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實話
他的聲音里,有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他的眼眸中,更有掩飾不住的緊張。
方荷突然就笑了,她眼裏的中二少年,竟然都開始琢磨起——男歡女愛,郎婚女嫁這種事了。
這三年,她還真是錯過了不少。
傅明軒看見她笑,腦海里“轟——”一下就炸開了,長久以來壓抑在內心深處的憤怒和痛苦,都在這一瞬間噴薄而出。
他猛然扣住了方荷的雙肩,又將她往牆壁上一推,陰沉着眸湊近她的臉,質問道:“你真的想嫁給孫壕?!”
他不是沒有見到過,她整天跟孫壕在一起玩鬧,也不是沒有聽說過,她和孫壕之間的各種流言。
他也會生氣,但卻不是像現在這樣——陷入瘋狂,失去理智。
因為他從前一直堅信,那些都不是真的。
然此刻,他卻不敢肯定了。
孫壕對她的好,是有目共睹的,而她對孫壕的態度,也明顯是不同於其他人的。
傅明軒望着方荷,眼底像燃起一簇火苗,不斷升騰,燒得他渾身血液都在沸騰,他扣在她肩膀上的手,不由自主地加重了力道。
自始至終,方荷臉上的笑意都沒有淡去,她像感覺不到疼似的,還朝傅明軒逼近一些,輕問道:“你想聽實話嗎?”
傅明軒雙目微紅地瞪着她,胸膛起伏越來越明顯,眸光開始閃爍,他有些慌了。
他怕自己承受不來,如果她的答案是——她真的想嫁給孫壕。
那他……他該怎麼辦?
“我想嫁的人是你。”方荷驟然出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原來,只一句輕飄飄的話語,也可以把人從地獄送到天堂。
傅明軒怔住了,眸底的痛色盡褪,薄唇抿開一道縫,他似整個人都失去了力氣,握在她肩頭的手陡然鬆開。
“一直都是你。”方荷仿若未覺,繼續朝他笑道。
其實,方荷並沒有說謊,她是真的,想要嫁給傅明軒。
十五年前,她胎穿到了民國,母親是傅家已故大太太的陪嫁丫鬟,父親身份不詳。
傅明軒是二太太所生,嚴格算起來,他其實算是私生子,來到傅家的時候他就已經七歲了。
所以他後來才會被方荷矇騙了年齡,管她叫小荷姐姐。
初時,方荷也只是想捉弄他一下而已,可誰知,傅明軒這一喊,喊了整整七年。
他小時候,其實還是個挺討喜的孩子,不止天資聰穎,而且性格純善,那時候方荷就想——好好養着吧,養大了,說不定還能給自己當丈夫。
後來她真正下定決心,其實是在五年前,那時候傅明軒十二歲,身材和樣貌已經初顯輪廓,說是百里挑一也不為過。
再者,傅家世代從商,不涉軍政,近些年的生意中心也正在往海外遷移。
未來國內的時局一片混亂,各方勢力之間此消彼長,今天你當家,明天他做主。
今天的大富豪,搞不好明天就成了階下囚。
而今天人人稱讚的大英雄,他可能昨天還是個燒殺劫掠的土匪。
方荷想要安穩,抱緊傅家的大腿是不會錯的。
有傅明軒這麼好的資源在身邊,她當然不會捨近求遠,去尋求什麼浪漫的、刻骨銘心的、轟轟烈烈的愛情。
上輩子世界和平,她都沒有遇上那個人,更比說現在,滿世界的硝煙味,她的那個他,指不定早就死了呢。
方荷根本不抱這種幻想。
她今生能有傅明軒,已經是幸運至極了。
雖然,最近這三年,傅明軒性格變得愈發陰沉,對她也是忽冷忽熱,忽近忽遠。
可她也沒有想過放棄,畢竟,他總會長大的。
他總會長成一個英俊帥氣,風度翩翩,進退有度,沉穩可靠的男人。
到那時,她便以溫柔美麗、聰慧優雅的自己,來與他相配。
她想,她等得起時光漫長。
傅明軒遲早是她的人。
然而她卻沒有想到,少年的情竇初開,似乎比她預料的更早。
不過,這又有什麼關係?她直接——上就是了。
“害怕了?”方荷撇着調調,朝他逐步逼近,表白過後,她臉上竟然沒有一絲羞怯。
傅明軒緊抿着唇,凝聚在她臉上的目光瞬息萬變——
先是從驚慌蔓延到喜悅,又逐漸浮現出一抹羞澀,似乎還摻雜着一絲難過,可最後,全都被憤怒覆蓋。
方荷看得一臉驚奇,還沒來得及詢問他怎麼了,就聽得對方突然暴喝一聲:“你想得美!”
簡直莫名其妙。
傅明軒冷冷一“哼”,接着便瀟洒轉身,挺直了腰桿,邁開長腿大步流星地走了。
剩下方荷,一臉大寫的“what’g?”
