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樂園(一)
三男兩女,通關遊戲綽綽有餘,越來越接近b區,想來已是遊戲尾聲。只要不出什麼紕漏,已經算半隻腳踏進出口——然而,從城鎮裏搜刮的汽油用光了,車子半路熄火,停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
軍人稱從a區到b區需要一天車程,路上約莫花了二十多個小時,應該離終點不遠。只是這個位置看去,仍然看不見b區在哪兒,唯一可以依靠的,只有那張簡易地圖。
周圍一片荒蕪,唯見石塊與黃土,連廢棄村落都沒有。如果老鼠來襲,倒是可以馬上發現,但也無處可躲。他們只得一邊繃緊神經,一邊拖着兩條腿前進。
不知道走了多久。
沿途是不變的風景,許文走着走着,甚至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原地打轉。這讓他有些絕望,身上像是綁了一塊大石頭,寸步難移。但是看着兩個女孩都還在堅持,他也只得咬牙前行。
結果馬上,尹桐就支撐不住摔倒在地。溫晴去扶女孩,抬頭對楚君越道:“休息一會兒吧,我也走不動了。”
車子熄火時正是大半夜,他們走了幾個小時,又累又乏,大概已經凌晨三四點。四人尋了一處大石頭後面,這裏相對比較隱蔽。讓女人們躺下后,男人輪流守夜。
“不,我也可以守夜。”
“不行,你需要休息。”楚君越也拒絕的斬釘截鐵。
“但是……”
“小……溫晴,”許文勸道,“尹桐一個人睡會不安,你陪陪她。”
溫晴看了小女孩兒一眼,對方垂頭,伸手拽拽她的衣擺。溫晴心裏一動,鬆口答應了。
每兩人輪流守一小時,這意味着天亮之前,他們每人只能睡一個鐘頭。為了不至於昏昏欲睡,許文和他們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起來。他問起楚君越與溫晴的認識經過,結果得知兩人是青梅竹馬,小學就關係很好,高中差點在一起。結果上了不同大學,被許文挖了牆角。
許文聽着有些鬱悶,但轉念一想,至少這傢伙長情,以後應該對溫晴不壞。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漸漸地,他連說話的精力都沒有了。每當眼皮沉下,就狠狠掐自己一把。
天空泛起魚肚皮,天蒙蒙亮。許文最開始休息了一個小時,之後連坐兩個鐘頭,站起來時頭昏沉沉的,腳步有些不穩。
楚君越覺淺,馬上從睡夢中驚醒。見天色已亮,便去叫兩個女孩。尹桐揉揉眼睛,眼底泛着青色,想必睡得也不太好。溫晴倒是覺深,一動不動。
“小晴?”楚君越輕輕推她,可當手剛觸摸到女性肌膚,渾身一僵。
“怎麼了,她還在睡嗎。”許文走過去看,見楚君越把溫晴身體翻了過來,露出正面。不由頓住腳步,面露驚愕。
溫晴的私部被血水浸染,褲襠破了一個洞,小腸被拉了出來,盤繞一圈。她面容安詳,膚色慘白,也許在遭受痛苦前就已經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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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喜通關遊戲《鼠災末世》,脫出人數四名,評價等級d,積分獎勵10,目前等級5,開啟賭博模式。】
許文連找零都沒要就匆匆從出租車下來,恰好跟楚君越撞個正着。對方呼吸不穩,想必也是一路趕來的。兩人對視一眼,沒有交談,爭分奪秒地衝上樓。楚君越有溫晴家裏的備用鑰匙,推門而入,卻並沒有發現溫情的影子。
一人去了卧室,另一人去了廁所,結果就在浴缸里,發現了身體冰涼的溫晴。浴缸的水是猩紅色的,微微蕩漾。溫晴半截身子浸在裏面,雙眼緊閉,嘴唇發白。探鼻息,沒半點溫熱,身體已開始僵硬。
晚了。
許文手抓着門框,像是要把它捏碎,雙眼瞪得通紅。楚君越架起女人胳膊,抱她去了客廳。溫晴腦袋歪在男人肩上,右手垂下,上面是多處割傷。
楚君越輕輕將溫晴放到沙發上,理齊她散亂的濕發,抓住她的手放到唇邊,深深注視着女友:“抱歉,讓我跟她待一會兒。”
許文沉默了一下:“……好。”他走出屋子,輕輕拉上門,身子順着滑下坐在地上,頭深深埋進雙臂間。一時虛幻,一時模糊,有些辨不清真實。
這是在做夢吧。
小晴怎麼可能死掉?就因為那場遊戲?
