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酒會

第41章 酒會

拍賣行的年終答謝酒會安排在新年前最後一個周末,北洋拍賣行作為當地頗有影響力的藝術品交易中心,吸引來的客群相對高端,能參加這場酒會的嘉賓非富即貴,要麼身家顯赫,就算不是鑒賞大家,起碼也是個商界名流。酒會伊始,杜家三姐一襲黑色晚禮致開幕詞,杜子聿於人群之中,微笑着對她舉了舉香檳杯。

沈石就站在杜子聿身側半步遠的地方,身形頎長,站姿挺拔,就是個天生的衣服架子。老裁縫手藝好,西裝做得修身妥帖,更稱得這小子寬肩窄腰,長腿翹臀。沈石發現杜子聿在打量自己,眼睛裏浮現出詢問的神色,杜子聿嘴角勾了勾,小聲說著:“沒事,就覺着挺好看的,”被誇獎了,沈石立刻顯出雀躍的神采,杜子聿卻接著說道:“我綁的這個溫莎結。”

致辭結束后開始進入影像回顧環節,杜家三姐這時候施施然走過來,發給他們一人一張抽獎券:“今年的大獎是百達翡麗,既然來了,碰碰運氣?”

杜子聿挑挑眉,把自己的獎券也給到沈石:“你小子撿便宜了,”說著指了指餐枱一側的休息區:“去那等我一會兒。”

沈石點頭,乖乖走向餐區,杜子聿這才衝著自家三姐眨眼:“姐,帶我轉一圈?”

所謂轉一圈,說白了就是引薦,換換名片,閑聊幾句,喝杯香檳,杜子聿一圈走下來,算混了個臉熟。

三姐點了點杜子聿手裏鼓鼓的名片夾:“這些你小子收好了,回去做做功課,春節前你姐飯局滿了,到時候你想見哪些老闆提前說,姐吃飯時叫上你。”

燈光這時候旖旎起來,陸陸續續有一對對的男女攜手走向中央舞池,三姐隨即挽住杜子聿:“陪姐跳支舞?”

杜子聿笑着探身行禮,兩個人走到舞池,隨着輕曼的曲子踱起舞步。

“是不是瘦了?”三姐皺眉捏了捏自家弟弟的肩膀,耳邊就傳來杜子聿的輕笑聲:“姐,這幾天在家懶着,我都重了三斤了。”

“那還是瘦!”三姐哼了一聲,又皺皺鼻子:“換香水了?一股松木味兒……”

“是么?”杜子聿愣了愣,這股類似松木杉木,自然的氣息,是沈石特有的,到底什麼時候自己也沾上了,他也說不清……被三姐說是換了新香水,杜子聿好笑又無奈,只能順着答應:“恩,算是吧。”

“還挺好聞的,什麼牌子?”

“……”杜子聿嘴角扯了扯:“絕版,別惦記了。”

剛好一曲奏完,杜子聿趕緊把三姐讓給其他男人,自己撤出舞池朝餐區走去,遠遠看見沈石被幾個女模特簇擁着,倒是一點不寂寞。沈石本來石刻一樣的面癱臉在看到杜子聿時浮現出神采,他站起身,往前迎了幾步,遞給杜子聿一隻擺滿了小點心的食盤。

“我車礙事了,你去挪一下。”杜子聿冷聲說著,把車鑰匙丟給沈石,後者愣愣的有些無措。杜子聿眉毛一挑,有些不悅的樣子,掃了一眼幾個女模特,不客氣道:“你們找我司機還有事嗎?沒事他要去幹活了?”

也不知哪個女人先“切”了一聲,接着便是此起彼落的唏噓,女人們興緻缺缺地散去,杜子聿冷笑一下,捏了塊綠茶酥大口嚼爛。

“你小子挺搶手么?”他瞥着沈石,沒好氣道。

“……”

抬手扇了扇,驅散那股子脂粉氣,沈石特有的乾淨味道飄過來,杜子聿這才舒心些,剛剛焦躁的情緒也漸漸平復下來。

“你在生什麼氣?”沈石問道。

“沒生氣。”杜子聿撇撇嘴,想到自己剛剛因為嫉妒而惱火,幼稚地像個小學生,臉上就是赧然,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了,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得訕訕嘟囔着:“怎麼還不抽獎……”

“二等獎是什麼?”沈石視線落在餐枱旁一位帶着孩子的太太身上,忽然問起來。

杜子聿的注意力也被吸引過去,不解道:“好像是lv的經典包,怎麼?”

“八成是她的。”

沈石只是隨口一說,卻說得杜子聿一愣,他不禁追問:“你能看出來?”

