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第七十四章
雨嶺山東側有一條隱蔽蜿蜒的小道,極為難尋。知道這條小道,還有賴於蕭淮的解□□救下的那個孩子小虎。
小孩總是天生頑皮,喜歡上串下跳,漫山遍野地跑。小虎有一次在山上迷路,慌亂間從一個陡坡上滾下,恰巧就發現了這條捷徑。
樓湛帶着青枝往小道上走去,好在此處隱蔽,那些百姓並為到這邊來守着。上山花了幾個時辰,冬日的路被積雪掩埋,早就不同於當初走過時的蔥鬱,樓湛走一會兒就得仔細辨認一番。
直至登頂,眼前才豁然開朗。
隨着沈扇儀和方垣一起被困在山上的有五百精兵,並不難找。只在山上走了片刻,便碰上了崗哨。
見到樓湛,哨兵臉色一變,警惕地提槍對準樓湛:“什麼人!”
樓湛掏出腰間的玉牌:“樓湛。”
樓湛這個名字幾乎無人不知,那個哨兵怔了一下,還是狐疑地盯着樓湛。他的聲音很大,很快就有附近的其他人聽到聲音跑過來,齊齊提槍對準了樓湛。
樓湛也不急:“沈扇儀可在?”
幾個人面面相覷,沒有回答。南平王雖然碰運氣堵到了這一支軍隊,卻不知道堵住的是誰。若知道是方垣和沈扇儀,恐怕早就派精兵來硬碰硬,非撕了他二人不可。
畢竟方垣可是從來幾乎戰無不勝的大將軍後裔,而沈扇儀……雖然不着調,平時總是笑嘻嘻的,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當年卻是被眾人交口稱讚的神童、風流滿雲京的狀元郎出身。
對這幾個守哨的甲士來說,來人既然知道領隊的人里有沈扇儀,應當就不會是敵人。
這邊一磨蹭,那方又有人過來了。
樓湛抬頭一看,前頭那個身披大氅、從容不迫、衣冠整潔的年輕人,不是沈扇儀是誰?
“阿湛!”沈扇儀沒料到樓湛會親自前來,又驚又喜,快步走到樓湛身邊,向手下人交待了幾句,便歡歡喜喜地拉着樓湛往臨時駐紮的山洞走去。
冬日山上的食物不多,但好在還能找到山洞躲避風雪。沈扇儀等人被困在山上十餘日,原本帶着的乾糧已經吃光了,如今正在發愁地挖樹根,或者在雪地里刨一刨,說不定能刨出點什麼,抑或在樹林裏挨個樹洞的找,和松鼠搶點儲備糧。
沈扇儀眉飛色舞地講着昨日在雪地里怎麼挖出了一條蛇,還以為死了,扔火堆里一燒嗖地崩了起來,好在方垣眼疾手快,一劍將那蛇釘在了火堆里。
樓湛眉尖抽了抽:“有毒嗎?”
這座山上的毒蛇可不少。
沈扇儀不在意地揮揮手:“沒毒。”
進了山洞,光線昏暗下來。沈扇儀坐到一塊滑溜溜的石頭上,樓湛也坐到他對面,他這才笑意盈盈地盯緊了樓湛,上下一打量,嘆了口氣:“我說阿湛,雖然我也想你,但沒想到你居然如此這般茶不思飯不想地想我,憔悴成什麼樣了?看你臉上,還有一兩肉嗎?”
樓湛懶得和他貧嘴,沉聲問:“怎麼回事?”
南平王的運氣總不會真那麼好,讓交州百姓來豫州就堵到了沈扇儀等人。
沈扇儀笑容一凝,道:“其實我早就猜到了南平王不會真的信任崔公公,也不會全然信他的話。所以我多留了個心眼,派往青州和隨我下兗州的人兩兩對半,果然在青州一側碰到了南平王的人,但我發現那並非南平王軍的主力,在兗州出現了一些南平王的人。”
於是沈扇儀花費了兩日,派眾人不放過一寸地,一點一點地在兗州搜索,終於是找到了南平王苦心多年來從徐州挖到兗州的地道。
南平王的人並非一開始就想在豫州來堵住沈扇儀等人,而是一開始就派了一部分兵力從暗道這兒來,妄圖暗渡陳倉,以青州那邊吸引注意力,讓朝廷以為他已經中計。其實他早已派人從兗州來,只需幾日,大軍便可抵達兗州,那樣一來,南有交州百姓和投降反叛的軍隊為他牽制,他只需速戰速決,要不了多久就能抵達雲京,兵臨城下。
順着這條道雖然可以找到盡頭,但是太過冒險,萬一被南平王發現,堵住暗道,他們就會出師未捷身先死了。於是沈扇儀送了一份大禮在暗道里——火藥。
南平王的一部分精兵到了兗州,還沒從地道里冒出頭,“轟隆”一聲巨響全部與世長辭,順便還把地道給轟坍塌了,再想從這兒進入兗州,痴心妄想。
青枝聽得高興,熱血激蕩,忍不住一拍手,贊道:“幹得漂亮!”
