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七章

7.第七章

季迦葉看了顧菁菁一眼,抿着唇,沒有說話,而是慢慢望向劉業銘。金絲鏡片後面,他目光一直是那樣,沒有溫度,像涼滑的水。

水是有壓力的……劉業銘硬着頭皮介紹道:“先生,這位是顧菁菁小姐。”

季迦葉轉眸,重新看向顧菁菁。顧菁菁沖他微笑:“季先生,你好,我是沈總的秘書顧菁菁。”

季迦葉略略點頭:“顧小姐,你好。”一派彬彬有禮的紳士模樣。

顧菁菁解釋說:“余助今天還有別的工作,所以沈總安排我過來。”

“哦?”季迦葉微妙一頓,旋即淡淡的笑,“好的,顧小姐請。”

要陪季迦葉聽戲,顧菁菁本來很膽怯的,畢竟季迦葉身份、地位擺在那兒,跟她簡直就是天壤之別。這會兒相處起來,這人倒是溫柔和煦,尤其微笑的時候,斯斯文文的矜貴模樣,所有清冷一掃而空,宛如晴空萬丈。

偷偷瞧了瞧季迦葉,顧菁菁低下頭。

這人生來就是讓人仰慕的。

晚飯安排在劇院附近,一個僻靜的院子。

這院子外面是紅牆灰瓦,裏面則是雕樑畫棟,竹影重重,藤枝綽綽,襯的這院子清涼極了。四方院子邊上不知從哪兒引的一汪活水,沿着綿延支起的竹子空心架子,汩汩而下,嬌嬌貴貴的養着一缸子睡蓮。

已經入夜,那些或粉或白的花苞悉數羞答答的闔上了,只有如筆似玉的挺翹花束。

宛如暗夜裏窈窕的女人,亭亭玉立。

不知為何,一眼望過去,這院子總彷彿縈繞着別樣的某種曖昧情愫,說不清道不明。

就好像古時候那種風流倜儻的公子哥兒藏嬌的地方,也不管是愛,或是其他,就在這院子裏放肆的旖旎。

那水缸邊緣是光滑的,也不知有沒有人曾扶着那兒,對着滿池綻放的睡蓮,承受來自身後的滾燙歡愛。

顧菁菁萬萬沒想到市中心居然還有這樣一處雅緻的地方,她一時驚訝極了。坐下來再仔細端詳,這屋子裏面更是仿唐式的,四處竹簾半卷,能看到外面的景兒,旁人卻看不清裏面。絲絲晚風透過竹簾吹進來,哪怕沒有空調,卻也足夠涼快。

季迦葉說:“顧小姐,特別抱歉,因為我不習慣空調。”

滿是紳士的體貼,顧菁菁難得被如此對待,反倒一慌,忙擺手道:“不要緊的。”

有人坐在旁邊泡茶,裊裊茶香,清清淡雅。

顧菁菁小心翼翼捧起茶盞,抿了一口。

這茶是真的香啊,入口餘韻綿綿,她品不出是什麼茶,只覺得甘甜清爽。

藉著抬手,她又悄悄打量對面那人。

夜暗了,勾勒出男人沉雋修長的身影。

刀削玉鑿吧,說不出的清冷與好看。

顧菁菁低頭,又抿了一口茶。那茶並不燙舌,卻讓她耳根紅了。

晚上聽的是崑曲,最有名的那一出《牡丹亭》。

聽戲的人不算少,可季迦葉挑的座位周圍卻沒什麼人,偌大的劇場裏,兩人位置挨在一起。顧菁菁隱約能聞到男人身上淡雅的清香。那種味道也許混着酒,也許是那一池睡蓮,還有淡淡的松木香,在他的身上淺淺縈繞着,像編織出的一張鬆鬆的網,能揪着人心甘情願的往裏跳。

