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夏聽音
劉思睿一路開車回公司,路上越想越不對勁。推開他爸辦公室的門,他爸正在看東西,手裏端着一杯茶。
“爸——”他走進去,“我朋友那是怎麼回事?”
他爸爸把杯子放下,反問他,“你覺得是怎麼回事?”
“我不知道呀?”劉思睿拉了椅子坐下,實話實說,“我心裏把能算的理由都過了一遍,第一,我覺得你看她漂亮,以為我和她有什麼特殊關係,但是如果特殊關係,是我女朋友,我怎麼會讓她去廚房,對吧?”
劉思睿的父親失笑。
劉思睿又說,“第二,你覺得她好看,可以到公司來當接待,放在接待處也好看。可你至少會問過我呀?你也沒問。”
他父親點點頭,笑着說,“你繼續。”
劉思睿越發肯定這事情有內情,就又說道,“而且你平時也不去那餐廳,怎麼今天就去了。一定有什麼特別原因。”
“嗯。”他父親喝了口茶,說道,“你剛才都說了,如果是你女朋友,你不會讓她去廚房……就是這個原因。”
“什麼叫——就是這個原因?”劉思睿蒙了,“那不是我女朋友,就是個我在英國的一個朋友。”
“哦。”他父親說,“那是我搞錯啦?”
“爸——”劉思睿趴在桌上裝了個陣亡的樣子,“你別糊弄我了,一定有什麼事。”
他父親看着他笑了一會,按了電話,叫了他的助理進來。
“這事讓文華和你說吧。”
文華是他父親的助理。
“就是關於沈小姐的事情嗎?”文華問。
“你知道?”劉思睿看向他,越發茫然,“你認識沈非煙,和她有仇?”
劉思睿的父親插嘴道,“那你叫人來公司以前,你了解多少?她家什麼背景,以前幹什麼的,就連健康證都沒有辦,你就敢讓人去自家餐館?”
劉思睿一想,覺得一部分問題是忘記了,一部分不重要,就說,“那健康證可以慢慢辦。至少應該問問我呀。”
“問你的結果也一樣。”他父親用茶杯蓋點了點文華,“你和他說。”
劉思睿看向文華。
文華笑眯眯說道,“那個……今天早上,吃早餐的時間,我就接了個電話,有人因為這個沈小姐來找的我。”
“誰?”劉思睿問的很不客氣。
文華說,“戎誠集團的,他們老總的助理,通過我一個熟人,請我去吃飯。”
劉思睿一頭霧水,“沒什麼交集呀。”
文華說,“我當時也奇怪,中間還托熟人找我,那麼鄭重,我以為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結果一碰面,發現還真是了不得,您把人家老闆的心上人弄到咱家小餐館的后廚去了。”
劉思睿茫然地,“男朋友?誰的男朋友?”
“就那沈小姐的。”
劉思睿看向他爸,“沈非煙的男朋友在英國,我也認識!這事你們搞錯了吧?”
“那她是不是有兩個男朋友?一個在那邊,一個在這邊。”大劉先生一句話顯示了人家的“見多識廣”。
劉思睿蒙頭蒙腦地搖頭,肯定說,“我認識沈非煙很久了,她可不是那種人。”
他看向文華,“那邊清楚和你說,是他老闆的女朋友?”
