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章
侯爺府里,余老爺子突然心中一悸,然後哇得一下吐出了一口血。
“爹!沒事吧!”余正正說著話,乍然見到這一場景嚇了一跳,邊上兩個兒子兒媳也都變了臉色,趕緊圍上來詢問,有人又要去喊大夫。
余老侯爺忙攔下,掩着唇咳了陣,蒼白着臉色道:“不礙事,們別忙活了。”
眾人心驚,但見余老侯爺執意,也只好作罷,心裏盤算着稍後再說。
余老侯爺被攙扶着坐下,漱了下口便又問道:“還是一點都沒有阿燦跟蘭丫頭消息么?”
余煒面帶難色:“孫兒派人連路去查,始終未能尋到。”
余老侯爺聞言面色凄然,一旁余夫人卻禁不住又大哭起來:“這都第八天了啊,這還沒找到……兒啊!”
那日車夫被射中滾落至草叢中,那撥人見他一動不動便以為死了,也就沒再搭理只忙着追殺余燦去了,當時車夫只是暈了一下,醒來時又驚又駭,見人都跑遠了,便忙忍着痛跑回侯爺府,將事情經過說了個遍,於是整個侯府立馬鬧騰起來了。
余夫人最為疼愛這兒子,當即不惜傾動全府讓人尋找,可是一日日過去,別說找着人了,連個影都沒有!再回想去車夫形容當日兇險,余夫人只覺凶多吉少,便整日以淚洗面驚懼不已,茶不思飯不想夜不能寐,八天下來,整個人都是老了十歲。
余正雖然平時對余燦嚴厲,恨鐵不成鋼,但到底是自己兒子,骨肉相連血濃於水,這幾日也是悲痛不已,這會兒面上也是陰雲籠罩,只是看着自己妻子悲慟成那樣,卻還是打起精神安撫道:“阿燦吉人天相,不會有事,他一定是躲到山裏去了……”
“躲到山裏去!”余夫人心底那根弦都快綳斷了,“那可是鳳凰山啊!阿燦從來沒吃過什麼苦!他在山裏怎麼活啊!他吃什麼!穿什麼!遇到野獸怎麼辦!迷路了怎麼辦!”想着那是死路一條,余夫人又哭了起來。
余正心煩意亂,道:“他也不是一個人,不是還有蘭丫頭么,蘭丫頭以前在山裏玩過,定是能照應着些阿燦……”
“她能怎麼照應!”余夫人聽他提起容蘭,心中火就燃起了,“她就是個害人精!如果不是她鬧彆扭!阿燦怎麼會去農莊!如果不是她使性子駕着馬車跑了,阿燦怎麼能跟到山邊上!怎麼能遇到那些刺客!都是她!都是她害了阿燦啊!”
余夫人越說越覺得是這樣,心裏有氣憋慌,人也有些失了神智,便又轉頭沖余老侯爺道:“現在滿意了!選好孫媳啊!都害死孫子了!”
“住口!”余正見她這般沒分寸,又驚又怒。
被他一喝,余夫人也恢復了些神智,但也不認錯,只歪坐在椅子裏繼續哭了起來。
余老侯爺看着這一切,聽着這一切,只覺心亂如麻,他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好久之後才嘆道:“如果他們真要追殺,逃得了初一逃不了十五……”
這話說得很是玄妙,余煬一下聽到了裏面玄機,便問道:“爺爺,到底是誰要刺殺老三?”
這話一問,眾人視線都集向了余老侯爺。關於這個問題他們一開始就各種揣測了,但是始終尋不到答案,按他們想,余燦雖然遊手好閒不務正業,但卻從不惹是非,也算是紈絝里省心人,那到底是誰要下此毒手呢!
余老侯爺目光深邃,卻不應答。
眾人一看他諱莫如深樣子,心中都生了疑。
余老侯爺自然是知道誰要殺余燦,他雖然不出宅門,卻對各種事情看得透徹,車夫一回來說有人追殺他們,他就知道,余燦身份是被揭開了,而幕後兇手,不過就是宮裏那個。
只是這人不是皇后,卻是二皇子!
如果皇後知曉了,她手段不會這麼簡單。刺客避人耳目追殺余燦,不過就是不想讓人知道而已。暗中除掉余燦,誰受益最大,答案一目了然!
可是,這些事,怎麼說啊!
好一會後,余老侯爺才又嘆道:“老大老二們先退下,跟們爹娘有點話要說。”
余煒跟余煬面面相覷,心中各有疑慮,但還是乖順拉着自己妻兒走了。
很快,屋內只剩下了余老侯爺跟余正夫婦三人。
余夫人此時已不再哭了,她瞧着余老侯爺肅然又悲戚神色,知道他是有大事說了,不知怎麼,她這心就撲通撲通跳了起來。
余老侯爺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自己兒子,半晌后,才一字一頓道:“阿燦,其實是宮裏寧妃兒子。”
外面余煒故意放慢了步伐,而在他走到院門后時,忽聽得屋內突然爆發出了一陣痛哭聲,余煒只覺心驚肉跳,知道只怕是出大事了。
“好狠心啊!他可是親孫子!怎麼可以把它換進宮去送死!”知道真相后,余夫人崩潰了,怪不得當年她分娩后想要看看孩子卻被阻攔了!怪不得三個兒子中他對余燦最好!怪不得這個孩子長得這般俊俏卻一點不像爹媽!怪不得!怪不得!
