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王爺與婢女(八)
六月的暑氣已隱隱冒頭,端午時節的熱鬧勁兒方才過去不久,京城卻陷入了一片慘淡愁雲之中。
回府時已近黃昏,單逸塵周身疲累不堪,對迎上前的管家丟下一句:“讓芙蕖苑備膳。”便邁步往主屋走去,身後是垂首跟隨的許晁。
夏季初至,熱浪猖獗,原本一派平和安寧的京城,竟忽然鬧起了時疫。大批平民卧病不起,更有不少人已死於重病,一時人心惶惶。皇上對此深感憂心,勒令太醫院加快制定救治方案,並準備親自前往病者隔離區探望,安撫躁動的百姓。
單逸塵得知兄長作此打算,當即入宮覲見勸說他打消念頭,然兄長堅持不下,便只好主動請纓,以皇家人的身份代他前去慰問。近幾日病況愈發嚴重,他幾乎每隔一兩日便領人親自去各個隔離區送藥材、分發粥食,午時出酉時歸,忙得不可開交。
“許晁,辛苦了。”
單逸塵高坐與書案之後,交代了心腹需安排下去的事後,兩指揉了揉眉心,沉聲說了這麼一句。
這幾日許晁一直跟着他進出各處,事事親力親為,做的活兒絕不必他少,且面對的皆是身患時疫之人,哪有幾人不覺害怕,許晁從未有過怨言,也實屬難為了。
“謝王爺體諒,屬下並不辛苦。能助王爺一臂之力,屬下心裏覺着甚是高興。”許晁倒是不含糊,真心實意道。
聞言,單逸塵只微微頷首,道:“下去休息吧。”
“是。”
許晁行禮告退,他回內間換了身乾淨衣袍,讓小太監將外出過的衣衫抱去洗了,這才往芙蕖苑的方向走。
月色清明,他緩步走着,遙遙便瞧見後院那一方熒熒的燭光,柔和溫暖,腳下的步子不自覺便快了幾分。
“王爺。”
靠近屋前時,守在門兩旁的婢女躬身問安,他目不斜視往裏頭走,一眼看見了正在布菜的阮墨,恰聽見他進來的聲響,回首揚唇笑道:“王爺來了?”
單逸塵凝眸,望着她未施粉黛的臉龐上淺淺的笑,一身淡黃色衣裙素凈可人,淡淡地“嗯”了一聲,幾步於主位落座。
明明他差人送過來的衣裙各式各樣,她卻似乎總喜歡穿些素凈淡雅的,也甚少在臉上塗抹那些散發著難聞香氣的脂粉,就這般安安靜靜站在那兒,落到他的眼裏,竟是莫名地令人舒心。
“王爺請用。”
面前遞來一雙玉筷,他抬手接過,端起飯碗開始用膳,她便也坐在他身側的位置上,執筷夾菜。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阮墨知他近日公務繁忙,想必疲憊得很,也沒怎麼開口,只在飯吃了一半時,輕聲問了一句:“王爺,這幾道菜合胃口嗎?”
單逸塵不咸不淡地回道:“尚可。”
她抿唇笑了笑,不再多言。
飯桌上又靜了下來,唯有極其細微的碗筷碰撞聲,微不可察。
其實單逸塵這話說得有些違心,桌上的分明全是他喜愛的菜色,又豈止是“尚可”?
最初因她平白被他佔了身子的愧疚而納了她為妾,不過多了這麼一房姨娘,於他而言並無多大變化,平常該如何還是如何。只是偶爾用膳時桌上多了一人,或是夜裏歇覺時榻上多了一人,僅此而已。
然又似乎有什麼不同了。
比如他處理公文時,會忽然想起待在後院的她,想她正在做何事。又比如某日得了空上芙蕖苑用一頓飯時,會暗暗猜測她今兒穿什麼衣裳迎接他,備了哪些他愛吃的菜色。
出府辦事時,經過一家首飾鋪子,會動了買一件送她的念頭。
入宮赴宴時,看着滿桌豐盛的山珍海味,會想起在芙蕖苑那兒,寥寥數道卻異常可口的家常菜。
……
他總是情不自禁地……想她。
回過神來,他朝阮墨的方向瞥了一眼,卻見她正要放下筷子,碗裏還留着小半碗飯,不由得皺眉道:“吃這麼少?”