他捏緊雙拳,好歹才忍住顫抖。
太愚蠢了。誰能想到,b區的入口竟然就在幾百米之外,他們不過走了幾分鐘,就發現一條通往地下的圓盤。它隱蔽在石堆中,不走近根本發現不了。要是他們再堅持多走一會兒,小晴也不用死。
如果積分只是歸零,那在零點之前,他們還能趕回來送積分。可是直接減成負數?
“……”
啊啊,可以的話,他真想代替小晴死掉。她比自己更有活下去的價值,有朋友,有家人,她是被世界所愛的,而不像他。
許文露出兩隻眼睛,一行淚沿着眼瞼流出。他抹掉,但生理鹽水卻根本不受控制地往下掉,他只好又埋下頭,心臟抽疼。
到底應該怎麼辦,難道只能這樣認命嗎。因為是非科學因素結束了小晴生命,所以連反抗的權利也沒有。而接下來,他,還有更多人,依然會被遊戲所操控。為了活下去,日復一日的進行遊戲。並且膽戰心驚着遊戲失敗,以至於哪怕殺掉別人,也要拚死活下去。
這種事,太奇怪了。
這時,身後的門被打開。許文被推了一下,從地上站起。楚君越出來:“我叫了救護車……還有,聯繫了溫晴父母。”兩人眼眶發紅,神色悲憫。要是被不知情的人瞧見兩個大男人在這要哭不哭的相視而望,肯定會覺得奇怪。可此時,他們都沒心思注意別人視線。
“她父母……不要緊嗎。”
楚君越嘆氣:“我會陪着他們。”
在溫晴父母看來,可愛活潑的女兒在跟楚君越交往期間自殺,肯定會認為原因出在後者身上,接下來的日子不會好過。
這個遊戲,粉碎的不僅是一條生命,還有生命所聯繫的社會關係。白髮人送黑髮人的苦楚,誰能想像到那有多痛。
溫晴的父母聞訊趕來。先由震驚,到痛苦,再到失聲痛哭,接着憤怒地矛頭指向楚君越,質問為何不保護好他們的女兒。楚君越任其謾罵捶打,一一受着。這對夫婦又發現女兒的前男友——毀了她青春的渣男也在下場,情緒更是激動,認為一定是許文窮追不捨地糾纏,讓女兒壓力過大,才選擇自殺。
這小子沉默着任他們發氣,直到兩位老人都沒了力氣,才深深鞠了一躬。
“你這是幹什麼。”溫母還在抽鼻子,“以為這樣我們就會原諒你嗎。”
不是這樣的,他不求原諒,只是想向這對夫妻表達歉意。對不起,自己那麼混賬。對不起,沒保護好你們的女兒。
溫父溫母沒再說話。雖然不住在一起,但他們經常會跟女兒視頻通話。倘若有什麼不對勁,往往會第一時間察覺。所以,他們其實不願相信女兒自殺,可屍檢報告無可辯駁,內心壓抑無法發泄,只能找人當出氣筒。
許文曾經或許有錯,但絕不是致他們女兒於死地的真兇。
儘管心裏明白……也只是明白,他們沒法控制自己的情感。
許文鞠了好一會兒,才聽楚君越道:“他們走了。”
許文起身,面上沒什麼表情,眼裏佈滿血絲。
“我要去處理葬禮的事。”
“……”
楚君越轉身要走,卻聽許文道:“你是警察吧?”
