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孤單城市
顧玖從酒店裏出來的時候，清晨的陽光還沒有到夏天一貫灼熱的溫度。這大概是自己來上海這幾天，醒得最早的一次？路過一旁街邊的早餐店，顧玖心情愉悅地打包了兩份早餐，悠閑地往凌樂公司所在的大樓走。這個酒店是凌樂幫他定好的，就在公司旁邊，方便得很。說起來這些天阿樂也是盡心盡職，幾乎除了睡覺時間都在陪着顧玖，甚至在顧玖房間旁邊開了一間，陪吃陪住陪喝陪樂。顧玖對此很滿意，雖然他也知道，凌樂不回家，多半是因為蘇妍。
唉。顧玖又開始操起他那顆“顧媽媽”的心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阿樂才能走出來。
進了凌樂的辦公室，看到某人又窩在大沙發里蜷睡着，顧玖皺了皺眉，心情有些複雜。他是不想對凌樂有“同情”，“可憐”這種情緒的，阿樂也不需要他有這些情緒。那麼自己心裏難過的情緒……姑且叫心疼吧。他放輕了腳步走到凌樂旁邊的沙發上坐下，把早餐放在茶几上，猶豫着要不要叫醒他。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現在離上班還早，讓他多睡會吧。
睡夢中的凌樂卻輕微地挪動了一下姿勢，纖長的睫毛輕顫，片刻后睜開了眼睛，迷糊地看着眼前的顧玖，半天才清醒似的，沙啞着嗓子開口：“今天這麼早。”
“我還想讓你多睡會來着你就自個兒醒了，”顧玖幫他撿起滑落到地上的毯子，“早餐我給你放桌上了，上班時間還沒到吧你再睡會。我差不多得走了。”
“哦，對。你是今天要見客戶對吧。”凌樂揉揉眼睛坐起身來。顧玖這次來上海是有正事的，可不是純粹的吃喝玩樂，只是為了和哥們兒能多幾天相處的時間，所以提前一周過來了。
顧玖聳了聳肩膀：“嗯，爺爺從來不是難纏的客戶都不會給我。”
“老爺子是想考驗你才這麼做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凌樂笑了，“反正他把季韻許給你了，你幫他解決點難題很划算。”
顧玖看着凌樂臉上有一閃而過的羨慕和惆悵，心下悵然。他知道，自己和季韻現在的局面，是阿樂最為嚮往憧憬的，只是每個人自己的境遇，真的沒法預測和變動。顧玖拍了拍凌樂的肩膀站起身來：“會好起來的。所有。”
“啊？”
“哥去了，祝我談判成功。”顧玖沒有解釋，背對着凌樂揮了揮手，打開辦公室的門出去了。
直到關門聲響起，凌樂還沒反應過來顧玖那句話的意思，乾脆不想了，抓過桌上的早餐袋子，盤腿坐在沙發上安靜地開吃。吃着吃着，突然卻想明白了。凌樂驀地一笑，能懂自己的人不多，有顧玖這一個，夠了。
顧玖下樓攔了輛車，關上車門離開凌樂公司大樓的時候，他還在想着阿樂能不能領會自己那句話的意思，不過幾分鐘，他就把這些全部從腦中清除，只留一顆工作用的、冷靜睿智的大腦。這次來主要是替爺爺拿下上海的一個大項目的客戶，老人家借口身體不方便由他代勞，顧玖心裏也知道這是個考驗，那麼自己就該盡全力去做到最好。
只是他沒想到談判過程會這麼順利，對方原本看他是個年輕人，並不把這個合同放在心上，所以在談判中表現出來的態度也極其隨便。結果一個半小時會議結束后，客戶徹底淪為了顧玖的粉絲，不但把合同敲定，還指明以後他所有合作的項目，必須由顧玖接洽。
完成任務的顧玖一身輕鬆，出了客戶的公司大樓，第一件事就是給季韻打電話。
“喂，親愛的。起床了嗎？”
“唔……”季韻還真躺在被窩裏午睡呢，迷糊着看了一眼時間，下午三點，“你會開完了？”
