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187】怎麼會差那麼多
手術室的燈似乎亮了很長時間,最後才一下子暗下來。
醫生最先走出來,喬漾心裏一沉,從座位上起身的時候腿都是發顫的。
那醫生對喬漾有印象,大步朝這邊走過來。
他還帶着手術時的口罩,整個人在頭頂白熾燈的照射下顯得越發的冷酷償。
“喬小姐,抱歉,我們已經儘力了......”
瞧,多麼官方正式的說辭。
就這麼判定了一個病人的生死。
那醫生眼裏全是看破生死的淡然,只是也會有瞬間的不忍浮現在眼底,剎那即逝。
喬漾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兩秒,然後才艱難地把視線移開來。
手裏的紙杯被捏的皺巴巴的,裏面的水早就涼透,有些順着邊緣流出來,濕了她十指的指縫。
她後退小半步,很艱難地才發出聲音來:“我能進去看看嗎......”
那人話也不多,沉默半晌還是點了下頭。
喬漾的指尖都沾着涼意,一直延伸到全身的每個細胞。
喬雲燝和宋慧雪剛好從家裏趕過來,一看她這樣子就知道情況不好。
喬雲燝倒還好說,宋慧雪的眼皮翻了一下,已經露出一大片的眼白。
喬正南生病以後,宋慧雪的身體和精神狀況也跟着每況愈下,尤其是到了現在,手腕細的喬漾單手握着還能空出許多來。
喬家之前生活條件好,宋慧雪好不容易養得豐腴了一點,結果這幾個月又一下子瘦了回去。
本來喬漾想進去看看喬正南的,結果宋慧雪一來,她自然而然就後退了一步。
她的眼前模糊一片,心疼喬雲燝,也心疼宋慧雪。
宋慧雪有些顫抖的背影漸漸消失在視線里,纖瘦弱小。
她吞咽口口水,嗓子有些發堵,視線彷彿定在了前方合上的門上,怎麼收不回來。
“姐......你先去休息幾分鐘吧......”
喬雲燝知道她心情不好,也不敢說讓她去睡覺,只在末尾加了幾分鐘。
她的臉色實在很差,很蒼白又有些灰白,比身後被刷的雪白的牆好不到哪兒去。
喬漾背靠在牆上,微低着頭的時候,頸后凸起的一塊骨頭正好和冰涼堅硬的牆接觸到。
她垂着眼不說話,也不知道又在走廊里站了幾分鐘,直到手裏那個被捏的不成樣子的紙杯被人拿走。
伴隨着旁邊的垃圾桶“哐當”一聲,那個紙杯已經被扔進了裏面。
喬漾還低着頭站着,身上所有的力氣全部用來支在牆上,甚至連眼皮都不想掀。
指縫的水跡已經幹了小半,只有流到掌心的水該濕噠噠的。
混着手心裏出的細細密密的汗,黏黏的,很不舒服。
但是這些她都不在乎。
這個世界,終於又只剩下了她一個人。
有眼淚直直地落下來,有的滴在手背上,有的就直接滴到了地上。
手突然被人拉起來,緊接着就有溫軟的紙巾細細的擦遍了她的每一根手指。
喬漾再沒心思放在這上面,也知道跟前這人不可能是喬雲燝。
喬雲燝對她雖然好,但是也絕不是這麼細緻入微的性子。
何況他們兩個不是親姐弟,該注意的喬雲燝平常也都會注意。
喬漾眨了幾下眼,一下子就有好幾滴豆大的眼淚滴落下來。
哭過之後,視野似乎清晰了一點。
但是也僅僅是一點,緊接着又被水汽分割地模糊。
連眼前的人都被映得極不清晰,重影疊疊。
喬漾狠狠眨了幾下眼,還沒看清楚眼前的人是誰,雙眼突然被他給遮住。
他的掌心溫暖乾燥,只是一隻手就把她的雙眼遮地完完全全。
下一秒,她的雙手被一拉,人已經順勢靠在了男人懷裏。
男人身上熟悉的味道一下子從鼻息間呼入,喬漾呼了口氣,鼻間也濕濕地一片。
“我以後就沒有爸爸了......”