原來,她白白疼了別人兒子二十年啊!
余正也被這樣事實真相震驚了,聽到妻子對父親不敬也顧不得攔阻了。他腦子一瞬轉飛快,然後也想不出了刺客根源,一瞬間,後背冷汗滋出。他意識到:他們余家大禍臨頭了!
余燦身份曝光就招人刺殺,下一步,不就是該輪到整個侯爺府了么!
“爹啊!”醒悟過來余正痛呼道。
余老侯爺此刻心如刀絞,卻再說不出話來。
當年苦心佈局,以為這一輩子都可以瞞天過海,可誰能想到,現如今,滿盤皆輸。
渾濁老淚溢下,不是悔,而是遺憾。
……
相較於侯府嘈亂,整個皇宮在二月初陽光里顯得格外安寧。
皇帝依然整日待在臨仙殿裏熏香食丹,整個人瘦削萬分他也只覺是漸漸脫離了凡胎;慕容皇后還在極力把持着朝政,一邊打壓又一邊扶持着裴君弘;而裴君弘,則始終對她恭謹乖順又言聽計從。
此時裴君弘剛聽得一番訓誡從棲鳳宮出來,見得出外辦事心腹已回來並且站在宮外候着,微一挑眉,笑了,因為那心腹在觸碰到他目光時微微點了下頭。
走遠了,裴君弘問道:“事辦成了?”
心腹點頭:“屬下親眼見他們從萬丈深淵掉了下去。”
“屍骨呢?”裴君弘面色不辨悲喜。
心腹猶疑片刻才道:“底下是奔騰河流,水勢湍急,屬下命人尋找數日都無果。不過那處地勢險惡,又從如此高地方墜下,想來不死也難。”
“想來?”裴君弘轉頭,笑意盈盈,眸中卻一片寒涼。
心腹心被震懾,趕緊低頭。
“把當時事具體給說說!”裴君弘也不多加訓斥。
心腹心中一松,忙又將那時情形一五一十說了出來。裴君弘聽到最後,嘴角泛出了一絲笑意。
該名心腹做事一向穩妥,他說不死也難,那就當真會是不死也難。那麼,既然解決掉了這個隱藏在外皇子,現在,也該輪到那最後一個障礙了!
……
棲鳳宮內,慕容皇后正在批閱最後一道奏摺,一名宮人悄悄走進,稟報道:“娘娘,靜宮來人求見。”
慕容皇后眉一皺,“寧妃?”
“是。”
慕容皇后對背着她私自誕下皇嗣女人都厭惡至極,這個寧妃也不意外,所以聽得這話,眼中又流露出了不耐。
宮人察言觀色,又小心道:“說是有很重要事。”
慕容皇后想了一下,便道:“那就宣吧。”
寧妃貼身宮女走進來,行禮之後回道:“們娘娘說有極要緊事要跟娘娘說,盼娘娘擺駕靜宮。”
一個廢妃還要她親自前往?慕容皇后臉上嘲意明顯。
宮女久等不見回應,便又垂眸道:“們娘娘說,此事事關刺殺太子殿下……”
慕容皇后一聽這幾個字,鳳眸立即睜大了。
……
靜宮裏,寧妃正卧床歇息,這幾日,她身子每況愈下。而就在她睡得迷迷糊糊間,突然聽得門外傳來宮女竊竊私語。
寧妃皺了下眉,心想這些人愈發大膽了,知道她素來愛靜卻還敢在門外說話,是太不把她放在眼裏了!想着要呵斥一通,“余家三少爺”卻猛地一下撞進耳朵。
“也是聽守門魏三說,侯爺府人都急壞了。”
“那到底是誰要殺他啊?”
“唔,跟說可不能告訴別人啊,私底下有人說,余家三少爺可不是真余家三少爺呢。”
“啊?”
“……”
門外宮女越說越細碎,寧妃越聽越心驚,想要出去詢問個清楚,身子卻又重根本動不了,可是她這心再明鏡不過。私底下宮人嚼舌頭都不是空穴來風,她們說京城裏最近發生這樁大事那多半是真了,那麼,阿燦身世曝光了!皇後派人追殺他了!
門外宮女說那些話都是被教導過,內容模糊,指向性卻明確,滿城都知道了,甚至宮裏都傳到了,那顯然就是皇後知道了才派人追殺!不然,還有誰能有這樣手段!
皇後知道了!皇後知道了!一瞬間,寧妃從頭冷道腳。
這時,門外卻又傳來高喊聲——“皇後娘娘駕到!”
寧妃聽得這呼聲,全身突然蓄滿了力量,整個人一把坐起來。而慕容皇后也正好一腳轉過了門走了進來。
四目相對,表情皆是難看,一個盛氣凌人帶着壓抑着焦躁,一個眼眶凹陷目光熾熱滿是恨意,氣氛詭異異常。
慕容皇后覷得寧妃神情有些不解,但還是走近問道:“有什麼要跟說?”
