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夜話
作為太醫院裏的醫生,王靄雲平日裏偶爾也會接到宗室或者勛貴人家的帖子請了他去看病。昨日裏,他就是去了某個宗室人家,回來的路上不知道怎麼的就碰到有人吵架堵了路。他的馬車無法前進,剛從車裏出來想看個究竟,就有那街邊閑漢湊了過來口中叫着大人臉上帶了笑,說起前面發生的事情來。車夫怕那閑漢惹了王靄雲不快,三下兩下打發走了,還惹得那閑漢罵了兩句。
因為吵架的人堵了路,眼看着一時半會兒的估計也沒法吵完,車夫問過了王靄雲之後換了條小路走。就在那條小路上,王靄雲被人攔了馬車,車一停就有人上來毫不猶豫的捅了他一刀。
“那人說要我小心點,不該看的事情不要看,不該知道的東西不要知道。”躺在床上,王靄雲對前來詢問的人慢慢地說著,“若是聽那人所言,大約我是撞破了他們什麼秘密。只是我想了又想,也想不到自己知道什麼秘密,以至於要這般警告我。”
前來詢問他的男人年約四十許,穿青色長衫,周身氣息銳利,盯着王靄雲的眼睛彷彿要看到他心裏去一樣。
對着這樣的視線王靄雲不躲不避,帶着一抹苦笑,直直地與他對視。
安靜了片刻,門外一聲輕響,伺候王靄雲的小廝在門外揚聲道:“老爺吃藥的時辰到了。”
聽得小廝這一句話,那男人移開了視線不再與王靄雲對視,去桌子邊上住了捧着茶杯道:“是我打擾王太醫養病了。”
王靄雲輕聲道:“並無此事大人也是盡忠職守,更是為了替我報仇。”聽得這一句那人臉上浮現出淺淡笑意,道:“王太醫真是深明大義。”
小廝進來伺候王靄雲吃了葯,又取了清水過來給他漱了口。那人不閃不避的在邊上看着。
等到王靄雲吃過葯之後,他又繼續不停的問了他好幾句話,據是當日發生的事情。
王靄雲一一回答,又叫了當日跟着自己的車夫並葯童過來,叮囑他們好生答覆這位大人的問話。那人方才帶着兩人出去了。
等到那人出去之後,王靄雲臉上笑意頓時消失無蹤,想着當日發生的事情也是困惑不解,到底是什麼人要對自己下這樣的手?
他自覺平日裏做事小心謹慎,唯有在皇子的事情上略微出格一些,莫非是宮中蔣貴妃對自己心生不滿,借了宮外人的手來教訓自己不成?
只是想到那日動手那人說的話,卻又覺得並非如此,這事情只怕另有玄機。
只是不是一時半會兒想不清楚,如今身體又受了傷,想一會兒就覺得睏倦了,於是乾脆不想。左右那位前來詢問的柳大人向來精明強幹,在破案上猶有天賦,想來這件事情不管怎麼樣都能查出一些影子來。
因為受傷,太醫院裏他也不去了,倒是得了個悠長假期。卻不知深宮中,阿音因為醫女那一句話很是為他擔心了一陣子。
兩人雖無深交,但也是打過交道的,阿音自覺也算半個朋友,於是醫女來的時候,不免抓住多問了兩句。只是她不曾想到,宮中之事,並不是你覺得如何就是如何的。
這一日傍晚,天邊紅雲漫天,晚風溫熱,鳴蟬在樹枝上有氣無力的叫着,顯見得晚上也涼快不下來。
阿音是沒有資格用冰的,天氣熱起來了也只能將門窗大開,盼着夜間有穿堂而過的風帶來絲絲涼意。
將蚊帳掛起來正看着裏面是不是藏了一兩隻蚊子,就聽得腳步叮咚,有人走到了自己的門口來她抬眼一看,庄嬤嬤正站在那裏扶着門邊含笑看着自己。
她連忙掀開帳子出去,對着庄嬤嬤行了一個禮,將對方讓進來,又給她倒了茶,笑道:“嬤嬤怎麼這個時辰過來了?”