只能說——這養成之路,並不適合新手操作。
看看她把傅明軒,都養成什麼德行了。
方荷垂喪着回了班,剛一露面,就感覺很多道好奇的目光黏在她身上。
然她只是懶懶地抬了下眼,目光在班裏閑閑地一掃,他們瞬間就老實了。
並不是方荷有多大的威嚴,而是——在她之前,那倆煞星已經震懾過他們了。
方荷面無表情地坐下,陳茵薇跟孫壕就一前一後湊過來了。
“方荷,發生什麼事了?”陳茵薇面帶擔憂地悄聲問道。
剛才她不在教室,回來的時候就聽說孫壕拽着傅明軒去操場了,而且方荷也跟着去了。
本來陳茵薇也打算去看看的,結果剛走出教室,就碰到了一身泥水的孫壕。
任她怎麼追問,孫壕都一副無可奉告的樣子,還阻止她去操場找方荷。
“也沒什麼事,只是勸誡了一下某同學,以後交友要慎重。”方荷避重就輕道。
她才不會說,剛才表白失敗了。
陳茵薇恍悟地點了點頭,以為她是去勸傅明軒遠離那伙校霸了。
可孫壕卻輕蹙了眉,瞥了一眼窗邊獨坐的傅明軒,語氣森涼道:“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方荷,我也勸誡你一句,以後別多管閑事。”
方荷聞言默了默,心道,傅明軒的事怎麼能算是閑事?他的事,就是她的事。
見她沒說話,孫壕便以為她聽進去了,甚是得意地覷了一眼傅明軒,雖然,對方根本沒搭理他。
教室逐漸安靜下來。
上課鈴聲響起的時候,傅明軒突然擱下了手中的鋼筆,側首看向方荷,輕聲喚道:“方荷。”
“嗯?”方荷聞聲抬眸,面帶惑色地看過來。
他額前幾縷微濕的劉海垂下,遮住了眉眼,方荷只能看得到他半張側臉。
傅明軒喉結微動:“回去給我把衣服洗了。”
方荷vs傅明軒,第一回合,慘敗。
可方荷並不會當真給他洗衣服,最多,也就是替他把臟衣服送到後院。
晚飯過後,方荷就“砰砰砰”地敲開了傅明軒卧房門。
站在門口,方荷攤開一隻手,看也不看他,“衣服拿來。”
傅明軒已經換過了睡衣,側開身,指着房間角落裏丟放的衣物,“在那,自己拿去。”
得寸進尺。
方荷怒瞪了他一眼,和解的念頭是徹底散了。
一把推開擋路的傅明軒,方荷三兩步便衝進去,兩指捻起地上的臟衣服,轉身就走。
可傅明軒又堵了她的路,背靠着門框,長臂將門攔住,側目看着她,“這就準備走了嗎?”
“不然你還想怎樣?”方荷秀眉微挑,毫不示弱地瞪回去。
老實說,她想揍傅明軒已經很久了。
但是,在她沒鬧明白傅明軒為什麼會變得這麼扭曲之前,她還得忍着。
“也沒想怎樣,只是忽然覺得——今天周凱說的話,好像也挺有道理的。”傅明軒歪側着頭,認真地琢磨了起來。
“丫鬟”傅明軒指了指方荷,“見到少爺,”又指了指自己,繼續道:“連跪帶拜就先不說了,可至少也該……”
他的臉逐漸湊近,直到貼近她面前不足一拳的位置,食指抬起她下巴,輕聲吐字道:“笑臉相迎吧?”
“呵~”方荷突然輕笑起來。
傅明軒竟然敢跟她玩這種遊戲。
真是自找死路。
“啪”一聲,方荷抬手就把門后的電燈開關給按了下去。
房間裏霎時漆黑一片。
“你關燈做什麼?”傅明軒的聲音里,帶着絲緊張。
反手就打算再把燈打開,可方荷哪能讓他如願,雙臂纏上他的腰,腳腕一勾,帶着傅明軒的身體傾倒。
方荷結結實實地壓在了他身上,在他耳邊呵氣如蘭:“這種事當然是要關上燈才能做啦,開着燈人家會害羞的嘛……”
其實,她這也是第一次勾引傅明軒。
她也緊張,可當她聽到傅明軒心跳如鼓的時候,她反倒一點兒也不緊張了。
“怎麼樣?要不要做?”她的手往下探,隔着他薄薄的睡衣,都能感受到他肌膚上灼熱的溫度。
最後,她的手停在傅明軒的褲帶上,進退不得。
一秒,兩秒,持久的尷尬。
傅明軒還是沒喊停,方荷心一狠,準備扒了。
男子的手突然握上了她的手腕,喑啞道:“你贏了。”
方荷不着痕迹地舒了口氣,動作利索地從他身上爬起來,隨便整理兩下衣服,丟下一句話就走了:“以後少在我面前裝你的少爺范兒。”
如果,這時候傅明軒把燈打開的話,就一定會發現——她的臉紅得跟番茄一樣。
但可惜,他只聽到了她故作鎮定的結束語。
於是,少年的內心更扭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