她這話指是太子之事,只是這聲音實在太過傲慢,於是聽在寧妃耳里便成了質問,問還是她當年隱瞞皇嗣之事!寧妃坐不住了,她勉力站起,又冷笑了一聲,“都已經知道了還要說什麼!”
慕容皇后眉頭皺起。
寧妃想着自己兒子得以存活二十年到頭來依然難逃劫數,拜全是面前這女人所賜,心中恨意更加濃烈,更何況,他們寧家從盛轉衰也全是因為這個狠辣女人所為,新仇舊恨一起襲來,寧妃真恨不能一刀殺了她!
這個念頭一冒出,寧妃激靈靈打了個寒戰,神智一下清明起來!
是啊!殺了她!殺了她,那些仇也就報了!反正自己也已經活不長了,倒不如,同歸於盡了!
寧妃這些年性情已變,人變得很是決絕,心裏想着這個念頭,就當真要付諸行動,而當她目光撇見梳妝枱上一把小巧薄刀時,眼神一亮,狠意甚然。
那把刀是很早時候,她祖父寧老將軍給她把玩,她一直視若珍寶,而它出現在梳妝枱上,還是昨日宮女給她收拾東西時翻出來,她看着舊物念着親情,便沒讓她再收起,只放在在桌上,想着隨時再看看。
卻沒想,今日就要派上用場。
寧妃挪開視線看向慕容皇后,有沒說著一些話,而人則慢慢向梳妝枱走去。說到激動站立不穩,整個人靠在了梳妝枱上,再站直時,那把薄刀已經收在了袖中。眼中鋒芒頓時畢現,而後,瞅准了方位,趁着慕容皇后疏忽之時,一把撲上。
薄刀雖薄卻足夠鋒利,寧妃用盡全身力氣,狠狠扎進,再用力一轉。
慕容皇后帶宮人都在邊上候着,她又絲毫不曾將病弱寧妃放在心上,於是,一切挽救都來不及了。她只覺一痛,身上又一重,整個人便摔倒在地,身上,死死壓着渾身都顫着寧妃。
宮人被這突然變故都弄怔住了,得兩人都摔在地上時才各個驚慌喊了起來,有人要跑出,只是人走到門口又退了回來。
因為,門口,一身錦衣裴君弘正施施然走了進來,而外邊,早已被一些陌生面孔圍住了。
屋內宮人突然喊道:“寧妃行兇刺殺皇後娘娘!皇後娘娘薨啦!”
眾人回頭一看,果然,慕容皇後頭歪着已經沒了氣息,而她胸口那血,赫然已經變成了黑色!
薄刀有毒!
這時,寧妃也覺察到了不對了!刀上怎麼會有毒!轉頭看着自己貼身幾個宮人,再看看裴君弘那面色淡然眸中卻別有一番狠戾眼神,豁然間,什麼都明白了!
她被利用了!
一切,都只是個圈套!
再看着皇後身邊那些人,寧妃又笑了,好一個二殿下,這個局布得可真是精彩啊!
知道她什麼都明白了,裴君弘也不多說,只喚退下閑雜人等,並對着她道:“寧妃娘娘,多謝。”
寧妃剛才耗盡了全部力氣,現在只覺滿身疲憊,但還是強打着精神冷笑道:“好一出借刀殺人!”
裴君弘不應,只看了一眼邊上宮人。於是很快,那人上前,伸出大手就捂住寧妃口鼻,同時嘴裏繼續高呼道:“寧妃氣竭身亡了!”
寧妃聞言,眼睛暴睜,開始掙扎。
而在這時,外面突然響起一陣嘈雜聲,“放進去!們這是要做什麼!”
是裴君若來了!
裴君弘聽出她聲音,目光有些慌亂,隨後繼續目光示意那名宮人。宮人會意,捂着寧妃口鼻手更加用力。裴君弘生怕出了狀況,看了一眼后忙又走了出去。
只是裴君若生性敏感,聽聞皇後跟二殿下都來到就有些疑惑,此時再看得別人攔阻更覺有問題,於是顧不得身嬌體弱硬是藉著公主身份闖了進去。
裴君弘看到她闖進大駭,忙拉着她不讓進去,只是此時裴君若已經跑進了門,寧妃被捂住口鼻強行致死場面就全然落在了眼底。
“住手!”寧妃是裴君若天,縱使她不愛她,不疼她,可是對於裴君若來說,這是一個再重要不過人了,所以見着后,眼淚一落就要衝過來。
裴君弘眼疾手快將她攔腰抱住,道:“若若,若若,聽說!”
裴君若一下就猜出這是裴君弘指使,哭喊道:“她是母妃啊!怎麼可以這麼做!怎麼可以!”
裴君弘不好解釋,見她鬧騰太厲害,一把捂住她嘴就抱着往外走。
裴君若眼淚滾滾滴落,卻終無法再喊出聲來。
而就在她被帶出殿外那一瞬,那名宮人手鬆開,寧妃癱倒在地,香消玉殞。
……
作者有話要說:裝死中,我有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