“那倒是也沒……”文華看向大劉先生,“原話就是這麼說的,‘江先生的意思,還請你們多關照一下,沈小姐沒吃過什麼苦,但人單純,想學東西帶着股天真。就覺得學做菜,一定要去廚房學,開始要去我們旗下的餐館……可江先生哪裏捨得她去,結果沒想到,她就找到你們那邊了。’”
劉思睿聽完,很認真地看着他父親,“莫非是她哥哥或者家裏的親戚?這種語氣,不像男朋友呀。”
他爸看着文華。
文華肯定地說,“絕對不是家裏人!那個sky還假模假樣說‘江先生的意思,不是不讓沈小姐去廚房,但這種真正動刀動火的功夫,哪裏用自己做,咱們公司大廚也不做菜對吧,都是盯着徒弟做。可他寵着沈小姐寵慣了,沈小姐聽不進去他的話。’”
劉思睿一下站了起來,“這男的誰呀?怎麼這麼說話,非煙想去什麼地方工作,是她的自由,這語氣……”他氣的發現沒詞了。
他爸爸看差不多了,說道,“反正大概是這麼個事情,你現在知道了。”
劉思睿手撐在桌上,嚴肅起神情,“爸,事情都沒有弄清楚,您怎麼可以這麼草率。”
“這怎麼叫草率,不過一個普通的員工。你還想替她爭取什麼?”大劉先生笑,“她和這男的關係不清不楚,這事別說在咱們家,放到別人家也一樣這麼處理。”
“可這事情顯然有內情,也許非煙就是躲那個男的才找的我呢?”
“那是她的問題。”大劉先生說,“我們公司找的是來幹活的員工,不是給公司找麻煩的人,她要不願意,不想被人家纏,大可以留在國外。”
“這話怎麼能這麼說!”劉思睿說,“非煙是不是回國,那是人家的自由。再說,想在那邊住多久,也不是她說了算,還要看人家簽證給不給,”
劉思睿覺得這些對他們而言,都是常識,不打聽人家的事情,他問了一句余想呢,沈非煙沒說,他都沒有再問。
既然朋友有地方要幫忙,能幫就幫,沈非煙那人特別講義氣,他們以前在一起,有事情他找她,真正到幫忙的地方,辦續簽,找牙醫,買車保險,好多瑣事,她從來沒有推脫。
誰知道好不容易求他一次,還給辦成了這樣。
他越想越生氣,覺得對不住外面漂泊患難的友誼,“爸,你怎麼能不分青紅皂白就助紂為虐。”
“我已經給她留了面子,說提拔她去總公司。”他爸爸好聲好氣。
“明升暗降,爸你做的好。可想去餐館,是非煙自己想去的。那男的完全不尊重她的想法,難道爸你也沒想到,要尊重一下我的朋友嗎?”
“不是爸爸不尊重你的朋友。可你看,我這麼寶貝我的兒子,人家也那麼寶貝他的女朋友,她在廚房,萬一出點事,咱們家也擔不起責任,你覺得是不是這個道理。”
大劉先生說完,頓了頓,忽然問,“你知道她早上在幹什麼?”
劉思睿,“什麼?”
“洗碗!”大劉先生說,“洗了一早上的碗。你讓人家江戎知道,咱們讓人家寶貝女朋友洗碗洗了一早上,得罪不得罪人,你自己說?”
劉思睿愣了好一會,有點心疼沈非煙洗碗的樣子,但還是很想不通地喊道,“可非煙不是他女朋友呀,這男的都不知道什麼地方蹦出來的,沈非煙有男朋友的!”
