然還罵得這麼狠,父親竟然還要他去封州請罪,而且父親還在給祖母的家書中明確提及,要把他投入軍營,好好磨練。
天哪!吾命休矣!
宋勇毅嚇得完全躺不住了,他在卧房中慌得團團轉,一會兒想到父親的拳頭,一會兒想到父親的怒罵,只覺得前途無亮,人生一片灰暗。
宋勇毅不想去封州,最起碼不能在父親怒火衝天的時候去,要是能拖段時間,拖到父親的怒火平息下來就好了,那樣他就可以平安過關了。
怎麼辦?
怎麼拖?
對了,找祖母求情!
宋勇毅跑到老夫人面前,把兩封家書仔仔細細的念了一通。
“祖母,救我!”宋勇毅畢竟只是十四歲的少年,一時心急之下就把心裏話給喊出來了。
一直站在堂前的親兵們的異樣目光就投射過來了。
不過就是去封州,用得着喊救命?那可是他的親老子,又不是仇家。
老夫人被長孫一喊,心疼得受不了,立馬就摟住他:“不去,乖孫不怕,我們不去。”
幾個親兵現在不只是看了,臉上的表情都變得複雜了。
老夫人直起腰板,對幾個親兵喊話道:“回去和你們將軍說,就說是我說的,阿毅的傷還沒好,不能動身,不能去封州。”
幾個親兵眼神交匯了一下,領頭的魯車上前一步,行禮說道:“請恕卑職莽撞,卑職想看下大公子的傷,回去后也好向將軍回話。”抬出將軍來,就說明魯車是必定要看的。
老夫人是堅決不肯讓魯車察看傷口的,說急了還直接拉着長孫就往內宅去了。
魯車看着大公子的背影搖了搖頭,真不像是將軍的兒子。
幾個親兵圍了過來。
“魯哥,如今我們怎麼辦?”
“就這麼回去復命?將軍會罵死我們的。”
魯車摸着下巴想了想:“要不我們去問問為大公子治傷的那個郎中?他應該知道大公子的傷勢。”
“對,這就去找他。”
幾個親兵轉而圍向了站立一旁的管家。
管家十分機敏兼識時務:“呵呵,都是自家人,你們想知道的我自然會說的。”放下拳頭我們還是一家人。
有了管家的幫忙,魯車他們很快就找到了為宋勇毅治傷的郎中,郎中知道魯車他們的身份后,很詳盡的和他們說了宋勇毅的傷勢。
利器不鋒,傷口無銹無污無毒,入肉一寸,靜養半月即可。
魯車他們聽完簡直都想呵呵了。
這麼輕的傷還要將養半個月?還是條漢子么?這要在軍營里,隨便包一包就能繼續上場訓練了,還靜養,也不怕閑得骨頭都軟了。
腹誹了一陣后,魯車他們也有了決定。
好了,家書送到了,老夫人和大公子的態度也表明了,大公子的傷勢也問清了,接下來的事就不是他們親兵所能做的了,打馬回去稟告吧。
親兵們策馬回到了封州。
回到封州,魯車他們把事情一說,宋力剛肺都要氣炸了。
宋力剛一掌拍在桌案上,震得桌案都顫了三顫:“小兔崽子,離得遠了,覺得老子奈何不了你了是吧,魯車,你們回去休息一晚,明早再為我送一封信回去。”
宋力剛的火氣很大,但是老夫人的態度也很堅決,不出所料,第二封家書又被擋了。
連續被擋兩次,宋力剛的爆脾氣徹底炸了,第三封家書的措辭更加嚴酷了。
第三封家書快馬到達祈州老宅,除了這封家書外,魯車他們還帶來了宋力剛的馬鞭,這是不聽話就要抽鞭子的意思了。
宋勇毅顫抖着手打開了家書,老夫人坐在一旁急巴巴地看着,等着他念信。
給兒子的家書,宋力剛的言辭就十分不近情面了,先是罵他不孝不恭,忤逆父親,接下來就直接上威脅,明言要是這次宋勇毅還不來封州,那就別想繼承武寧伯的爵位,家產也別想繼承一分,直接趕出武寧伯府,反正他爹娘還不老,還能生,再生個兒子繼承就是了,再不濟還能從族裏過繼一個嗣子。
念完這封家書,宋勇毅的臉都白了,老夫人的臉色也極為難看。
接下來是宋力剛給老夫人的家書,這封家書的內容就極少了。
在這封家書里,宋力剛直接以一家之主的身份,向母親說了他的想法。
首先,宋勇毅是男子,而且已經長到十四歲了,繼續留在祖母身邊是不妥當的,想要日後有前途,他就得到父親身邊來,由父親來教導他。
這一點是老夫人無法反駁的,親父在,男兒自然得由父親教導,這是理所當然的事,她就是再不舍,也不能攔着不肯,那隻會白白耽誤了孫兒的將來,只是她沒想到會這麼快,她原本想着讓孫兒多待在身邊一年,明年若孫兒還是考不上鶴陽書院,再讓他去兒子身邊也不遲,現在一下提早了一年,她捨不得啊。
其次,宋力剛說自家乃是將門,宋勇毅是將門之後,俗語說,子承父業,身為將門之後,宋勇毅本來就應該跟隨父親的腳步,從戎為將,更何況宋勇毅的學問並不是上佳,若是學問上佳倒可讓他入仕為文臣,但他資歷不佳,與其以後做個平平無奇的小官小吏,倒不如領兵持符,為將一方。
這一點老夫人很猶豫,她心裏覺得孫兒還是做文臣為好,平平安安的,不需要像兒子那般在沙場上搏命,讓她提心弔膽的,但是子承父業,這話說的也對,宋氏一族就是靠着軍功成為一方望族的,宋家歷經三朝,軍中關係盤根錯節,孫兒若是從戎的話,好歹還有自家人幫着護着,但是若是入仕的話,宋家在這邊可使不上多大勁,孫兒的確會比較艱難。
除了前兩點外,宋力剛還提了第三點。
宋氏的根底雖在祈州,但武寧伯府才是宋力剛這一支的根基,宋力剛的人脈勢力全在封州,宋勇毅想要繼承武寧伯府,自然得到宋力剛駐守並開府的封州來。
這一點老夫人就是想不聽都無法忽略了,宋家的根基是在祈州,但是兒子的根基卻是在封州,自己這一房不是宋家嫡系,只是近支旁系,祈州的宋家再好,那也是留給嫡系繼承的,與自己這一房無關,孫兒以後要繼承的是武寧伯府,而不是宋家,所以他的確應該去封州的武寧伯府。
宋力剛的這三點說下來,老夫人無奈了,兒子說的對,為了孫兒的將來,孫兒是得去兒子身邊了。
老夫人想通了,不再護着不放了,便放開了手,讓魯車他們護送孫兒去封州。
自覺前途黑暗的宋勇毅,騎馬行走在長長的道路上,想着父親在信中的破口大罵,再想到以後要天天待在父親身邊,宋勇毅心中一片凄涼。
秋未至,心已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