沈扇儀斜了他一眼,眼神中帶着很明顯的“快滾沒請你進來”的意思,可惜青枝不吃他這一套,回了個白眼,繼續蹲在樓湛身邊聽他說。
沈扇儀頗為不爽,但打不過就是打不過,青枝揍他可不會手下留情,當即無視了青枝,繼續說起。
離開兗州時,沈扇儀料到了一定會迎上南平王的精兵,那也不打緊,反正只要通知了太守府派人來助,不愁找不出南平王家養的地鼠挖的洞。
不想還沒找到那個地洞,人就來了。雖然不是精兵,卻勝似精兵——是些讓人動不下手的普通百姓。
本來對付這些交州百姓,不交手的話衝過去也可,但這些百姓里還夾雜着南平王的一些心腹走狗,一邊鼓動着百姓動手,一邊又暗箭傷人。
沈扇儀的人要逃,這些百姓紅了眼死命拉住。太守府的援兵到了,又被百姓們紅着眼驅走。
到最後,他們便被趕上了山。
這種境地實在尷尬。只能說南平王實在陰毒,號召力也夠可怕。讓朝廷這邊的人束手束腳,就大大方便了他。況且他這樣任意驅使這些百姓,不會有什麼壞的名頭。朝廷若是對這些百姓動手了,就會被壓上一個“十惡不赦”“□□無道”的帽子。
自古以來,名聲壓死人。一旦朝廷“屠殺無辜百姓”的話流傳出去,恐怕不用南平王鼓動,其他各州的百姓都會惶然無比,到最後揭竿而起,一起摧毀長燁王朝。
樓湛聽得搖了搖頭。
“我還沒問,阿湛你怎麼會來?又是怎麼上來的?”
樓湛道:“這是一個問題,而且你問反了。因為我知道如何上下山的小道,便來了。”
沈扇儀若有所思:“這樣說來,阿湛你對很多山道都很熟悉?”
“從兗州到揚州,略知一二。”
沈扇儀抿了抿唇,揚眉一笑:“這邊恐怕不怎麼需要阿湛你帶我們下山了,不過之後可能就需要了。”
樓湛疑惑地看着他。
“是這樣,我不得不佩服一番南平王,恐怕他這暗道是從二十幾年前、先帝尚在時就開始挖的,每個州暗道的出口都在山上。所以我們才會措手不及,沒料到他們會從山上殺下來。”
沈扇儀笑吟吟的:“可是我不熟悉地形,所以就得麻煩一下阿湛了。”
樓湛頷首,隨即道:“你有法子破局了?”
“事實上,這十餘日我都在破局。”沈扇儀毫不謙虛地指着自己的嘴,“憑這三寸不爛之舌。可惜每每下山講到興酣之時,交州百姓都快信我了,南平王的手下又跳出來壞事,呸。”
能讓一向注重自己儀態的沈扇儀“呸”,可見這連日來南平王的手下把他氣得有多窩火。
“方小將軍了?”
“帶着人在巡邏,那小子出了京就不願意聽我的話,這不,才剛出去。瞎溜達個啥?待我找個時間非揍他一頓不可。”
看他這樣生龍活虎的,樓湛心中也松下來,唇邊不由染了淡淡笑意,指了指身邊的青枝:“那你今日下山去鼓動你的三寸不爛之舌時,就帶着青枝去吧,誰敢打斷你說話,青枝會幫你讓那人再也說不了話。”
沈扇儀不滿:“咦,莫非阿湛不來看看我的英姿?”
樓湛笑了笑,還沒來得及說話,深自靈魂的疲憊感傳來,她眼前一黑,還是昏厥了過去。
沈扇儀的臉色立刻就被嚇白了,一閃身掠上來抄手抱住樓湛,慌亂吼道:“怎麼回事!”
青枝翻了個白眼:“這種時候身手倒快了。累暈的,連着幾乎不眠不休地趕了好幾日,不暈才怪,適才一直強撐着聽你廢話呢。”
洞中光線昏暗,沈扇儀一開始只想着進來好讓樓湛少受點寒風吹,進來了反倒沒注意到樓湛近乎要昏厥的慘白臉色,沉着臉往她脈上把了會兒,確認確實只是疲勞過度,才稍稍安心。
沉思了一下,終究不能只顧着自己的私情,沈扇儀出去叫了兩個親信守在洞外保護樓湛,瞥了青枝一眼,不再是慢悠悠的討打模樣:“走吧。今天就靠着你揪出搗亂的人,讓我說服那些百姓了,速戰速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