喬漾的聲音很低很輕,瓮聲瓮氣的,帶着很重的鼻音,倒是像不想讓別人聽見。
走廊里這會兒不見一個人影,幾盞白熾燈投下來,明明暗暗地照出幾個光圈。
喬漾閉着眼睛,眼眶乾澀又漲疼,腦袋一下昏昏沉沉的。
“我還沒見過我媽媽,每次去城南那邊的墓地,我都不知道怎麼面對她......如果沒有我,她現在是不是還好好的......”
喬漾的聲音已經有些啞,說出的話也沒有什麼邏輯。
她全部的重量都壓在傅遲寒身上,雙手卻直直地垂下來,想攥起來都沒有力氣。
她自顧自地說著,一句一句地說,斷斷續續地帶了哭腔。
“上次我姐說,都是一個母親的孩子,怎麼我們兩個就差那麼多......”
喬漾頭輕蹭一下,“我也想知道,為什麼就差那麼多呢?”
為什麼她從小什麼都有,季雨霏卻在孤兒院生活了那麼長時間?
上次季雨霏說為什麼要對喬家愧疚,拋棄她的人是安榕,那種生活條件里長大的孩子,心裏走怎麼可能會過得去?
喬漾緊咬住下唇,直到濃濃的血腥氣在口腔里蔓延開,她才鬆了一下,緊接着又輕輕牙齒重新覆上那個牙印。
“傅遲寒,你說是不是所有人都要離開我呢......我媽,我爸,然後是你......什麼時候雲燝和慧姨也會怪我吧......”
傅遲寒的眉頭輕皺了下,嘴角緊緊地綳起來。
隔了幾秒,他才淡聲回了句:“不會的。”
他說的模糊,不知道回的具體是哪句話。
說話的時候,他的胸腔也跟着微微起伏,他抬手在喬漾的背上輕撫幾下。
“你的爸爸媽媽......還有姐姐,最愛的人就是你,哪裏會捨得怪你。”
要是捨得怪她,安榕當初也不可能用她自己的命換她的安穩。
醫院裏的走廊長長的,他們兩個就站在最重要的位置,被燈光拖出很長很長的影子。
到了盡頭,兩道身影又交錯的重合在一起。
喬漾說了這麼多,緊繃了這麼長時間的神經才放鬆了一些。
不想抬頭,不想睜眼,不想清醒過來面對這一切。
喬漾緊皺着眉頭,她已經流不出眼淚來,眼眶乾巴巴的,頭疼欲裂,很難受。
垂下虛握着的手慢慢鬆開,喬漾的意識似乎也像抽絲剝繭一般褪的乾乾淨淨。
傅遲寒低聲說了什麼,她連應聲的力氣都沒有,一聲“嗯”還沒出口,就又淹沒在嗓子眼裏。
......
喬漾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裏雜七雜八的人都走了一遍,醒來之後居然記不清一個完整的事情。
醒來時出了滿滿的一身汗,喬漾一下子從病床上坐起來。
四下無人。
她認出這是在醫院,手背上還扎着一根針管,清透的液體從輸液管里進入血管。
喬漾抬頭,盯着輸液瓶看了幾秒。
裏面的藥液一滴滴地減少,直到只剩下一小半,病房的門被人給推開。
一個小護士輕手輕腳地進來,顯然是怕打擾到她休息。
喬漾的視線轉了轉,正好那人對上。
“喬小姐,您醒了啊......”
那護士話音一落,一改之前鬼鬼祟祟的動作,直起腰邁開步子往這邊走來。
她是過來拔針的,幸虧還來得及。
小護士抬眼看了眼輸液瓶里的葯,見還有幾分鐘才輸完就坐到了旁邊的陪床上。
她的眼睛直直地盯着藥瓶,喬漾的眼睛就直直地盯着她。
那個小護士先受不住,只能短暫地把視線移下來幾秒:“喬小姐......你為什麼要一直盯着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