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第七十三章
崔公公是細作一事,蕭華三人早有預料。
看了看渾身發抖的崔公公,蕭華不由捏了捏眉心,有些煩躁的樣子。好在他雖然心善,也念舊情,卻不是慈悲為懷的僧人,知道什麼該饒恕,什麼不該。當即便以串通之罪將其打入天牢,擇日斬首。
江家多年來護持玉璽有功,如今江錦被南平王抓去,蕭華不可能坐視不管,必須要作出點什麼。但江錦被擄走,又不可能大張旗鼓去要人。
樓湛看向一直沉默不語的祝七,頷首道:“雲京現下雖然不算太平,但也不會有什麼威脅了。閣下護持我多年,也該回去了。”
祝七眼睛微微一亮,隨即想到什麼似的,搖了搖頭。
他從江錦那兒接到的命令便是寸步不離地保護樓湛,十年如一日。雖然擔憂江錦,但江錦下的命令,他必須誓死聽從。
樓湛也知道他在想些什麼,抿了抿唇,道:“舅舅讓你來保護我,對不對?”
祝七點頭。
“你也得聽從我的話?”
祝七遲疑了一下,點頭。
“那好。”樓湛看着他,竟然笑了笑,“我命令你去救我舅舅。”
祝七張了張嘴,還是更傾向於江家那邊,沉默了半晌,拱手道謝。蕭華則是點了跟隨在身邊的兩個暗衛,跟隨祝七一同去救江錦和江蘊采。
事不宜遲,三人即刻出發。
結果這檔子事還未畢,樓湛都還來不及喘一口氣,又出事了。
前方傳來消息,揚州失陷。
揚州兵力薄弱,已經被拿下了。鎮守揚州的太守王堰昏迷不醒,府丞張影拚死抵抗,卻又因交州百姓束手束腳,最終被南平王擒下,生死未卜。
另一道消息卻未傳出。
前往南方的沈扇儀與方垣還未來得及同其他分散開的軍隊碰頭,便在豫州迎面碰到了平民軍隊——南平王多年來,派人潛在幾個大州,便是為了偷挖暗道,從揚州入,在接近徐州的地方開始挖向雲京。
南平王派交州百姓從暗道進發,趕在沈扇儀等人之前趕到了豫州,在豫州一座山前,將他們逼上了山。此時尚在冬末,天寒地凍,冰雪未融,在山上根本沒有糧草補給。但山下數以千計的平頭百姓提着柴刀斧頭虎視眈眈,實在令人頭疼。
衝下山,裝備精良訓練有素的雲京甲士一個頂十個,並不畏懼這些百姓。但若是殺了這些百姓,先不說南平王會藉此如何造謠蠱惑人心、又會讓其他地方的老百姓更加人心惶惶,沈扇儀和方垣首先就狠不下這個心。
這些百姓並非真的想要造反,只是被南蠻子入侵害得顆粒無收、窮困潦倒,而朝廷遲遲未接到求助沒有動作,由此被南平王蠱惑,想要推翻無所作為的“庸君”。
但若是不殺,他們只會被逼在山上活活餓死,眼睜睜看着南平王的大軍衝上雲京。
若實在被逼到最後一步,也不得動殺手了。
揚州失陷的消息一傳出,雲京再次震動,這一次終於沒有人再像以往那般悠閑自在,只以為是一次不足為奇的藩王謀逆。連雲京的長街上也充斥着一種惶惶然的氣息,雖說庶民不可議政,卻還是到處都有人在討論着未來會如何,政局會如何。
彷彿要變天了一般。
樓湛面無表情地掃過比往常蕭瑟了不知多少的長街,抿了抿唇,直直走到皇城之下,晃了晃手裏的通行腰牌。沉着臉走進宮中。
沈扇儀和方垣被困的消息今早才傳來,蕭淮本想和她一起進宮,身體卻在這關頭出了岔子,一張口就吐出一口血,差點在她面前再次倒下去。
樓湛因這一茬心中更為沉重,臉色冷若冰霜,踏進御書房時,渾身都帶着一股寒氣。
蕭華的臉色也不好看。
要解決南平王,其實也不是那麼困難。壞就壞在,他懂得利用人心,利用百姓。他可以肆無忌憚地欺騙、蠱惑百姓為他送死,朝廷卻不可以毫無顧忌地屠殺那些百姓。
可是要說服他們,卻又極為困難。
南蠻多年進侵,南平王都未曾上報朝廷,交州的百姓年年失望,對朝廷極度不信任,又怎麼可能相信朝廷的說辭。
如今大將和軍師被困,其他零落分散的軍隊也不敢往那群百姓那兒湊,情勢大不好。
樓湛同蕭華沉默相對許久,突然拱手跪下,沉聲道:“請陛下派臣前往豫州。”
蕭華眸中掠過一絲驚詫,斬釘截鐵道:“不可能。”
無論樓湛是不是他未來的弟媳,他都不可能派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前去那種危險之地。若是此前,江家的高手祝七還在樓湛身邊,他還有可能考慮一番,但如今祝七已經離開,就不可能派樓湛去這極有可能送命的地方。
樓湛知道蕭華的顧慮,繼續道:“陛下,沈大人與方將軍被困的山,名為雨嶺山。臣與世子出京周遊時,曾到山上探過,知道可以從何處找到小道下山。此項任務,非臣不可,懇請陛下以大局為重!”