“怎麼了。”
“警方不知道嗎,這個遊戲的黑幕。”
“……”
“是機密嗎。”
楚君越淡淡:“還在調查。”
果然,死了這麼多人,政府不可能沒察覺到。只是為了治安穩定沒有宣揚出來而已。
“本來,我玩這個遊戲,只是為了賺錢。”許文握緊拳頭,“但我想法變了。”留下半截話,他轉身離開。這時的楚君越並未將這話放在心上,卻沒想到,這是一切變化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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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接連通關了幾個遊戲,已是期限最後一天。被陸崢派在周圍留守的黑衣人視線愈加灼熱,許文下個樓丟垃圾都被狠狠盯着。之前用積分兌換了大概一百來萬,現在有八百多積分,應該再通關一個遊戲就夠了。這之前,先把錢換過來。
交易方聽了他要兌換的積分數后,半天沒有回復。
【一壺好酒:大手筆啊,你竟然那麼多積分!】
【許文:錢夠嗎。】
【一壺好酒:我剛才去查了一下,沒問題,你轉過來吧!】
許文本想點交易,但又有點不放心,所以次次以20為單位轉賬。連續十次下來后,雙方都有些着不住。
【一壺好酒:兄弟,都交易這麼多次了你還不相信我的人品嗎。一次20,要重複40多次啊,饒了我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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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款餘額停在300萬的數字上,那之後,對方再沒轉來一分錢,發消息也不回。許文坐到沙發上,將手機丟到一邊,手扶住額頭。
這筆交易,因為一直沒被騙過,所以輕信了這番話,直接將積分轉了過去,哪知對方直接神隱了。遊戲的交易所十分簡陋,許文試着發過交易帖,發現不需要任何押金或身份識別,跟在論壇灌水一樣。所以,即使被騙也無理可討。
這說不定是遊戲喜聞樂見的。欺騙、憤怒、絕望,然後更加不擇手段的贏得遊戲,將人性的最黑暗面挖掘出來,自相殘殺。
他嗤笑出聲。
走到窗邊,拉開窗帘一條縫。樓底下,幾個黑衣人正站在車邊抽煙,路人看見他們,都小心翼翼地繞道而行。還有不到一天時間,這些人馬上就會破門而入。
如何在這麼短的時間裏籌到錢?
其實並不是沒有辦法,有一個,也是孤注一擲的方法——賭博模式。等級升到5級后自動開啟的遊戲模式,當時遊戲機還跳出介紹的方框,但他因急着去找溫晴,所以並沒有看。
這個模式,進入需要押上一定積分,積分越多,遊戲勝利后積分回饋也就越多。反之,如果遊戲失敗,不僅會扣除所押積分,還會受到懲罰。如果剩餘積分不夠,很可能直接斃命。
可以說,這既是機會,也是毒/葯。
許文的剩餘積分還剩7,普通遊戲不可能短短一天湊到一千,眼下只有這條路可走。普通遊戲通關失敗,基本都是以百為單位扣分,想必這個模式只多不少。既然如此,不如把所有積分都押上,是死是活,一局定輸贏。
進入遊戲前,他在交易所掛了懸賞,高分求【一壺好酒】的私人信息。不說其他,既然一壺好酒能短時間內轉來幾百萬,證明有相當的資產。一個人並不需要那麼多積分,可以想像,這傢伙很可能做的是倒賣的活。放長線釣大魚,先用一部分錢建立信賴關係,再騙走更多積分,也不知道用這種手段騙了多少人。這遊戲裏一定存在其他交易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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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場景:遊樂場副本