庄嬤嬤只是含笑,一直看得她停了手頗有些無措的看過來,方才敲了敲桌面讓她坐下來。
阿音確實有些無措。那一瞬間,彷彿回到了冷宮裏,剛剛醒過來的時候,對着這冷宮一無所知的時候。
“嬤嬤過來,可是有什麼事要囑咐我?”她放低了聲音問,不想讓自己陷入到這種情緒當中去。
庄嬤嬤看着她,豆蔻梢頭的少女,正是開始春心萌動的時候,如果阿音看上了什麼人,她也不奇怪。只是在宮裏頭卻萬萬不能傳出這樣的流言來。
想到今日捉住的那個背後說人閑話的宮女,她不自覺地皺了皺眉頭。
“阿音可是以前一直在想,等年歲到了就出宮去?”好一陣之後一開口,庄嬤嬤說出的卻是這樣一句話。
看到她臉上浮現出驚愕,庄嬤嬤道:“這件事是皇子殿下告訴我的。”滿意地看到對方身體一僵,庄嬤嬤繼續道:“殿下對你是真的好,你既然這樣說了,殿下也打算着找個合適的機會就將你放出去。”
說著她的聲音陡然銳利起來:“只是你也該守着宮裏的規矩,在殿下放你出去之前,不要鬧出了什麼事情來。”
阿音大吃一驚,連忙說:“請嬤嬤明示。”她自認這些日子裏循規蹈矩,窩在房間裏哪裏都不去,連話都說的少,只是自顧自的練針線。若是這樣還能鬧出事情來,那宮裏頭的日子,真是沒法兒過了。
見她臉上神色不似作偽,庄嬤嬤方才展顏一笑,對他說:“並沒有什麼事情只是來給你提個醒。既然殿下肯開恩放你出宮,那在這之前你也休要讓殿下難做才是。畢竟你是殿下身邊的大宮女,一舉一動可都是殿下的臉面。”
阿音全然不相信並沒有什麼事情發生,只是試探了兩句,庄嬤嬤卻不肯說,只是叮囑她快些養好了傷,回殿下身邊伺候去。
送走了庄嬤嬤,阿音才有閑暇來考慮,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讓庄嬤嬤這樣過來叮囑自己。
一思索,方才發現自己這些日子委實過得不上心,宮裏面發生了什麼事情,自己還真的不知道。
暗中提醒自己,日後萬萬不可如此。只要還在宮中一天,就應當保持警惕一天。一時間卻有些不知道該向誰去打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畢竟這件事與自己有關,旁人聊起來的時候,對着自己只怕也會下意識的迴避。
因為這件事,她夜間都睡得不安穩,總覺得帳子裏似乎有蚊子。爬起來點了蠟燭仔細一看,果然是有。拿着扇子忽閃着想要將蚊子趕出去,好容易覺得蚊帳里安靜了,回頭一看一個人靜悄悄的坐在桌子邊,正看着自己。
來人是大皇子。算起來阿音與大皇子也不過十來日不見,如今一見卻覺得大皇子彷彿變了一個人一樣。
因為那張過分漂亮的臉,往日裏見了大皇子,阿音總覺得他看上去像個娃娃一般可愛。就算穿了皇子的衣裳,板著臉坐在那裏,黑幽幽的眼睛看過來,也並不讓她覺得有多少氣勢。
可今日他只是穿着白色的中衣,頭髮散亂的披在腦後,就那樣靜靜的坐在那裏,卻給了阿音極大的壓力。
感覺好像自己面對的並不是一個比自己小几歲的小孩,而是一個已經經歷了許多事情的成年人。太過於成熟與鎮定,反而讓阿音變得不習慣起來。
因為受了驚嚇而捂住胸口的手放下來,阿音壓低了聲音對大皇子見禮:“這麼晚了殿下怎麼過來了,還穿着這樣的衣裳?也不怕人擔心。”
說著她過去伸手摸了摸大皇子的手心,縱然是大熱的天氣,她依舊害怕大皇子受了涼。
大皇子靜悄悄的坐在那裏,任由她牽了自己的手,眼中光芒流動,輕聲道:“我有好幾天沒有看到你了,我過來看看你。”
阿音不由笑道:“殿下若是想見奴婢,派人過來叫奴婢過去就是了。何必半夜偷偷跑過來還不知道,只怕今日守夜的要嚇一跳了。”
大皇子搖了搖頭,卻並不說什麼,只是自顧自地盯着她,視線一瞬不錯。被這樣的視線盯着,旁的人只怕早已覺得不安,阿音卻對他的視線已經習慣,只是托腮任由他看。好一會兒之後方才說:“時辰也不早了,殿下也該回去了。若是誤了明日起床的時辰,可就不好了。”
大皇子低低的應一聲,起身站到門邊,忽地回頭看她,低聲道:“你若是想出宮,我允你出宮。但是,王靄雲是個鰥夫,並非你之良配。”
阿音大大的吃了一驚。
回過神來抬頭去看,大皇子已經消失在門口。
這下子晚上更加睡不着了。好在年輕就是幾乎一夜睡不着,第二天早晨起來也不見疲態,臉上連一點青黑都不見。
只是心裏頭卻存了事情,自己與王太醫是怎麼被人扯到一起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