她手一頓,維持着將放未放的姿勢,愣愣地看向他:“我……”
“飽了?”他掃了眼她面前幾乎未動過的菜,眉心皺得更深,冷聲道,“再吃點,莫要晚上又說沒有力氣。”
阮墨頓時俏臉一紅,心道這人怎麼能如此……若無其事地說那些事兒,撇撇嘴,重新端起了飯碗。
其實她確實並未吃飽,但眼看着單逸塵已然放下碗筷,她又怎好意思厚着臉皮繼續吃,於禮不合,於是只好跟着也放下了。
誰知會被他一眼發現,還冷冰冰地怪她吃得少……
阮墨在心裏默默哼了一聲,便放開肚皮,直吃得微撐着才罷休。一抬頭不見了單逸塵的蹤影,她喚了伺候的丫鬟過來問,才知他已到屋后沐浴去了。
說起來,她住的這屋得天獨厚,後頭有一方天然溫泉,雖然並不算大,但容下一人綽綽有餘,而且有舒筋活絡的功效。有時她被某人折騰了整夜后,腰酸背痛,靠在裏頭泡上半個時辰,便覺渾身輕鬆,真可謂妙極。
不過若單逸塵來了,她至多是服侍他沐浴的份兒,就沒法獨佔這方溫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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料着一會兒給他搓背時會弄濕衣裳,阮墨脫了晚膳前才換上的衣裙,換了身輕便些的,這才穿過短廊,來到屋后的溫泉處。
這方溫泉的神奇之處,還在於其冬暖夏涼,此時正值夏日,並無白霧氤氳之景,四下清晰易見,故她一掀起垂掛的布簾,便看見了背靠池邊坐在水中的男人。
他仰着頭閉目養神,大概曉得是她來了,聽了聲響也不睜眼瞧,直到她從旁邊木架上取來搓澡巾,踩着水跡走近身邊,才緩緩掀起眼皮,那雙沉靜如水的黑眸,靜靜望着跪坐在池邊,同樣垂首看他的阮墨。
單逸塵的雙眸深不見底,彷彿能將人吸入旋渦一般,阮墨愣了會兒神,立刻將視線挪開了,並未留意男人輕不可聞的一聲輕笑,俯身讓搓澡巾沾了水,便扶着他的右肩,開始給他搓背。
她的手從來偏涼,而他卻截然相反,此刻掌心貼着他熾熱的肌膚,不知何故,竟似是熱得發燙,幾乎欲抽回手去,連帶着雞皮疙瘩也起了一層。
然待阮墨一路往下,看見那十數道縱橫交錯的傷痕時,即便並非第一回見到,卻仍是如初見般停住手,獃獃地看了會兒。
深淺不一,卻刀刀狠厲。
雖說如今尚在夢中,但那種深深刻於記憶之中的痛楚,未親身經歷,卻勝如親身經受,必然無法忘卻,每每憶起都只會是可怖的折磨。
將近二十道猙獰的疤痕,死死爬滿了他結實的背脊。
……該有多疼呢?
她這輩子經歷過最大的痛楚,便是被他佔有的那夜,可這些……比她還疼十倍百倍吧?
即使知曉早已結痂成疤,不可能再有任何感覺,可只要觸碰到這些刀痕,想像一下當時他所承受的痛楚,她總是忍不住難受。
就彷彿有一根細細的針,在心頭刺了一下,滲不出血,卻隱隱作痛。
察覺到她的走神,單逸塵側頭朝後瞥了一眼,恰好撞見了她滿臉不忍盯着他背的模樣,那雙杏眸恍若蒙了一層水霧般,連他側過臉都未曾發現。他毫不懷疑,倘若自己將背上傷痕的來歷說出來,她立刻就能哭出一缸眼淚來。
他生平最對付不了女人的眼淚,為了避免自己陷入這種困境,便將那些陳年舊事壓下去了,抬手覆上她搭在他肩上的手,扣在手心裏揉捏兩下,又貼着唇輕咬了一口,留下淺淺的牙印。
阮墨突覺手背一痛,一回神見到男人正拉着她的手在……當即便要將手縮回來,驚呼:“你……你幹什麼咬我手……”
單逸塵早有預料,力道不大卻扣得死緊,她抽了兩下,愣是沒法抽出來,只好憤憤地“哼”了一聲,垂眸不理會他。
可他顯然不打算放過她,薄唇印上他咬過的地方,輕輕摩挲,笑意勾人:“不咬這裏,莫非……你想我咬別處?”
這人是屬狗的嗎?咬什麼咬……
阮墨正要反駁,突然反應過來話里的意思,尤其是對上他意有所指的眼神,登時杏眸一瞪,羞憤得小臉漲紅:“你……放開我!”
“哦?”他似是聽到什麼笑話一般,非但不鬆開分毫,反而使力一拽,一下便將身後的人兒扯得撲在他肩上,一側臉,與她相隔不過兩寸之距,微微勾唇,“若我不放呢?”
近在咫尺的那張臉好看得不像話,一說話,溫熱的氣息如羽毛般輕撫她的臉龐,只覺滾燙得要燒起來了,哪還有心思想那“放不放”的問題,口齒含糊道:“不放……不放就……”
“如何?”他好整以暇,等着她回答。
阮墨不說話了。
反正說了他也不會放手,故意這般問她,還不是為了逗她玩兒,她才不要如他的願。
但下一瞬,她便想說也說不出來了。
單逸塵稍一往前便吻住了她,另一手壓上她的後腦勺,不容她後退,靈活的長|舌滑過她的嫩唇,在她失神之際撬開齒關,強勢闖入,迅速勾|纏住退縮的丁香,深深吮|弄,將她殘存的神智徹底覆滅於他的攻勢之下,只能仰頭承受他的深吻,毫無反抗之力。
似是不滿足於這個姿勢,他伸臂勾住她的腰間,微一使力便將她整個人抱落水中,頓時水花四濺,衣衫鬆散,他退開幾分,還未等她喘息個夠,又俯身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