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保護
和這些女同學見面,在西式咖啡廳里氣氛聊的活躍,寧蝶把苦惱一說,五位女同學頓時愣住了,隨即七嘴八舌地說要回家找母親問清楚。
同學們效率很快,不到一個小時回來在甜品店集合,說是某位人在她們母親面前故意煽風點火,而且看態度要解鈴還得靠系鈴的人,聽到同學們給自己帶來的消息,寧蝶拿着手中的信,急沖沖坐車趕到片場。
途遇林萊玉,林萊玉喊她道:“昨晚你走得急忙,後面袁姐請我們吃宵夜,我都找不到你人。”
寧蝶臉色不佳,哪還有心思和她說話,只道一句我有急事。
她徑直地闖到鳳彩兒的化妝間,門被她猛烈推開,化妝間裏的助理們紛紛一愣,鳳彩兒正對鏡子坐着看報,她梳得盤發,身上披仿美軍軍服的棕色大衣,線條冷硬,她從報紙中抬起頭來,淡定的目光落在寧蝶身上。
“這些都是你乾的吧?”寧蝶把信直接拍在桌上,鳳彩兒沖驚愕的助理們仰下巴,“你們都出去,看這位寧小姐是有話要和我聊。”
四位助理出門后,因為寧蝶推門的動靜太大,眼下連助理都跟着出來,引得門外集合幾位好事的看眾,鳳彩兒起身去把門關上,沖那些人盈盈笑了一下,故意帶着歉意。
“鳳彩兒,不,我該喚你一聲鳳前輩,”寧蝶來片場連衣裳都急着沒換,還是那身清爽的校服,上衣藏青色的短外套,下面是墨黑色的百褶長裙,配着及膝蓋的黑色長襪和深棕色皮鞋,她此刻臉上憤怒里夾帶着委屈,“你和那些達官政要的夫人交好,在打吊牌時故意抹黑我,讓她們擔心自己的子女跟着學壞,所以向學校寫投訴信。”
說著寧蝶不解,“我是哪裏得罪你了?如果是因為拍戲的事,我不過是名義上的女主角,論排場,論戲份,我壓根不如你,我和你既無舊怨,更無新仇。”
鳳彩兒站在她面前,眼皮下垂,再緩緩地往上翻,略有不屑,“你來找我,是想我讓那些夫人撤去投訴信對吧?”
“這只是其一,其二我是想我們之間可能有誤會,還是解開為好。”
“沒有誤會,”鳳彩兒涼涼地笑道,“還有這信……”她把信塞回寧蝶手裏,“你就等着退學吧!”
寧蝶被噎,她還欲理論,鳳彩兒將桌上的東西一一掃落,各種化妝用品摔得叮噹作響,玻璃製作的香水瓶碎了,熏鼻的香味漫開,外面的人聽見動靜,懷疑裏面是不是打起來了,讓她們打開門,若再不開,便叫男人過來把門栓砸掉。
這番吵鬧的頭疼,寧蝶問鳳彩兒:“你這又是做什麼?”
鳳彩兒歪頭,一雙眼睛眨巴眨巴,眼淚霎時間落下來。
寧蝶不知該作何心情,寫信投訴是她要人做的,現在她卻在自個面前哭,寧蝶再問她一遍:“信的事你當真不撤?”
鳳彩兒用指腹拭淚,用刻薄的笑着看她。
寧蝶明白了,扭身打開門,外面一眾驚慌和看熱鬧女子,寧蝶嘆口氣,那些人為她讓出一條路,導演在走廊的不遠處,背着手等她。
“寧小姐,”鄧家輝見她大步過來,脆生生地喚自己一聲導演,忍不住地神色複雜,但火氣難壓抑,他道:“我和文國一向最討厭心機深沉的女演員,心思太多,放在戲裏的用心就少了,當初文國舉薦你,說你是個溫良單純的好女子。”
窗外面晚霞的紅光映進,燈家輝佈滿老年褶子的臉上,失望之情濃郁,“你既是我選中的女主角,我自然不會隨意換角色,你為什麼要針對鳳彩兒,首先不說她是你前輩……”
寧蝶心裏刺痛,“導演,你誤會了,我沒有針對她,今晚我找她是因為……”
“那昨天呢?”鄧家輝急切地反問道:“有人在你抽屜里找到她的飯盒,她新進購的衣服有幾件被做手腳,運衣服的僕人說只有你向他搭過話,有接近!”
“導演為什麼要覺得這些都是我做的?”寧蝶不是蠢笨的人,她好言解釋道,“是我偷拿飯盒的話,我怎麼會把飯盒放在我的地方留下證據,而那衣服更是奇怪,我只是見有人一次運這麼多好看的時裝,好奇地問問,在我來之前說不定衣服已經壞了,又說不定有人知道我有問過,故意栽贓給我呢!”
“寧蝶!”鄧家輝歲數已大,他年輕時是個急性子,被歲月打磨掉不少菱角,他努力使自己鎮定,“憑鳳彩兒的資歷,她憑什麼要和你過不去?!”