大劉先生一本正經地說,“所以更不能讓她在咱們家餐館裏,你說這女孩有男朋友是吧……可江戎都能喜歡到,她有別的男朋友都不在意,你還是離這女孩遠一點,免得給你和她增加不必要的麻煩。”
劉思睿天打雷劈地站了一會,竟然覺得父親說的都很對,喪氣地坐在椅子上,“……這叫什麼事。”
劉思睿和沈非煙之間,有他們的友誼。
他也不怕得罪江戎,直接把沈非煙晚上叫了出來。
沈非煙正在家練習切菜,切的洋蔥,她用檸檬水洗過手,可到了咖啡廳,還是覺得手指上有洋蔥味,就一個勁聞自己的手指。
“我在家練習練習切菜。”她說。
劉思睿滿懷心事,也不能直接說兩個男朋友,就婉轉地開頭,“非煙,你回來,有沒有什麼打算。”
“嗯……”沈非煙笑着點頭,“我覺得,今天在廚房做了半天,也學到了很多東西。都是以前沒注意的……之前提點我的那個人,說的很對,餐飲裏面的道道還蠻多的。”
她挺開心,笑容甜甜的。
劉思睿點頭,說,“最近我聽說安寧他們也回國來了,都在北京上海,覺得那邊更好發展。”
沈非煙點頭,“我得在這邊,我家裏,媽媽年齡越來越大,還有婆婆年齡也大了。”
因為經歷相通,沈非煙對着劉思睿,說的話和桔子他們完全不同。
劉思睿停了一會,還是沒有想好怎麼樣才能婉轉地說出今天的事情,但又覺得不說不行,他說,“那個,這地方的人……不像咱們在國外,大家說話都比較直來直去,大家沒太多利益糾葛,誰也不怕得罪誰,就想說什麼說什麼。”
“你……想說什麼?”沈非煙放下自己的手,已經覺出不對勁來,目光中多了殷切。
被這樣盈盈目光望着的劉思睿,心裏覺得也很不安。
她那時候要去做節目,一周一個菜,一周七天,每天兩頓,就只做一道,從一個外行,硬是做了一年,沈非煙想去學廚的想法,他非常理解,他覺得這事情和他學攝影一樣,都是興趣。
對於那個搞破壞的,更應該讓沈非煙知道。
於是他說道,“嗯,其實我爸今天過去,是因為有人找了他,說了一堆不捨得你下廚的話,又都是同行,我爸也不知道咱們倆具體的關係,就說了調你去總公司,其實是一個變相的過渡,你想學廚,但是有人不想你學。”他看着沈非煙,神情凝重地說,“你知道,那個人是誰吧?”
沈非煙只覺一個巨型車輪碾過她的心口,腦神經,直接氣半死!
“江戎——”她從牙縫裏擠出名字。
劉思睿鬆了口氣說,“你好好和他談談吧,也許他是想幫你,可他這個幫法,不止我家的餐館,別的同學那裏,家裏有餐館的,也不敢幫你了。”
沈非煙拿包站了起來,想說話都說不出,拿出手機,“我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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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會沈非煙就回到了家。吵架這種事情,關起門更好吵。
江戎來的很快,當然沈非煙叫他,他是毫不猶豫的。
“你知道我找你什麼事吧?”沈非煙開了門就站在門口質問。
江戎在門口的腳墊上,蹭着鞋底,不慌不忙地說,“嗯……你那個朋友,他爸爸風評不好,對你那朋友不錯,但在外頭有關係不清楚的女人,你在那裏不合適。”
沈非煙的一口氣吊在嗓子眼,早前沒氣死她,現在加一筆。
她怒道,“人家爸有多少情婦,和我工作有什麼關係。我是去工作的,我在廚房是打雜,如果不是你,我一輩子都不會遇上人家他爸爸。再說,人家風評不好,也不代表一定會看上我。”
“防人之心不可無。”江戎說,“而且廚房太危險了,熱油,熱水,能做那行的普遍素質也不高。”
沈非煙氣的無言以對。
她能怎麼樣,都是關心她的話。
江戎很有耐性地看着她,好像早料到她會生氣,而後心甘情願,等着她罰。
沈非煙的怒氣多了疲憊,她說,“我在外頭六年,也許在你心裏,我還和以前一樣,但我已經可以很好的照顧自己。我也不是不會看人眼色的人,如果不合適,我也不會委屈自己。”
“怎麼不委屈,你早上是不是洗碗了?”江戎看向沈非煙的手指,那細白的,養尊處優的纖纖玉指,此時因為生氣,不自覺地攥成了拳頭。
“竟然敢讓你洗碗。”
他的語氣心疼,神情渴盼,好像恨不能幫她去洗碗,或者把安排她洗碗的人發配了。
沈非煙絕望地無言以對,轉身往裏走。
江戎跟進來,輕輕合上門,又說,“你們那個廚房裏的大廚,也不是善類,去年那裏本來是別的大廚,二廚是現在大廚的師弟,一來二去,硬是把以前的大廚給擠走了。那地方對你而言太複雜。”
沈非煙氣的能冒火,又不知道怎麼才和他講道理。
她給自己扇風,強迫自己冷靜,看向江戎,認真地問道,“江戎,你想過沒有。你對我的感情,一直停留在六年前,你看不到我現在要什麼,你把我現在的生活訴求,忽視的徹徹底底!”
