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二八章

28.二八章

季迦葉確實遇到了一些麻煩。

發佈會那天,江成被他以那樣羞辱的方式從酒店轟出來,江成怎麼不恨?

一想到不過短短几分鐘,他什麼都沒有了,還有餘晚的不屑和冷漠,以及季迦葉那滿不在乎、寸步不讓的強勢,他就恨不得去拚命!

可是,他根本動不了季迦葉。

這樣的事實,真讓人痛苦。

江家這個工廠是江成父親弄的,江成畢業后就來廠里幫忙,一直到現在。他不可能眼睜睜坐以待斃的。

江成回廠里。

廠里剛剛才三班倒完,一時半刻沒有新訂單,工人們大多無所事事,三三兩兩聚在一起閑聊家常。見江成板著臉回來,都畢恭畢敬喊他“江總”。

這兩個字怎麼聽,怎麼諷刺,江成愣了愣,根本沒答。

夏曉晴迎過來,問他:“怎麼樣,要沒要到錢?”——她不放心別人,現在就算懷了孕,也要親自過來管財務。

江成嫌煩,罵道:“錢錢錢!就知道錢!廠都要沒了,哪兒還有錢?”

“什麼意思?”夏曉晴被嚇了一跳。

“就這個意思!”江成沒好氣。

“江成,你說清楚啊。”夏曉晴有些急。

努力冷靜下來,江成將事情大概說了一遍。夏曉晴一聽,臉上都是慌張的汗,“這怎麼辦?”

江成咬牙切齒:“他不讓我好過,我也不讓他好過!”他走到外面,忙召集職工。

夏曉晴扶着腰,憂心忡忡跟過去。

車間外,職工稀稀疏疏站着。天氣很熱,一個個都想往陰涼地方躲,又小聲議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江成站在稍高一點的地方,舉着喇叭喊話:“大家都知道,廠里前段時間接了一個大訂單。咱們辛苦了一個半月,可是現在北川那邊仗勢欺人,直接不給錢。我這幾天一直在要這筆款子,但那邊已經放話,就是不給咱們一分錢!就是要讓我們沒有活路!就是要看廠子倒閉!就是要逼死我們這些小老百姓!”

他以前是演講社團的,很會煽動人。

聽了這話,底下原本鬆散的職工開始窸窸窣窣討論起來。畢竟誰都不想丟飯碗,誰也不想失業有些年紀大的、快退休的,更是擔憂。

“那該怎麼辦?”有人高聲問江成。

“是啊,江總,我們該怎麼辦?”

眾人臉上凝重起來。

江成達到了目的,他義憤填膺的說:“我們要把這件事鬧大!”

像他們這樣的小工廠要和大公司斗,只有鬧,把事情鬧大了,才有活路。

如今劉業銘進來,將這事兒彙報給季迦葉,季迦葉眉心冷蹙。

“現在怎麼樣?”他問。

劉業銘回道:“從早上到現在,公司樓下就不停有人在鬧,科技園那邊也是,好幾家媒體都在,社會輿論對公司特別不利。”

這事兒本來就是季迦葉霸道無恥,哪兒還會有利?

是有些棘手。

季迦葉起身,走到窗邊。

他低低垂眸。

樓層太高,這樣俯視下去,只能看到渺小的人們,如螻蟻。

玻璃窗上倒映出男人冷峻的眉眼。

劉業銘有些擔憂。季迦葉剛回國,這事如果鬧得太大,無論是對公司,還是對他個人形象,都不好。他提議說:“先生,這事要不要先緩一緩?或者……考慮和解?”

季迦葉偏頭,“我說的話,什麼時候變過?”平靜而囂張的口吻,這便是他。

“那這……”劉業銘只覺為難。

季迦葉走回位置,安排道:“先以公司名義發一份普通的聲明給媒體。至於其他——”視線拂過那篇他和余晚的八卦小報,他說,“等時機合適再一起處理。”

劉業銘不太懂他的意思,季迦葉只是說:“我有其他打算。”

既然他這麼說,劉業銘就不多問了。

季迦葉是個不折不扣的商人,從不會做虧本買賣。

*

北川集團這一道聲明發出去,效果並不好。這種大財閥在普通民眾眼裏天生帶了一些“原罪”,何況,這次季迦葉下手真的太狠,難怪江成要狗急跳牆。

可一連多天,不管江成煽動職工如何鬧,季迦葉就是沉着氣,根本不接招。

或者說,他根本沒有將他放在眼裏。

除了那一道冠冕堂皇的聲明,季迦葉再無其他動靜,網友們便因此罵得更加難聽了。

這些言論余晚都沒有看,只是偶爾聽人說起幾句。

這天下班的電梯裏,顧菁菁又在和別人爭辯:“我覺得季先生是對的,那種小工廠最喜歡鬧事了,只知道要好處!”