“嗯。你快起來，我一不在家你就不吃飯。”
“我一會去。看你心情這麼好，成功了？”季韻聽出顧玖語氣里的愉悅，忍不住嘴角一彎，“很厲害嘛。”
“圓滿完成任務。沒辦法。你老公就是這麼有魅力。”顧玖洋洋得意，“你怎麼獎勵我？”
“是噢。洗完澡在家裏光着屁股唱歌也是挺有魅力的。”季韻輕描淡寫，故意潑他冷水。
顧玖哀怨：“你就不能讓我多帥幾秒鐘，唉。”
季韻起身下床，往冰箱走：“對了，凌樂怎麼樣了？”她可沒忘了顧玖去上海這麼多天的另一個目的，也不知道凌樂母親的病怎麼樣了，還有他到底什麼時候能把蘇妍那個包袱給解決了。拖拖拉拉的真讓人心煩。
“他啊，白擔心他了，”顧玖一面上了出租車，報了凌樂那邊的地址，一面繼續跟季韻聊，“還有時間玩遊戲呢。就是小岑玩的那個。”
“哈？你的意思是他追人還追到遊戲裏去了？”
“人家的目標可比這難多了，是去擺平情敵的，”顧玖笑着，“你千萬別說漏嘴啊。說漏嘴了，凌樂絕對被小岑殺個千百次然後拉黑。”
“嘁……他情敵不是一直很多嗎。也不見他怎麼樣啊。不過是個遊戲裏的人——”
“阿樂說，那傢伙學校就在小岑隔壁，你就把人家想像成是個十項全能又帥又多金的優秀男人吧。我看過資料，條件好着呢。”
“誒真的嗎！”季韻一聽來勁了，“那我得助攻那個帥哥拿下我們岑岑，凌樂什麼的一邊去吧，這明顯沒勝算好嗎！”
“喂喂喂，”顧玖不滿，“你別轉移話題，你還沒說你怎麼獎勵我。”
“獎勵啊……”季韻神秘一笑，“明天你回來再說。”
“哦？那洗乾淨了等我。”顧玖嘴角笑意更甚。
“噫，好污哦。陪你的凌樂去吧，我吃飯去了。”季韻佯怒地回他一句，後半句語調一轉，“快點回來，想你了。”
說完啪一下切了電話。顧玖還沒回過神來，聽筒里只剩嘟嘟嘟的聲音了。突然就覺得歸心似箭了啊。
在上海的最後一天，凌樂終於是兌現了諾言帶顧玖去了東方明珠，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燈火璀璨美輪美奐的上海，兩人良久都沒有說話。最後還是顧玖打破傷感的沉默：“我明天回去啦。你自己，好好的。”
“嗯。”凌樂沒多言語。
“凌阿姨的病，已經好轉很多了，你再熬一段時間她就能出院了。到時候你就自由了。”
“但願如此吧。”凌樂的語調聽不出悲喜，淡然沉靜。
“今年，也是不回家嗎。”顧玖想了想，換了個話題。
“家？”凌樂一愣，繼而笑了，“我家就在這裏，為什麼不回？”
“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
凌樂沉默了。顧玖說的是F市，他怎麼會不知道。這三年來自己從來沒有回去過，除了顧玖，他沒再見過F市的任何人。夏野在國外，張愷在解釋完孩子的事之後便了無音訊，人間蒸發了。自己還回F市做什麼呢，睹物思人？傷春悲秋？
“小野說今年會帶路婭回來。回家吧。大家都在等你。別再逃了。”顧玖放緩了聲音。
良久。
“好。”
顧玖的航班第二天一大早就起飛了，顧玖走後，凌樂感覺上海又變回了空蕩蕩冷冰冰的城市。是啊，唯一可以傾訴的人又沒有了。這個城市，在自己眼裏又變成了毫無人情味的鋼鐵森林。
凌樂站在辦公室的窗前發獃，手機鈴聲突兀地響起，打斷了他的思緒。凌樂走回桌前，來電的是個上海的陌生號碼，嗯？
“喂，您好。”凌樂怕是哪個客戶，說話很客氣。雖然沒有哪個客戶直接打過他電話。
“阿樂。有時間出來喝一杯嗎。”電話那頭的男聲，一貫清冷淡漠的口吻，卻讓凌樂嘴角倏地有了笑意。
-本章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