通關條件:找到出口/存活兩小時
倖存人數:35人
任務提示:鬼屋裏似乎隱藏着秘密(0/5)
現有積分:0(積分數=[所搶積分]x[所押積分]任務積分)】
月黑風高,遊樂場一片靜謐。失去了白日的喧囂吵鬧,顯得格外詭秘。巨大的遊樂設施屹立於黑幕之下,遠遠望去,像是張牙舞爪的鬼影,等待着不速之客。
遊戲機也同許文一起進來了。相比普通模式特意設置了劇情,賭博模式下的遊戲單純是派發任務,簡單粗暴。目標也很明了——完成任務並且躲避可能存在的危險。
許文押了7分,這是他被騙后所剩的全部財產。而看了積分數的公式,可以明白,想在遊戲裏贏得更多積分,除了帶來的基礎積分以外,還必須從別人那裏搶到積分,或是積極做任務。
除非必要,許文不太想跟別人產生糾葛。是否去搶積分,還是先看看完成任務后獲得的積分數再做決定。
降落的初始地點位於摩天輪之下,它足足兩百米之高,一眼望不到頭,魄力十足。
許文再次看了眼遊戲畫面,確定任務地點,卻發現倖存人數驟減至27……隔了幾秒,又變成了26。
有什麼東西在行動,並且在大量屠宰玩家。離遊戲開始不過幾分鐘,竟然如此迅速,看來危險度很高,不能硬碰硬。難怪只要求存活兩小時,對手太過強大了。不過遊樂場這麼大,小心行事的話,應該能躲過去。
十字路口上立了一塊案板,上面畫著五顏六色的遊樂場地圖,鬼屋離摩天輪有些距離,走過去大概要花十分鐘左右。
【01:52:31】
許文一路狂奔,終於看見了鬼屋那碩大的招牌。不同一般鬼屋入口往往用個怪物的造型嚇唬人,這裏立了一個等人高的小女生立板。小孩兒大概十歲左右,背了一個紅色雙肩包,戴着黃色帽子,蹦蹦跳跳地準備回家。而鬼屋入口卻是普通家門的造型,甚至安了門鈴。
走近,入口旁邊還寫了介紹。
【《小女孩家中的慘案》
小紅是個開朗可愛的小學生,生活幸福,家庭美滿。這天放學后她同往常一樣走回家,卻發現父母慘死,然而兇手還藏在屋裏……】
“……”
與其說是鬼屋,不如說是殺人現場。
事實上許文曾在現實玩過類似的遊戲。小孩兒的父母被殺了,但她一無所知,進去后才發現異樣。遊戲目的是在不被兇手發現的情況下行動,拿到槍殺死兇手。
果然,這遊戲裏的遊樂設施怎麼可能正常,竟然出現這種題材。“兇手”也許真的存在,但即使危險也只能進去。
他左右看看,沒發現其他玩家。
“家門”上了鎖,他從地毯下面找到鑰匙,輕輕推開門。屋裏很暗,空氣里瀰漫著一股血腥味。地上深深淺淺幾道影子,雖然看不清楚,但大概是血水,通向走廊對面,那有一條向上的樓梯。
首先要確認“兇手”的存在,引對方出現后躲起來,再看那人最後進了哪個房間。遊戲裏小女孩是打開音響,然後躲窗帘後邊。但許文沒法模仿,畢竟成年男性的個子,躲後邊也會凸出一塊。
他往前挪動,想找找有沒有躲藏的地方,卻突然聽見了腳步聲。聲音來自二樓,並在靠近樓梯。
他下意識退回門邊,發現打不開門。左邊是客廳,右邊連着餐廳,中間沒有隔斷。餐廳里有個吧枱,雖然蹲下后可以隱藏。但一旦對方走過來,馬上會被發現。
腳步聲越來越近,沒有時間了!
樓梯旁邊還有一個房間,既然“兇手”在二樓,說明那個房間暫時安全。只是現在根本過不去,許文只得匆匆去了吧枱後邊,剛蹲下,就聽腳步聲下到一樓,並且打開旁邊房間的門。
幸好沒有過去……
大概是在房裏一無所獲,沒過一會兒,腳步聲又從屋裏傳來,“兇手”走出房間,靠近客廳。
許文捂住口鼻,盡量放輕呼吸,雙腿盤坐,身子縮在吧枱之下。
“唰——”窗帘被拉開。
“……”是有經驗了嗎。
腳步聲在客廳徘徊了一會兒,走來廚房。許文感覺到對方在靠近。那人每走一步,他的心臟就重擊一下,越跳越快。他不禁開始考慮反殺的可能。如果“兇手”拿了槍,那自己肯定會掛,可如果拿的是刀,說不定還有一線生機。
攻擊最好出其不意,但不到萬不得已,許文不想這麼做。誰知道這鬼屋的情況,說不定是百分百發現被殺呢,就像《無面鬼》那樣。
頭頂傳來帶有壓迫力的視線,“兇手”似乎掃了一眼吧枱後邊。
“咚咚、咚咚。”