“有時候,財氣特別旺的人,能感覺到。”沈石說得雲淡風輕,像是印證自己的話一般,視線掃過會場的人群。

杜子聿忽然想到什麼,掏出名片夾,又找服務生要了一支筆:“你告訴我,這些人里,哪些財氣旺。”

沈石雖然不太明白杜子聿在想什麼,但還是一邊看一邊指給他:“t台左邊,黑色西裝,藍條紋領帶的那個;正在倒香檳,棕色西裝,紅色領結的那個;墨綠旗袍,盤發,帶珍珠項鏈的那個……”

隨着沈石一邊說,杜子聿飛快地找出對應的名片,畫上標記。很快一沓名片全部畫完,杜子聿帶着些許笑意看向沈石,嘴角不禁上揚:“好小子,幫了我大忙了!”見沈石不是特別明白的樣子,他便又解釋道:“你替我省去了調查背景的麻煩,剛才這幾分鐘裏,我未來要重點拉攏的買家,全都選定了。”

儘管還是不盡理解,但沈石明白自己幫到了杜子聿,便會心一笑:“你高興就好。”

說話間,苦等了整場的抽獎環節終於開始,三等獎、二等獎陸續抽完,果然剛剛沈石提到過的財氣好的人都有中到獎,等抽到一等獎的時候,杜子聿都不用猜,毫無懸念地抽中了沈石的號碼。

三姐是頒獎嘉賓,看見沈石上來領獎時,也是意外得很,要不是她親自隨機派發的抽獎券,她都要懷疑這個環節是不是有貓膩了。三姐無奈地笑笑,把大獎頒給沈石,心裏想着,自己弟弟被這小子拐走了不算,自己還得搭上塊價值不菲的手錶,杜家簡直是上輩子欠了他的了!

沈石拎着禮品袋回來,直接遞給杜子聿,卻又被杜子聿推回來。對面的人嘴角勾着,眉眼都帶了笑意:“你中的,自己拿着。”

沈石晃了晃禮品袋,就聽杜子聿嘆了一聲,湊過來拿出裏面的盒子,打開來,盒內是一塊皮帶機械錶。

“左手伸過來。”調準時間,杜子聿直接幫沈石戴上,端詳了一下,點頭道:“恩,挺適合你。”

沈石似乎十分中意這塊表,晚宴結束后還總是抬起手臂看幾眼,杜子聿覺得有趣,便講給他怎樣調時間,怎樣看錶。沈石盯着錶盤,忽然問道:“4點46分93秒。能不能調?”

“能是能……”杜子聿愣了愣:“你調到這個時間幹什麼?”

沈石沒有回答,只是執拗地捏着調節鈕旋轉時針分針,直到4點46分,他手指頓了頓,似乎有什麼困惑,又繼續往後調,直至循環了12個小時又回到4點鐘。

“這塊表沒壞?”

“當然是好的,”杜子聿失笑:“可你要打算這麼玩下去,我就不敢保證了。”

沈石抬起頭,有些不解地看着杜子聿,指了指時針:“為什麼,過了4點,這個就不再指向4的位置?”

“機械構造,哪有為什麼?”杜子聿實在搞不清楚沈石在想什麼,無奈地搖搖頭。

“但是,我見過一塊手錶,4點46分,指針指准這裏。”沈石蹙着眉,當真十分糾結這個問題。杜子聿下意識地想說“那塊表壞了而已。”但是這話到嘴邊,忽然就咂摸出不尋常的味道來,這事情……不太對勁!

“你在哪見過這樣的表?”杜子聿謹慎問道。

沈石想都不用想,似乎是這件事的印象太過深刻,足以讓他脫口而出:“在這副身體上。”他說著,指了指帶着新表的手腕:“我進入這副身體之後,第一次醒來,戴在這裏。”他頓了頓,似乎在記憶里努力搜索當時的場景,繼而篤定地確認道:“4點,46分,93秒。”

“為什麼不早說?”杜子聿瞬間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一時間心跳加速。如果說當時的時針並不是指向4-5點間某個位置,而是準確的指向4點,那就有可能時針分針秒針都是被人為撥弄到這個位置上,為了傳遞某種信息……

“我也是看到這隻表才想起來。”

“當時這塊玻璃還在嗎?”杜子聿點了點表蒙,見沈石遲疑了一下,搖搖頭,心裏愈發揪緊,接着問道:“那你記不記得,當時的天色,像是幾點鐘?”

“傍晚,天剛開始暗。”沈石回想着。

“那之後,你把手錶扔哪了?”