“不會啊,”同事反駁,“如果不是季迦葉做的太過分,誰會願意浪費時間鬧事?”

一聽這話,顧菁菁就恨不得吵起來。

余晚全程沒有參與,只是沉默。

其實認真計較起來,這件事有一半原因是她。如果不是她,江成也不會惹到季迦葉。

如此一想,余晚心下有些不安。她認識不少江家工廠的元老,那些人年紀都很大了,不知道這次究竟會鬧成怎麼樣。

可是,漩渦中心的那個人,被社會輿論壓成那樣,仍然不動聲色,沒有一點動靜。

難道真的不在乎么?

不過,他肯定是不會在意的。因為,他根本不把亂七八糟的人放在眼裏,就如當初,他那樣說她。

他一出手,就逼得人走投無路。

冷漠且無情,好像沒有心的。

余晚低低垂眸。

骨子裏那股倦意又悄悄溜出來,捆縛住她的四肢,讓人莫名有些難受。

按部就班的回到家,余晚有些意外的發現夏曉晴居然在。這人肚子已經顯出來很大了,滿臉憔悴,哪兒還像一個白胖孕婦?

見到余晚,夏曉晴連忙走過來,急急喊道:“余小姐。”

余晚看了看施勝男,施勝男得意的使了個眼色,滿是出了口惡氣的風光……余晚看在眼裏,只覺得累。她重新望向夏曉晴:“夏小姐,你怎麼會在?”

夏曉晴也不拐彎,只是求她:“余小姐,這次還請你幫幫江成吧,麻煩替江成在季先生面前說說話。”——實在是無論他們怎麼鬧,季迦葉就是不搭理,他的不在乎、不在意,襯的他們像個跳樑小丑似的收不了場。他們就急了。

余晚自然會意,她這會兒直接拒絕:“我幫不了你。”

夏曉晴見狀就要哭:“余小姐,我、我、我給你跪下了。”她說著真的要跪,扶着腰,又那麼大的肚子……余晚蹙眉,忙扶住她。

握着她的手,夏曉晴說:“余小姐,求求你幫我們這一次,在季先生面前說說。以後我和江成絕不會再在你面前礙眼!你要什麼條件,我們都答應!”

那樣的委曲求全,哪兒還是當初那個囂張至極來找她的女人?

余晚嘆了一聲,說:“我真的幫不了你。”

讓她去見季迦葉么?

余晚是不會去見他的。

至於原因,她沒法跟任何人說。

余晚決定的事,不會改變。無論夏曉晴怎麼求,她都一口拒絕,最後,夏曉晴實在沒辦法,哭哭啼啼的走了。施勝男逮着機會,連忙八卦:“余晚,那個‘季先生’是誰啊?”

余晚還是累,她敷衍道:“一個老頭子。”

“老頭?多老啊?”施勝男窮追不捨。

余晚回房,關上門,有些不耐煩的說:“七老八十了。”

外面“噢”了一聲,明顯失望,這才沒動靜。

抵着門,這一瞬,余晚好像突然沒了力氣。

暗夜已經降臨,就這樣沿着她的柔軟起伏,慢慢靠近,慢慢貼着她。

透過這樣的夜,她好像又看到了那個人的眼。

他對她笑。

余晚闔上眼。

脖子裏涼絲絲的,一點點蔓延上來,到她的唇畔,輕輕的觸碰……余晚一顫,再度睜眼。

虛無的暗夜裏,還是有人對她笑。

涼薄的鏡片後面,有着一雙好看的眸子,蘊着最為放浪和頹靡的眼神,墮落到極致,那樣直直看着她。

她在他的眼裏,就是一個純粹的女人,一個他試圖征服的女人。

他毫不掩飾這種欲.望。

他就用這樣的慾念撩撥着、勾引着她這具冷漠的身體。

耐性至極。

偏偏,似乎就是靠着這樣的耐心,他一點點看進了她的心底,帶着那種陌生的讓她戰慄的原始情潮,碾碎了她的面具……叫她羞恥而難堪,無處遁形。

余晚無力的耷拉下頭。

……

夏曉晴從余晚家裏出來,夜色里,江成問她:“怎麼樣?”

夏曉晴腫着眼搖頭:“她不答應。”

江成沉着臉,道:“既然季迦葉不搭理,那只有再鬧大一點!”