當初她同蕭淮解決了廖松一事後,曾在豫州逗留多日,也回了一趟雨嶺村附近,上了雨嶺山一趟,記錄了山上壯景。
小道之事,也非虛言。樓湛從來不是張口胡說的人,況且這種時候,容不得人胡說八道,拿大局開玩笑。
蕭華沉默了一下。
他不放心樓湛一個人去,但他身邊已經派出兩人,不能再動暗衛。派其他人跟隨,一是不放心,這種時刻不了解的人都有可能是細作。二是人多眼雜,難免讓人惦記上,而且行程也會減慢。
可是樓湛不得不去,沈扇儀和方垣不能停在那山上,更不能折在山上。
他心中糾結萬分,門忽然被人從外頭叩了叩,青枝的聲音清晰的傳來:“陛下,屬下可以進來嗎?”
蕭華愕然了一下,瞬息間明白過來,不由搖頭:“進來吧。”
青枝笑嘻嘻地推門而入,沖蕭華行了個大禮,才直起腰道:“咳,陛下可別給屬下判死罪,屬下只是聽從主子的命令隨樓大人而來。”頓了頓,他道,“主子知道樓大人進宮是為何,特派屬下跟隨樓大人出京,保護樓大人。陛下自可不必擔憂。”
讓青枝跟上的確可以,畢竟青枝的功夫有目共睹。
可是青枝離開了,蕭淮身邊便沒人了。
蕭華沉吟半晌,猶豫不決,最終,還是沉着臉道:“保護好樓大人。這些日子,臨淵和樓家兩位公子會被接到宮中好生保護,樓湛,你不必有後顧之憂。”
未曾想到蕭華會准許樓息和樓挽進宮,樓湛怔了一下,想到樓挽的身份,眸色一暗,還是默默點了點頭。
事不宜遲,蕭華當即派人備上了兩匹好馬和乾糧,將兩人送出宮。樓湛還來不及去同蕭淮和樓家眾人道別,便再次踏上了出京之路。
只是和上一回不同。上一回,雖然前途未卜,生死不知,有蕭淮在側,卻安心沉靜,不急不緩。這一回卻火燒眉毛,刻不容緩,前面縱是刀槍箭雨,血影紛亂,也不得退卻。
快馬加鞭,一路上,樓湛和青枝幾乎不停歇,只望着豫州雨嶺山而去。原先走好幾日的路程,也半日趕過。
趕至兗州邊界,離豫州只有半日不到的路程時,已經是第七天。近乎七天不眠不休地趕路,風餐露宿,確實難熬。江柯能在短短的十日從遙遠的雲州趕來,確實是了不得。樓湛心中邊想着,眼前一黑,一個不穩便從馬上墜下,差點暈厥過去。
青枝着實嚇了一跳,不顧樓湛反對,拉着她就在邊界一處小鎮上找了家客棧稍作休息。
雖然平時不太着調,關鍵時刻青枝還是嚴肅無比的。他板著臉,嚴肅地道:“樓姑娘,我知道你心急,但是沈修不是那麼容易死的,你別太急了,小心過頭了,壞了自己的身子。”
樓湛喝了口熱茶,垂下眼帘不語。
除了真正的急大事外,她確實因沈扇儀的安危而心急如焚。
沈扇儀於她,是不同的。對待陳子珮,她是最乾脆的朋友之情,對待沈扇儀,除了友情外,還有幾分知己、感激之情。
感激前世時,她幾乎一無所有時,還像個太陽一般燦爛耀眼照射過來,給予她幾分溫情的沈扇儀。
熱茶入喉,暖意融融。樓湛定了定神,忽然察覺到四肢百骸、靈魂深處都傳來深深的疲憊感,她忍不住伸手揉了揉狂跳不止的太陽穴,眼前一陣陣的發暈。
她快到極限了。
但是現在不能倒下。
樓湛狠狠搖了搖頭,清醒了下,深深吸了口氣,灌下一口濃茶,匆匆解決了飯食問題,在青枝無奈的目光里,翻身上馬,繼續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