“江里。”

杜子聿稍稍鬆了口氣,但即便是這樣,也不能完全確保手錶沒被警方打撈到。短短几分鐘的時間裏,杜子聿心思電轉,篤定錶盤上留下的信息是在暗示那塊緬甸賭石的下落。

可是,史迪威公路,4點46分93秒……到底代表了什麼呢?

“你在擔心什麼?這副身體是不是惹麻煩了?”

沈石的話打斷了杜子聿的思緒,他看向沈石,一時不知從何講起,只敷衍了一句:“有點小麻煩,有我在,你不用擔心。”

沈石皺起眉頭,眼睛裏寫着擔憂,但還是沒再追問下去,只是點了點頭:“需要我做什麼……”

“我不會跟你客氣的。”杜子聿很快地接過話來,對他笑了笑。

那晚之後,這個疑問一直困擾着杜子聿,沈石那裏再沒有更多可挖掘的線索,杜子聿被這個問題折磨了一個多星期,直至元旦過去,謎團依然解不開,倒是李戊這時候回來了。

杜子聿和他約在古董店見面,李戊整個人風塵僕僕的,拎着個大皮箱上了二樓,杜子聿替他斟好茶,笑笑:“怎麼還拎着行李投奔我來了?”

“少廢話,你看看這是什麼!”李戊裂開嘴笑着,顧不上喝水,直接把皮箱打開,裏面放着一隻翡翠雕鏤的走馬燈。

“老李倒講信用,說一個月,一天不帶差的。”杜子聿不禁拿起走馬燈細看,早就聽周大海說過,這個老李擅長雕刻擺件,尤其喜歡細節刻畫,這盞燈便是精細到了極點——

內芯的青白筒柱削得極薄,上面鏤刻着如意祥紋,底部個玉石底座,剛好可以立一根蠟燭。從底座中央穿一根鐵絲上去,頂部裝了一個葉輪,葉輪上懸挂着長短不一的魚線,魚線的另一端拴着碧璽珠子,珠子與珠子相連,圍着中間的筒柱線性起伏,形成一圈珠簾。而最外層的燈罩是卯水翡翠,冰透的翡翠上浮雕着仕女賞花的圖景,雕工也是惟妙惟肖。

杜子聿讓夥計找根蠟燭來,立在燈座上點燃,燈內空氣被加熱上升,葉輪受力旋轉,碧璽珠子跟着轉起來,發出清脆錚鳴之聲。從外面看去,一團暖黃的光從翡翠中心暈散開,外層的翡翠像是一層綠盈盈的窗紗般溫潤通透,碧璽珠子化作五彩的影子倒映在翡翠上,影影綽綽,隨着轉動而幽幽浮動,恍惚看到仕女們在月光下打着宮燈,花園賞花的盛景。

“怎麼樣?”李戊挑着眉,一副得意神色,對着杜子聿豎起大拇指:“我說這盞燈,絕了!老李跟我說,一塊破石頭做成藝術品,一半兒功勞都在你身上,如果我們把這東西賣了,他給你50%分成。”

“我姐那,春節前還有拍賣么?”杜子聿看着眼前的流光溢彩,若有所思。他記得晚宴那天,有提起過,拍賣行想把這一年流拍的藏品彙集起來,再做一次年終競拍。

“你想拍這個?”李戊立刻會意,他皺着眉琢磨:“底價你打算給多少?這東西漂亮是漂亮,可翡翠種水還是不夠極品,也就三五百吧?”

杜子聿傾身吹滅了蠟燭,燭煙繚繞里,他信口道:“八百萬。”

李戊愣怔一下,伸手去摸杜子聿的額頭:“杜少你沒事兒吧?想錢想瘋了!”

“我就是要讓它流拍。”杜子聿說著,掏出名片夾,一下一下磕在茶台上,目光狡黠地衝著李戊笑笑:“我最近鎖定了一批質量不錯的買家,正好趁着這次拍賣都邀請過來,不流拍,我怎麼有機會和這些意向買主見上面呢?”

“你又想搞什麼名堂?”李戊樂了,發現杜子聿這小子做生意鬼點子多得很。

“中午一起吃飯,我慢慢跟你說。”杜子聿說著,忽然想到沈石那件事,順口就問李戊:“對了,你說如果一個死人,臨死之前寫了一處地名,還把手錶人為撥到4點46分93秒上,是在暗示什麼呢?”

李戊有些跟不上他的思路,懵然地愣了愣:“你最近喜歡上看推理小說了?”

“嗯,閑的。”杜子聿點點頭,看着李戊一籌莫展的樣子,便放棄了從他身上找靈感,他這個姐夫除了在生意場上八面玲瓏,其他方面線條粗得很。於是,他乾脆站起身:“走吧,吃飯去。”說著,順手編輯一條微信,把同樣的問題給時來發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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