餘光里,季迦葉坐姿清雅,長腿輕輕交疊,手擱在膝上,這會兒面色淡淡的,正目不轉睛盯着前面。舞台上是漂亮的杜麗娘,嬌俏的春香,咿咿呀呀的唱着戲詞。

顧菁菁也看向舞台。

如今戲曲也與時俱進了,在劇院裏演出,兩側都有題詞顯示。

可饒是如此,那種戲曲獨有的悠長唱腔一波波襲來,像是最有用的安眠藥,沒一會兒,顧菁菁就開始發獃。那提詞器好半晌才換一句,顧菁菁怔怔盯着,恍恍惚惚的,也不知台上的麗娘究竟唱到那兒了。

中間落幕休息,結束轟炸,顧菁菁終於輕輕呼出一口氣。這樣直挺挺聽了一個小時,還不能看手機,她腰酸背痛,無聊的想伸個懶腰。可季迦葉沒動,她就不好意思了,只能硬熬着。偏偏這人話很少,幾乎不和她說話。顧菁菁低頭,絞了絞手指。

忽然,季迦葉側過來臉,說:“顧小姐,我們走吧。”

顧菁菁不明所以,一愣,季迦葉已經起身。劇場很大,而他站在那兒,身形越發挺拔消瘦。

又是讓人仰望。

“怎麼突然要走了?”顧菁菁訕訕的問。

季迦葉垂眸,口吻淡淡的,說:“怪無聊的。”

逆着光,顧菁菁看不清他的面色,可這一瞬,她卻突然能感受到這個男人骨子裏的冷硬與漠然,也不知究竟對誰。

轉念一想這些原本是屬於余晚的,她心裏又悄悄泛起一些艷羨的澀意。

*

送走顧菁菁,回去的車裏,季迦葉坐在陰影里,面無表情,氣壓有些低沉。

劉業銘坐在前面,直到這會兒才敢轉過身來,解釋說:“季先生,今天我去接的時候,就是這位顧小姐。”

季迦葉不說話,那種低沉便愈發濃重,讓人無端端害怕。

許久,他才淡淡“嗯”了一聲,還是沒什麼表情。

看了看季迦葉的行程安排,劉業銘試探的問:“明天還要約顧菁菁小姐嗎?”

“不必。”

季迦葉懶懶的說。

劉業銘頓了頓,又問:“那要約余小姐么?”

薄唇抿着,季迦葉臉色終於沉下來。他偏頭望向窗外,冷峻的臉上矇著寡淡的夜的光澤,蕭蕭索索,卻愈發勾勒出一絲陰沉。

冷冷一笑,季迦葉反問說:“我很閑么?”

劉業銘:“……”

不知想到什麼,季迦葉又不耐煩的吩咐說:“去見見沈平潮。”沈平潮找了他兩天,挺着急的。

季迦葉沒回酒店,而是去了一處歐式風格的酒庄。

服務生領他進去,最後到了一個小房間,推門進去,沈平潮已經在裏面。“季先生,你總算來見我了!”他手裏拿着一杯酒就迎過來,手裏還有一個盒子,說:“古巴空運來的雪茄,試試么?”

“抽不慣。”

季迦葉坐下來,從自己煙盒裏摸出一支。

瞧出他面色不大好,沈平潮饒有興緻的提議:“要不要叫個女人?”他懷裏就摟着一個,這會兒依偎在他懷裏,嬌滴滴的,軟綿綿的,滿是嬌媚。

女人的香若有似無飄過來,季迦葉冷冷拂過一眼,說:“有事說事。”

沈平潮哈哈大笑,拍了拍懷裏的女人。那女人聽話的起身離開,房間裏只剩他二人。

沈平潮湊過去,壓低聲說:“聽說我大哥安排秘書陪季先生去聽戲、吃飯了?”

