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死前第49天(2)
鄭澤上輩子臨到死前也沒想通,俞一心那種性格的人怎麼會為了那麼點小事跟他大發脾氣,甚至說出那些絕情的話語。現在他是知道了,原來那些雞毛蒜皮的事情根本就是借口,目的只是為了趕他出去而已。
他前腳一離開,後腳白蓮花兒就跟着登堂入室,他那窩還沒掃乾淨,別人就佔了進去。
俞一心,名字倒是起的不錯,矢志不渝一心一意,只可惜這顆心根本沒有系在他身上,當然他也沒有那個福氣。
從回憶中抽回思緒,鄭澤握緊了拳頭,在心裏默念了十來遍要冷靜,不要漏出破綻之後,這才轉過身來裝作什麼也沒發生過的樣子。扯着虛偽的假笑,他竭力掩飾自己的狼狽,故作瀟洒的道:“還能去哪兒,收拾包袱準備走人而已。”
俞一心眉頭微微挑起,似乎在探究這句話裏頭是否有更深層的含義。他目光在地上的行李箱上掃過,之後落到了鄭澤臉上:“這大晚上的……”他習慣性的開口,卻在說到一半之後,像是憮然發現話語中挽留的意味似得閉上了嘴。
凌晨一點,確實夠晚的。鄭澤是一時沒反應過來,呆愣住了所以才拖到現在,而關上門準備眼不見為凈的俞一心又為什麼會在他即將離開的時候突然出來呢?
鄭澤不敢做他想,只能強迫自己冷靜,裝作沒有聽到那人話似得道:“那不然怎麼樣,都被掃地出門了難道還要死皮賴臉的留着不走?”
俞一心似乎沒有料到鄭澤的行動會如此迅速,更沒有料到他竟然會出言反諷。嘴巴長了又開,他似乎有很多話想說,但卻在開口一瞬間悉數咽了回去。舌頭在嘴裏轉了一圈,他最後只是不咸不淡的回了句:“隨便你,主卧里你留下的東西我之後會收拾好送到公司,或者……你找個時間,自己來收拾。”
說完,也不知道是惱怒自己還是有意迴避,他撇着嘴角轉身關上了門。
強撐的鎮定在門板關上的瞬間崩裂,鄭澤不自覺的朝後退了一步。他嘴角的肌肉在微微顫抖,手腳也有些發軟,要靠門板支撐才能勉強站直。他果然還是沒辦法淡然的面對那人啊,只是短短兩句話的時間,他背心裏已經被冷汗打濕。
上一世他走的太快、太果斷,所以沒碰到俞一心出門,也沒有發生剛才那一幕。這回看着一臉彆扭欲言又止的俞一心,他心裏不由的生出了許多疑惑。仰頭苦笑,鄭澤小聲的呢喃,自言自語似得問道:“俞一心,你到底是怎麼想的?”
為什麼我好想從來沒有看透過你,兩人明明近在咫尺,單心之所系卻遠在天涯……
可鄭澤不知道的是,其實那天晚上他走後,客廳的燈一夜未熄。俞一心就那麼一動不動坐在他之前躺的位置,發獃似得盯着那一如他們關係一樣,破裂到無法恢復的屏幕,眼神空曠不復往日神采,直到一抹魚肚白劃破天際。
這是一場沒有勝利者的戰役,鄭澤一敗塗地,最後只能丟盔棄甲落荒而逃。而他以為的,因為終於甩脫了累贅,該欣喜若狂、拍手歡慶的對手卻早已是強弩之末,只差壓倒他的最後一根稻草。
傷敵一千自損八百,鄭澤傷在外血跡斑斑,俞一心卻傷在內腐骨蝕心。
鄭澤當晚終究是沒能離開,精神耗儘是方面,另一方則是他不能就這麼隨隨便便的離開。
之前他是腦袋不好用,再加上在氣頭上所以順了俞一心的意,還沒等人開口趕人就善解人意的收拾好的了行李,然後包袱款款的走了,但這次他可不會犯傻了。難道就這麼走了給小白蓮騰出地盤,兩人郎情妾意甜甜蜜蜜的在他曾經的狗窩裏秀恩愛?