“怎麼?”夏曉晴一驚,忙抓着他的胳膊,“你別做傻事啊……”

江成拍了拍她的手,說:“我去找老楊。”

*

最近濱海項目招標,季迦葉和張書記那邊打過招呼,沈長寧便帶着營銷部的人去投標了。

這幾天余晚和顧菁菁工作分外悠閑。余晚今天要去沈家別墅那邊,她正在整理東西,忽的,身後的顧菁菁“呀”了一聲,說:“有人要跳樓!”

余晚蹙了蹙眉,走過去。

原來還是季迦葉那檔子事,顧菁菁一直在關注,整天在余晚耳朵邊嘮叨。

因為江成他們鬧了這幾天,季迦葉根本沒接招,這事涼了好幾天,似乎就有職工沉不住氣,想要跳樓了。

現在是網絡時代,這種消息總是傳得很快。照片上那個要跳樓的,余晚還認識,姓楊,是廠里年紀最大的一個職工,眼看着就要退休,拿退休金的。現在突然想不開,恐怕還是被季迦葉逼的。

顧菁菁不免擔憂:“如果真跳樓了,季先生會不會有事啊?”

余晚沒說話,她只是回去繼續收拾東西。

見余晚這樣漠不關心,顧菁菁不由好奇:“余助,你都不擔心的么?”

“擔心什麼?”余晚頭也不抬。

“擔心季先生啊。”顧菁菁自然而然的說。她也看到了季迦葉和余晚的八卦報道,心裏雖然酸溜溜的,但也只有羨慕的份。

季迦葉那種人,高高在上,本來就不是她該奢望的。

其實,她覺得余晚也有些配不上,可是,她也只是這樣悄悄想一想。

余晚手中動作一停,她垂眸說:“那是他們公司該擔心的,和我們無關。”

公事公辦的口吻,好像真的不在意。

顧菁菁撇撇嘴,便不再問了。

余晚提着包,面無表情的下樓。

外面太陽很毒,曬得直晃人眼。怔怔在大太陽底下站了一會兒,余晚才伸手攔了出租。

“小姐,去哪兒?”司機問。

還是怔楞。

沉默了一會兒,余晚終還是報了沈家別墅的地址。

*

既然有人要跳樓,消防過來了,各大媒體也在,還有廠里成百的職工圍觀。

江成在樓下喊話:“老楊,你別衝動啊。”

那個老楊年紀已經很大了,頭髮花白,扶着頂樓欄杆,被曬得眼睛陣陣發黑。他哭道:“我辛辛苦苦在廠里幹了一輩子,要是廠子沒了,我就什麼都沒了,我也不想活!”

江成順勢對在場媒體介紹:“老楊是我們廠最老的職工,現在這樣都是被北川集團逼的,季迦葉他要逼死人了!”

又憤慨道:“我們這幾天,一直試圖想和北川集團建立溝通,但對方根本不在意我們的死活!喏,這是他們讓我們做的零件。”江成給媒體展示。

天氣熱的人發暈,說完這一大段,江成抹了抹汗,又往外瞟去。終於,一輛車過來,停在廠區外面。

季迦葉從車上下來。

一絲不苟的商務西裝,眉目冷峻。

澄澈發亮的天際下,只有他一身深色,沉沉的,勾着人的視線。

見到季迦葉,有人便認出他了,這會兒高喊道:“就是他!就是他害得咱們一分錢都拿不到!”

這麼一喊,其他職工也跟着躁動起來,罵得也更為難聽。

季迦葉面容淡漠的走過去。

那些謾罵就在他眼前,耳朵里,他仍舊沒有丁點表情。

江成咬牙切齒:“季先生,你終於來了!”

季迦葉並沒有理會他,只是對着眾人,他說:“我今天之所以過來,是要做個澄清。首先,我早就和江先生說過,我會全盤接受這家廠,同時,我不會裁員,所有在職員工全部併入北川集團。我不知道,江先生為什麼一直沒有向大家提這一點,讓大家誤會。”

他聲音清朗,極有說服力。

一聽這話,眾人面面相覷,看看江成,又看看季迦葉。

他們原本只是擔心失業,這樣一來,好像連鬧的理由都沒有了。而且,併入大公司,福利這些更加有保障呢。一時人心鬆動,你推我搡。

“至於江先生——”

季迦葉漫不經心轉眸,終於望向江成。

他的眼神是冷的,讓人莫名發憷,江成嘴裏卻說:“我怎麼了?”

季迦葉淡淡的笑:“你煽動他們來鬧,難道不是為了一己私利?還有,”他指了指樓上的老楊,“如果我今天不出現,這位騎虎難下真跳樓了,是算你害死的,還是我逼死的?”

他一頓,還是涼涼的笑意,季迦葉慢條斯理的說:“江先生,你心裏應該很清楚。”

他威脅他,還將他的面目揭露在眾人面前!