“嗯。”

季迦葉眯起眼,緩緩抽了一口煙,眸色還是冷。

“季先生,你可是說要幫我的,總不會倒向我大哥吧?”這兒沒別人,沈平潮說的直白。

季迦葉淡淡看向他。雪茄混着香煙的煙霧慢慢繚繞開,讓他的眼裏又蒙上一層看不透的東西。

季迦葉笑:“我可以幫你,但我怎麼做,你不能干涉,而且——”頓了一頓,季迦葉望着沈平潮,說:“我要你手裏百分之七十的凌睿股份。”

這個條件真的太不客氣了!

偏偏季迦葉說這話時輕描淡寫,根本不在意他人的感受。

這就是他的條件,沒有商量的餘地,別人只能臣服。

沈平潮猶豫了,訕笑道:“這不大好吧。”

季迦葉也不在意,他說:“不勉強,沈先生可以慢慢考慮。”掐滅煙,季迦葉起身離開。

反正着急的不是他。

*

真正着急的,是沈長寧。濱海這個項目老爺子盯得緊,他壓力實在太大,遲遲找不到突破口,又和季迦葉搭不上關係,又怕被沈平潮捷足先登。

周一,他一個電話喊顧菁菁到辦公室。

見到沈長寧,顧菁菁這才想起來沈長寧叮囑她試探季迦葉口風的事……戰戰兢兢的,她彙報道:“沈總,我忘了。”

一聽這話,沈長寧能被這小丫頭氣死,“你還有什麼沒忘?”這人難得發脾氣。

顧菁菁揪着手沒說話。拂了她一眼,沈長寧說:“那他後來找過你么?”這個“他”自然指季迦葉。

顧菁菁搖頭:“沒有。”

沈長寧不由蹙眉,季迦葉這個人難請的很,除去上次市裏面組織的酒會,極少見他露面。

眸子轉了轉,沈長寧還是想到了余晚。

他起身,走到窗邊。

撥下百葉窗,沈長寧慢慢審視外面的余晚。

辦公桌前,余晚頭髮綰着,身形略微單薄。

沈長寧皺了皺眉。

周五下班前,沈長寧突然喊住余晚,說:“余晚,明天陪我去一個活動。”

“明天的活動?”余晚聞言,只覺得莫名其妙,她是沈長寧的助理,怎麼會不知道還有這樣一件事?

沈長寧說:“臨時的,幾個人出海釣魚。”

余晚沒有多疑,卻蹙眉說:“沈總,我明天沒空。”

“怎麼?”

余晚稍稍一頓,有點尷尬的說:“我明天有個相親。”自從接到江成和夏曉晴的結婚請帖,余晚這幾天能被施勝男嘮叨死。見和江成複合無望,施勝男便開始替余晚張羅相親的事。余晚拗不過她,只答應周六去見一見。

沈長寧忍不住笑了。

他說:“就一個周末,你推一推。”

“好的。”余晚沒有起疑,答應下來。

所謂的出海釣魚,余晚是知道的,像沈長寧這樣的有錢人,就喜歡找僻靜的地方談事情。這種場合人少而且又私密,最適合搭扯關係。而且沈家有一艘遊艇,特別方便。

要出海,意味着要被暴晒。

余晚怕熱,更怕曬,塗了兩層防晒霜,她才出門。

打車到了港口,俱樂部里,沈長寧和其他幾個人都已經到了——都是本市有名的人物。沈長寧摟着慕容靜,其他人身邊也有女伴,有些還不止一個。這樣又熱又曬的天氣,除了慕容靜是一襲旗袍,其他女人皆是高腰T恤和熱褲,或者短裙,青春又亮眼。

在眾人中間,余晚實在別具一格,襯衫和鉛筆裙,完全稱職的助理打扮。

沈長寧看了她一眼,沒說其他的,只讓她先坐一會兒。

也不知還要等誰,余晚坐在那兒,安靜的翻雜誌。

又過去半個小時,終於,有服務生領着人進來,余晚抬眼望過去——

又低下頭,悄悄看向沈長寧。

沈長寧卻沒有看她,只是起身迎過去,笑道:“迦葉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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