“我……”
“就憑她開機儀式就給我們家寧蝶下馬威!”林萊玉聽聞寧蝶和鳳彩兒在化妝室爭執的消息,擔心以寧蝶的性子被欺負,前者她沒趕到,倒是趕上導演在訓寧蝶的場面,她把寧蝶拉到身後護住,犀利地道:“導演,一個人的人品,不是光看資歷,您仔細想想這兩天的相處,寧蝶是什麼樣的為人。”
謙虛、禮貌、性情溫良,鄧家輝的腦海里跳出這幾個詞,他沉吟,事件確實複雜。
“不好了導演……”圓滾的胖姐氣喘吁吁地跑過來,站住了也喘得渾身肉顫。
“何事?”鄧家輝轉頭對她問。
“鳳……鳳彩兒她,她受了重傷!”
“什麼?!”這下是三人同時的驚訝聲。
趕到鳳彩兒的化妝間,未進門便聞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一位助理忙着給鳳彩兒壓住血管止血,其餘忙着找紗布和打電話叫救護車,鳳彩兒虛弱地坐在椅子上,雪白的胳膊上一道紅痕刺目,她抬起頭,一雙染淚的眸子的楚楚可憐。
只是短短几分鐘發生這等變故,瞧見地面一灘血跡,寧蝶捂嘴驚愕,她尚在狀況外,其中鳳彩兒的一名女助理看見寧蝶,毫不猶豫地扇了她一掌:“你這個歹毒的女人,你竟然做出殺人的舉動。”
說著還欲再扇一掌,被林萊玉攔住,林萊玉瞪回去道:“你胡說什麼呢!你哪知眼睛看見是寧蝶做的?”
寧蝶被這突如其來的一掌弄得失神,她皺眉,就聽到那助理凶神惡煞地說:“她衝進化妝間和我們彩姐爭執大家在門外都聽見了,彩姐要不是性格好,怎會容忍一個新人來自己辦公室鬧,還連聲質問,語氣兇惡,摔了東西不說,我們進來時,發現彩姐胳膊上都是傷口,被用香水瓶的玻璃片連劃了數刀。”
寧蝶急道:“不是我,東西不是我摔的,我更沒有傷害鳳彩兒。”
“那你的意思是,”鳳彩兒因失血的原因,唇色蒼白,她半躺在椅子背上,好似隨時要暈倒過去,“你難道是說,是我摔了自己的東西,然後割傷自己?寧小姐,你話劇未免看得太多,我這樣折磨自個,就是為了栽贓你嗎?”
“你……你……”寧蝶被氣得呼吸困難,她見大家都似乎信了鳳彩兒的話,對她抱有敵意,連聲爭辯,“你讓人給我的學校寫投訴信,我才因此找你……”
“是啊!”鳳彩兒搶話道,“就因為我和那些達官貴人的夫人交好,無意間談起西師大學堂的學生在我們劇組拍戲,我怎麼知道她們會寫那些投訴信,就因這事,你不解氣地想折磨我!”
“我沒有!”
“讓一讓!”救護的護士和醫生趕來,推開擋路的眾人,“快把傷者扶上擔架!”
人命關天,鳳彩兒胳膊上的紗布殷紅一片,傷勢不輕,無人敢耽誤時間,醫生迅速地簡單處理傷勢,鳳彩兒躺上擔架后被抬出拍攝公寓,公寓外面圍着一幫記者,顯然久候,待裏面的人出來,統一舉起相機猛拍。
寧蝶站在空蕩的化妝間內,周圍寂靜,像沸騰的開水瞬間歸於冰冷,林萊玉摟住寧蝶的肩膀道:“我相信你不會做這種事。”
“唉,”鄧家輝一甩衣袖,“在事件沒有水落石出前,明日寧蝶不用來劇組了!”
“導演,寧蝶她……”林萊玉急着求情。
寧蝶拽住她的手,“萊玉,就算導演不說,我也不會來了。”
她環視了在場其他幾位演員,有人幸災樂禍、有人面帶警惕,總之是沒有一位對她友善的人。
寧蝶收拾完東西要直接回家,林萊玉打算和她一道走,寧蝶勸說,“你不能離開,怕要會賠合約金。”
“那你呢?”