隨着心跳加速,腳步聲卻遠離了,大概什麼也沒發現。許文聽見關門聲后,才鬆了一口氣,從吧枱底下鑽出。雖然不知道那傢伙為什麼不開燈——可能是為了營造恐怖氛圍。總之,這救了他一命。
無論如何目的已經達到,現在清楚“兇手”藏在靠近樓梯的房間裏。他躡手躡腳調查了客廳和廚房,沒發現有用的東西。雖然找到了菜刀——但是裝飾用的假刀。
這個鬼屋在這種細枝末節表現它的假象,這讓許文感到有些微妙。
樓梯旁邊是緊閉的書房,“兇手”正躲在裏面。許文上到二樓,那股血腥味更加濃厚,想來屍體應該就在這層。拐角處是一個衛生間,門虛掩着,陣陣惡臭正是從裏面傳來。他推開門,開燈,瓷磚地上佈滿了血跡,右手旁是馬桶,盡頭一個浴缸,上面罩了一層浴蓋。
掀開馬桶蓋子,裏面露出一團屎黃色不可描述馬賽克,好像還散發著熱氣、
“……”
許文立馬捂住鼻子放下蓋子,“兇手”殺完人還上了趟廁所,是把這裏當自己家了嗎。
他靠近浴缸,掀開浴蓋,不禁眉頭皺緊。浴缸里泡着被肢解的屍體,女主人的髮絲浮在水面。頭部,上軀,四肢,骨盆纏繞在一起。血水粘稠,看不清其他東西。
許文撩起袖子,將手伸進去,指尖觸碰到女主人的毛髮和乳/房,觸感真實的不像人偶。他沒有停下,摸索了一陣,終於找到浴缸塞,拉開,血水形成漩渦,飛速往下流淌。水面降低,漸漸露出裸/露的殘骸。女主人頭部枕在胸上,皮膚皺皺巴巴。
這場景太有視覺衝擊力。他深深吸了口氣,穩住呼吸,將它們挪到一邊,露出隱藏在下邊的排水口。排水口邊掛着一把銅製鑰匙。
剛拿起鑰匙,底下便傳來腳步聲。可能是排水聲太大,“兇手”被吸引出來了。
許文放下浴蓋,急急出了廁所,就近拐進一個房間。進門前,他晃眼看見了疑似“兇手”的黑影,險些擦肩而過。
不知道對方有沒有發現他。
進來的房間是一個卧室,擺了張單人床,應該是孩子的房間。他看見床邊衣櫃,直接過去躲了進去。
然後,是令人窒息的等待。
“兇手”應該是先去了衛生間,腳步聲消失了一會兒,接着又出來。許文聽見卧室門被打開,但“兇手”沒有進來,只是站在門前看了幾眼,繼而遠去。
時間過去十秒。
以防萬一稍微躲了一會兒,期間沒聽見任何動靜。許文猜想“兇手”應該回去了,便放心地打開衣櫃。
然後,就與外面的黑影四目相對。
“!”
看起來是個普通少年,個子不高,長相稚嫩可愛,想像不出竟然干出這種惡行。但許文馬上意識到自己弄錯了,因為那人看見他后,不知為何後退幾步,竟然轉身就跑。
“等等。”許文小聲叫他,“我是玩家。”
少年這才停下,一臉驚容,看樣子竟是後面進來的玩家。關於他為何要站在衣櫃外面。據少年稱,他是準備開衣櫃,誰知道櫃門自己開了,才嚇了一跳。
但許文連他進來的聲音都沒聽見。
“我去看看其他房間。”許文覺得分頭搜索效率更高,爬出衣櫃。
哪知少年卻一把抓住他,面有難色:“不能一起嗎,我有點害怕……”
“兩個人被發現了更難逃走。”
“我不會拖後腿的,你拿我作擋箭牌都行!”少年看樣子真的很膽小,竟然說出這種話。
許文狐疑:“那你為什麼要進來。”
“我、我不想搶人積分,”少年難過地低頭,“所以想至少做做任務……”
賭博模式是玩家五級后開啟,證明這些人至少都是有經驗的玩家。許文沒說話,轉身離開。少年忙跟了上去。
小女孩隔壁是父母的卧室,男主人的屍體橫躺在床上,太陽穴中了一槍,倒是沒像女主人那樣被分屍。
這時,走廊又傳來腳步聲。
雖然用浴蓋罩住了浴缸,但只要一翻開就能發現水被放干。“兇手”很可能已經注意到,並且開始在屋子裏四處巡邏。
時間緊迫。房間裏有個保險柜,許文用手裏鑰匙打開了它,從裏面找到了手/槍和一張字條。來不及看清字條上的內容,卧室門就“嘭”地被踹開。許文回頭,發現少年不知躲哪去了,“兇手”顯出真身,竟是一團黑影,就像《柯南》裏兇手暴露前的黑衣人形象。
“……”這鬼屋在現實與虛擬之間的界定真的很奇怪。
黑衣人沖了過來,許文拿起槍,正對着“兇手”就是一槍,正中眉心。黑影直挺挺摔倒在地,手裏西瓜刀咣當幾下摔在地上。緊接着,床底突然傳來聲響,許文把槍口對準那邊,剛才不見蹤影的少年從床底下鑽了出來,看見黑衣人的屍體后嚇了一跳。
“額,這就是兇手?”