她急急地從腦子裏找出一個形容,“像那些減肥過度的人,放開了再吃,就會吃的更多。你不顧我心裏的想法,甚至我給你說了,你也看不到。只想着,你以前沒有這樣對我好過,只想加倍對我好。”
她看着江戎問,“是不是?”
江戎有點怵她這樣的神情,不敢輕易回答。
沈非煙又說道,“可你想過沒有,我回來也沒有通知你,我回來有自己的事情,你問都不問就來了。你以前看不慣的人,最多找借口打人家一頓,現在連對我,你都想怎麼樣,就怎麼樣!”
江戎沉默下來,真是他怕什麼,她說什麼。
沈非煙看他這樣裝聾作啞,更是生氣,又苦於巨大的差距,她現在一籌莫展只能發脾氣。可她真的不想對他發脾氣。
強壓着怒氣,讓自己語氣講理,又說道,“你知道咱們倆最大的問題在什麼地方?”
她深吸了兩口氣,和顏悅色地慢慢說道,“不是我還愛不愛你的問題。而是你覺得我和余想分手了,我或許就有機會和你和好了,或者沒有你,我還會找別的對象。”
她看着江戎,“可你想過沒有……還有另一個可能?”
江戎抬手去拉她,“慢慢說。”
沈非煙一把甩掉他的手,“那你聽好了!在我的心裏,並不想談戀愛,我也可以不要男朋友的過一輩子!這個選項你想過沒有?”
江戎目瞪口呆。
他真的沒有想過。
一分,一秒都沒有想過。
沈非煙走到門口拉開門,“你走吧!回去慢慢想。”
江戎走過去。
沈非煙說,“一個人沒有錢,並不是錯,會不快樂,多數是周遭被迫參與的比較。我可以選擇不參加的,所以不想和你一起,從那個婚禮之後,我更加清楚。我心裏有自己想做的事情。”
江戎站在門口欲言又止。
沈非煙神情冷漠地說,“你一定會想,為什麼我不早點告訴你?”她冷漠地看着江戎,“可你是誰呀,我憑什麼告訴你,我的理想,我的人生規劃,那是我自己的事情。告訴你,你又能聽的懂嗎?”
門砰的一聲關上了,江戎被關在了外面。
他不知道自己怎麼走到的路邊,夜風怎麼那麼涼。
有些人努力上進,是為了自己生活的更好。
有些人拚命求知,是覺得自己渺小,想在這世間,找到更多的真相。
有些人,活到老,也是渾渾噩噩。
有些人,一輩子看似風光,卻不過在鑽營一點小情小愛。
他……無疑就是最後一種。
他知道,可沒辦法。
這就是世間百態,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權利,想追求什麼,要追求什麼。
曾經他別無選擇。
如今可以選,他也並不想做出更大的成就,只是把對她的*放在了唯一的位置。
唯一,想要的。
一生真正的野心,就是娶到那個他心愛的女孩子。
車從身邊過去,卷着秋風蕭瑟,城市夜晚孤獨,可是,縱然在白天,如果沒有沈非煙,他依然孤獨。
沒有她的城市,曾經都孤單了六年。
江戎的車靠過來,sky下車給他拉開車門。
他上了車。
但這件事,始終是他錯了。
從沈非煙回來,他太心急了。
他沒有看到她的訴求,也忽略了她想幹什麼。
車慢慢拐出沈非煙家的路過,融入車流。
他對sky說,“讓餐廳那邊重新安排一下,讓沈小姐過去。”
sky茫然地想,嗯……都鬧到這份上了,能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