“我不用擔心,”寧蝶提着藤箱頭也不回地道,“我今日實在沒有力氣再說什麼其他話,萊玉,你讓我先靜靜吧。”
林萊玉於是便沉默了。
夜裏落起雨,暴雨雷鳴,把寧蝶房間忘記關上的窗戶吹得晃動,她下床取下撐窗的木頭,把窗戶關了,靠窗的地上留了水漬,她拿抹布跪地擦乾,麻木地擦着,她長長地嘆了一聲,坐在地上,屋裏沒有開燈,她靠着床對着窗外看,墨藍的雨夜,憑添些愁緒。
才天亮通過剛印出的報紙,全西南關注娛樂的人都知寧蝶的名字了,昨天趕去的記者不是吃素的人,短短几百字的文章,將故意傷人罪、還有作為名校的才女,在訂婚後拋頭露面,有損社會風化的行為,一併蓋在寧蝶的頭上。
報紙邊不忘添上鳳彩兒躺在擔架上面色痛苦的表情,如嬌嫩的花朵失去水份,分外惹人憐惜。
寧蝶學校是不能去了,收到停課通知是遲早的事,她被惡化成一個不折手段的女子。
等這天蘇梅下班回來,寧蝶拿着雞毛撣子二話不說地跪在蘇梅面前,事件紙包不住火,滿城的惡意輿論,她沒辦法再瞞住母親。
蘇梅把每日上班必提的布袋子放到茶几上,她已經換好家居鞋,寧蝶始終跪着,李媽急着拉她起來,“小小姐,你這是幹嘛喲!”
“別拉她!”蘇梅少有地冷着臉,她渾身顫得厲害,李媽又急着道,“小姐,你這額頭上的傷哪磕的?我去拿碘酒來。”
寧蝶方抬頭看蘇梅,蘇梅身上藏青色的工服有大片的污漬,頭髮也亂了,寧蝶要趕緊起來給她查看,蘇梅呵斥:“給我跪好!”
她吼完抽過寧蝶手中的雞毛撣子,一邊打着寧蝶,一邊流淚,“我辛辛苦苦撫養你長大,好好的西師大學堂你不珍惜,自個敗壞自個名聲!從小我就教育你,要做個心地善良的人!你竟做出那等事!你去看看現在外面都在傳什麼!小蝶啊,你何苦要做什麼明星!”
李媽從卧室拿來碘酒看到這幅場景,急忙奪去蘇梅手中的撣子,“打不得啊,小小姐皮嫩年紀輕,這樣打會落下病根!”
蘇梅癱坐在沙發上抹淚眼,寧蝶咬着牙,打的時候不坑一聲,她說的第一句便是問:“媽,你身上的傷是哪來的?”
她怕是鳳彩兒的粉絲堵在樓梯口,尋她母親報復。
蘇梅沒有答話,寧蝶鼻子一酸,眼淚滾滾地滴落進她的圍巾,她抽噎着,把頭枕在蘇梅的膝蓋上,“媽,我沒有傷人。”
蘇梅扭過頭,把她輕輕地推開,“你連訂婚的事都瞞着我做出,小蝶,媽媽對你感到陌生。”
寧蝶眼睜睜地看着蘇梅走進卧室,房門咔地關上,她胸口一陣窒息,就像很多年前她站在寧府里自個閨房的陽台上,子然一身,世界雖大,而她卻孤立無援,她好似和所有人都隔着一層透明玻璃,她站在裏頭,誰也進不來,她也出不去。
“小小姐,”李媽顯然不知發生了什麼,她不識報,早上只是出去買了一道菜再未出門,只猜出是寧蝶做了什麼錯事讓蘇梅生氣了,看寧蝶傷心,她過來攙扶寧蝶站着,說一口西北的鄉音,“小姐疼你,說的是一時氣話,小小姐喲,莫哭,莫哭……”
粗糙乾癟的大手不停地替寧蝶抹淚。
寧蝶搖搖頭,她回自個的房間,趴在大床上無聲地咬住唇。
……
西南的春天來臨,城中的街道上開始飄散各種花香,關於國家的重要會議在西南召開,霍丞開完會,被眾人擁簇着走出行政大廈,媒體記者在外恭候多時,見要等人走出來,一股腦地湧上前提問。
李皓連連安撫大家不要擠,問題一個一個接着來,亂世里時局動蕩不安,人人都在關心政策。
應付完最後一波提問,霍丞照例要在行政的樓前任記者拍照,這時有下屬急着附在李皓耳邊傳話,收到消息,李皓小聲對霍丞道:“寧小姐陷入傷人案件,現在怕是麻煩纏身。”
不用霍丞問什麼,李皓又道:“被傷者是有名的電影演員鳳彩兒,怕其粉絲報復。”
霍丞微笑的面對媒體,他的眉宇間永遠有種雪山般化不開的寒冷,不熟悉的人只以為他是因為年紀輕輕便身居腰職,加上面龐英俊,總得要裝出一副不喜人親近的模樣做出架勢。
但霍丞的身邊人都知道,這個男人的心正如他眉間的雪,冷得仿若沒有感情。
凡事卻有例外,他對某人一貫緊張的狠。
“派一支隊伍暗中保護。”
李皓道:“會不會人太多了?這兩天您故意疏離寧小姐,就是怕霍宅那邊聽聞什麼風聲,現在貿然出這麼多人,怕是前功盡棄。”
霍丞橫他一眼,冷颼颼的視線讓李皓不再多話,隨即他一拍自己腦門,自言道:“竟然忘記把寧小姐是何等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