許文放下手/槍,起身:“出去吧。”
殺死“兇手”后,方才緊閉的大門也打開了,許文推開,恰好與一對年輕男女撞個正着。女生抓着男生臂膀,男生右手拿着鑰匙,像是準備開門。雙方都略微一愣。
“啊、你們完成任務了?裏面有什麼線索嗎。”年輕男性問。
“有張字條,”許文攤開,他剛才沒來得及看詳細內容,“寫着4。”
“4?”男性拿過字條一看,露出失望的表情,“這東西有什麼用,我還以為會有武器什麼的。”
不能說沒用,剛才的任務提示寫的是:鬼屋裏似乎隱藏着秘密(0/5)
這說明之後應該還有五個搜集元素。全部集齊后,得到的可能是一串密碼,或是一個謎題,而這應該與逃出去的方法有聯繫。
“有武器啊,我們在裏面找到一把手/槍。”少年鑽出來道。
“手/槍?”男子目光閃爍,“我能看看嗎。”
“裏面只有一發子彈,我放在裏面了,你想要可以自己去拿。”
“啊、那算了。不過既然有槍,證明之後的任務也會出現武器吧?”男子躍躍欲試。
“也許吧。”
這時,遊戲機畫面也出現了更新。
【場景:遊樂場副本
通關條件:找到出口/存活一小時
倖存人數:21人
任務提示:摩天輪的浪漫傳說(1/5)
現有積分:30】
又死掉了五個人,任務積分30。如果每個任務給的積分都差不多,那即使全部完成也才150積分,遠遠不夠1000,難道必須去搶別人的嗎。
“這次的任務地點是在摩天輪啊。”年輕男性那邊的信息似乎也更新了,“咱們一起去看看吧。我叫劉明,這是我的女朋友穆思思,你們呢。”
少年擠出一個可愛的微笑:“我叫徐玖。”
相互通過名字,四人一齊前往摩天輪。之前許文便是從那裏過來。路上,除了周圍稍微暗點,沒半點風吹草動。許文問他們:“死了那麼多人,你們有看見什麼嗎。”
劉明搖頭:“看見了我還能在這裏?”
穆思思一直跟劉明在一起,也是一樣的情況。許文視線移到少年身上:“你呢。”
徐玖也是茫然:“我直接就去鬼屋了,什麼也沒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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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摩天輪腳下,控制室的門是打開的,看來他們能隨時啟動機械。控制室里放了一個小小的保險箱,沒有鎖孔,大概要完成任務才能觸發機關。問題是任務提示:摩天輪的浪漫傳說。
“會不會是……當摩天輪升到最高點,接吻的兩個人會一輩子在一起,這個傳說?”穆思思作思考狀。
許文也聽過這個說法。不如說,“摩天輪”,“浪漫”,“傳說”,這幾個字眼連在一起的時候,只會想到這個不負責的謠言。
劉明自告奮勇要去完成任務,許文和徐玖負責在下面開機關。雖然這樣會拿不到積分,不過眼下,似乎只有這對情侶適合去完成。
兩人坐進轎艙后,許文啟動裝置。霎時,摩天輪的燈光一下子亮了起來,宛如星光閃爍,在這陰暗鬼魅的遊樂場裏別樹一格——有了光,便有了希望。
“哇,真漂亮。”徐玖讚歎。
許文卻有些不安,這麼顯眼的東西,肯定會被其他人看見。要是殺人的東西來了,那任務很可能會失敗。保險箱固定在桌上,根本拿不起來,所以也沒法抱着保險箱躲去別處。
摩天輪緩緩轉動起來,速度極慢,許文看了眼介紹,得知它轉一圈需要二十多分鐘。
轎艙內的兩個人倒是鬆了一口氣,畢竟空中是絕對的安全,至少這段時間就算危險來臨,也夠不着他們。
穆思思趴在窗邊上往下看,高度漸升,視野也越來越廣闊。她看着那些死氣沉沉的遊樂設施,嘆氣:“要是這不是遊戲該多好。”
“思思。”劉明聽着有些動容,握住她的手,“別擔心,我會保護你的。”
“如果這是在外面,一定是場非常棒的約會。”穆思思笑得苦澀,“你看那裏,是旋轉木馬,我小時候最愛坐那個。晚上的遊樂場很漂亮,一片銀海。雖然人多,但也讓人安心……而不是現在這樣。”