可分明是季迦葉做的過分、無恥、下了狠手,但到最後,似乎通通成了江成的錯!

江成手攥着,輕輕顫抖。面前這個人實在太可惡,明明是他的錯,現在卻來倒打一耙,叫他變成了惡人!

怎麼會有這麼無恥的人?

江成氣得發抖,怒不可遏,直接操起手裏的東西就砸了過去!

他手裏拿的是一個零件,給媒體做展示用的,有一點沉。

很奇怪,季迦葉也沒躲,而是定定看了他一眼,江成還來不及細想那個眼神是什麼意思,手裏的東西已經掄到季迦葉胳膊上。

砸在胳膊上是沒有聲音的,掉在地上,倒是梆的一聲,眾人嚇了一跳。

季迦葉微不可見的蹙了蹙眉。

……

余晚到沈世康那兒,還沒來得及說工作,倒是沈世康說:“小晚,看新聞了么?”

“什麼?”余晚一愣。沈世康便示意她看新聞。余晚看本地電視,上面恰好停在季迦葉受傷的那一幕。同時,主播還在說,季迦葉季先生同時承諾所有職工併入北川集團,不裁員,也不區別對待,更不會追究江某的故意傷害罪……真真是奇怪了,所有媒體輿論瞬間反轉,余晚不免詫異。

沈世康笑:“季迦葉那天來找過我,他找我要媒體的資源幫忙。我還覺得奇怪呢,他怎麼一直按兵不動。原來他沉了這麼多天的氣,就是為了將人逼到絕路,來這麼一出苦肉計。”——季迦葉在這事兒上面根本不佔理,如此一來,他倒是變成了受害者!連對員工的好,都成了閃光點!

余晚卻惘然未聞。

看着電視裏,季迦葉垂在身側的那條胳膊,她默了默,低下眼。

這天沈世康還是留她吃晚飯,余晚吃了兩口,便擱下碗筷。

“咦,小晚,不吃了?”沈世康問。

余晚抿唇笑道:“我不太餓。”

沈世康點點頭,說:“那也不留你,讓司機送你。”

“不用不用。”余晚說,“時間還早,我自己走走就好,反正山下有公交,還能叫車。”

聽她這樣客套,沈世康不大高興:“小晚,你還和我客氣?”他說著叫司機過來。余晚推辭不掉,只能坐沈家的車離開。

車上有點暗,沿着山路開出去。

余晚側身,往某個方向看了看。

暗夜靜悄悄的,點綴着星星點點的光,叫人辨不清方向。

余晚回過身。

手機被她握在手裏,點開通訊錄,從頭翻到尾。停在一串號碼上。

她握着手機,心裏莫名有些慌,有些難捱的亂。

這種亂讓她有些坐立難安。

沉默片刻,余晚對司機說:“麻煩停一下,我在前面買些東西,待會兒自己回去就好。”

司機和她也熟,自然而然道:“余小姐,我在這兒等你吧?”

余晚澀澀一笑,說:“不用的,我待會兒還要順便去看一個朋友。”

“行。”

既然她這麼說了,那司機也不多勉強。將余晚放在路邊,他又說:“余小姐,一個人小心啊。”

余晚客氣的笑了笑。

車掉了個頭,往回開去,燈柱很快就消失在暗夜裏。

余晚停在一家超市旁,她走進去。

已經入夜,新鮮貨架上的東西都賣空了,只剩一些蔫頭蔫腦的小菜。魚缸里,還有幾條魚游來游去。余晚俯下身靜靜看了一會兒,又離開。

她最後挑了些新鮮水果,去探望病人,送這些似乎比較合適。

超市出來,已經九點。

這兒是富人區,叫不到出租車,漆黑的夜裏,時不時有豪車經過。

燈柱掃過來,余晚孤零零的一個人。

勉強回憶了下路線,她提着水果籃,慢慢的,往那兒走過去。

走了將近四十分鐘,高跟鞋磨的腳有些痛。

余晚在外面摁門鈴。

是管家開的門,見到她笑:“余小姐啊。”

余晚微微一笑,道明來意:“聽說季先生傷了,我正好在附近,過來看看。”

她站在門邊說話,裏面不輕不重的,傳來潘菲嘰嘰喳喳的聲音。

小姑娘的聲音總是青蔥又活潑。

余晚默了默,還是笑,她說:“既然還有其他客人在,那我就不打擾了。”

“哎,余小姐——”管家攔她。

余晚一頓,像是想起來什麼,她將果籃遞過去,說:“這是順道買的,祝季先生早日康復。”

余晚抿唇笑了笑,轉身離開。

黑夜暗沉沉的,她今天是黑白灰的經典搭配,走遠一些,就看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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