死過一次心胸寬廣一些是真,但這等子成人之美的事情他卻還是做不到。更何況要是他就這麼走了,之後俞一心背着他乾的那些事兒不更方便了?所以他不能走,佔着狗窩倒是其次,監視俞一心以及順便探究一下他背叛自己的原因倒是最重要。
勞心勞力還要客串一把福爾摩斯探案,鄭澤不由的感嘆,人死了一了百了多好,活着才是真的不容易。然而回來是他選的,他又有什麼資格去後悔?
執念線自左手無名指上延伸而出一直到隔壁,鄭澤望着阻擋視線的牆壁深深的嘆了口氣,而後疲憊的閉上了雙眼。
也許是因為回魂導致魂魄不穩的原因,鄭澤一晚上睡的都不踏實,早上迷迷糊糊的聽到開門聲也沒能爬起來,真等他睜開眼清醒的時候已經是日上三竿了。掏出不知道什麼時候沒電的手機,他找了根線充上電之後趕緊給自己的秘書撥了個電話,上午的會議是不開了,下午的他恐怕也沒精神去應付。
好在Jane辦事效率高,在上午聯繫不到他之後立刻啟動了緊急方案,能取消的都給取消了,不能取消的都暫時挪到了明天。這會兒一個電話過去,確定了明後幾天的工作日程之後,鄭澤總算放下了心。
失戀了又如何,日子還是得照樣過,工作也得照樣打拚,況且他這一次回來不僅是為了解開執念,弄清楚俞一心背叛他的原因,還要想辦法保住老頭子留給他的基業。前一次他是大受打擊,連着好幾天都渾渾噩噩,因此才讓俞一心鑽了空子,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聯繫上了幾個大股東,之後又藉著他工作上的失誤一舉奪了他的權。這一次,他可不會那麼蠢,自己製造機會給人謀權。
鄭氏是他那個早不知道去哪兒風流快活的老爹留下的,他雖然大本事沒有,也沒想過要將這家業發揚光大進個全國前十什麼的,但總歸是老爹留給自己的東西。混賬點敗家沒落了另談,被人背後耍花招陰了去確是不行,更別說引狼入室自己折騰沒了。
洗漱收拾一番后,鄭澤從主卧里隨意拿了幾件衣服,接着逃也似的關上了門。那裏充滿那人的味道,滿是兩人生活的痕迹,看一眼心都揪的疼,再待下去他恐怕會窒息而亡。
他小區不遠處的酒店開了個房之後,給俞一心發了條短訊,內容大概是急着出差,回來之後會自行收拾。
朝夕相處了大半年,鄭澤其他地方沒看透,但對俞一心為人處世方面的習慣倒清楚的很。他料定了以那人的性格,自己這麼說之後那人絕對不會主動將東西打包送走,而是會主動避開讓他自己來取。因此只要他一天沒有去收拾東西,他就還有回去的借口,而且家裏都沒收拾乾淨,俞一心自然也就不可能讓那小白蓮上門。
果不其然,消息發過去不到一分鐘俞一心便回了短訊,簡單一句話,內容絲毫不出乎鄭澤的預料:“好,你來的時候提前告訴我。”
進退有度,溫和有禮,既給了面子又保全了裡子,鄭澤不得不承認,俞一心在某些方面確實做的可圈可點,雖然已經鬧翻了要分手了,卻也仍然能保持良好的家教素養,也保全了兩人最後的臉面。
短訊里說幾天要出差的話雖然是借口,但鄭澤卻是真的打算避開俞一心幾天的。他還沒調整好心理狀態,也沒那個心力與那人多做糾纏,所以避開幾天也好,至少等他做好準備,建立好心理防線再正面交鋒也不遲。
鄭澤想自己也真是夠窩囊的,當初對着那個人甜言蜜語,掏心掏肺了好幾個月,收穫的不過是冷眼與背叛。如今時移世易感慨萬千,重活一次做起事來竟然還有些瞻前顧後,說好聽了是顧全大局,不好聽了就是優柔寡斷。到這份上了還有所顧忌,也活該他被人坑。
可是有什麼辦法呢,誰叫他在死之前其實都還愛着那個人呢。這份感情太深刻已經印進了靈魂里,像是鐐銬、枷鎖,限制了他的行動。有多愛就有多恨,他知道自己的目的與責任,卻打從心底里覺得疲憊與無力。
他可以憑着一腔怒火報復,也可以以死相搏,大不了同歸於盡一起下地獄。可那又有什麼用,解不開劫,他也只能提早回地府然後當個遊魂等着輪迴而已。
死過一次,鄭澤這一回更看重因果。畢竟,因果輪迴,報應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