除了自己坐的摩天輪,周圍一片死寂。他們必須提防着危險,這不同於之前的遊戲。因為這次失敗的話,他們將再無挽回的機會。
“思思。”劉明板正女友的臉,一往情深,“這次我們會得到很多積分,很多天都不用參加遊戲。等我們出去……就結婚吧。”
穆思思一愣:“你在說什麼啊。”她撫上男友手掌,眼帘低垂,似有淚光閃爍,“只要,別死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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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侶坐的轎艙眼看着要到頂,許文這邊卻來了不速之客。四個生人往摩天輪這邊趕來,似乎是因為看見了光。許文鎖了控制室的門,他不確定這幾人來者何意。已經有人在進行任務,明明只要在原地等下一個任務提示就好,為何還要大老遠趕來。
是想搶做任務,還是……搶分?那四個都是男性,特別為首的體格異常高大,如果想硬來,他壓根沒法還擊。
那些人來到門前,想打開控制室,卻發現鎖住了,然後聽見裏面傳來一個男聲:“這任務已經在做了。”
為首的是一個大個子,肌肉虯結,將身邊人襯得異常嬌小:“兄弟,我們沒有惡意,只是想找線索,你開開門吧。”
“跟他啰嗦什麼!”另一個有些弔兒郎當的男性上前,“這種鎖一砸就壞了,閃開……哎喲!”他剛準備動手,就被同伴的大個子捏住肩膀,骨頭髮出咧響。
“抱歉,我們不想硬來。”大個子語帶歉意,“你開門吧。”言下之意,便是說如果不開,只有硬闖。
門裏沉默了一會兒,再次傳來相同的男聲:“任務完成了。”大個子聽見“咔擦”一聲,似乎有什麼機關打開,他有些焦急,想直接破門而入,卻聽裏面人道,“你們退開,等我同伴下來,到時候我會告訴你們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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轎艙里的氣氛有些曖昧,又有些沉重。劉明往上看了一眼:“快到頂了。”
穆思思點點頭,臉頰泛紅。劉明捧起女友臉龐,感受着摩天輪的移動,在所乘轎艙上升至最高一刻,他深情而虔誠地在對方唇邊落下一吻。
這不是第一次跟女人接吻,但卻沒有哪一次比現在更驚心動魄。這場遊戲,他們不能輸。
劉明放開女友,對方眼角浸出淚花。他輕輕抹去:“你怎麼了?”
穆思思閉眼,哭的傷心:“我好怕,我不想死。”
“沒事的,沒事的。”劉明抱住女友安慰,才注意到底下來了四個黑點,站在控制室門外。他一驚,難道是來搶分的?
進遊樂場后,他們雖暫時沒碰見危險,卻目睹了玩家自相殘殺的過程。那些人降落在同一地點,待看完消息,立馬將周圍人當仇人一樣,紅着眼廝殺。當時兩人與那群殺紅了眼的玩家僅一牆之隔,半天沒敢動彈。
劉明沒告訴許文這件事,就是怕提醒對方——還有這種方法得分。他不想這麼做,至少,他不想當著女友的面成為殺人狂。
但轎艙遲早要下去,該怎麼辦,帶着女友偷偷溜走?不、不行,線索還在裏面,說不定還有武器,怎麼可以給別人做嫁衣。
突然,纜車傳來一陣震響。穆思思嚇了一跳:“什、什麼聲音……”
話沒說完,轎艙突然翻了個面,艙內九十度大轉彎,兩人驚叫,身體重重摔到艙門上。女孩撞到肋骨,整張臉皺成一團,嘶嘶叫痛。劉明一手抓住扶手,另一手去扶女友:“思思!你不要緊吧?”
穆思思苦着臉伸手,還未觸及,就感座下一空——艙門打開了!她整個人失重,飛速落了出去。她在空中有些茫然地伸着手,似乎還沒反應過來。
“思思!”劉明要去抓她,但已經來不及。女友的身體短短几秒內墜地,四肢扭成奇怪的角度,後腦勺浸出一片血跡。
“思思!!!”劉明痛苦大叫。
但他的處境也沒好到哪去,雙腿懸空,僅靠一雙手支撐着全身重量——他必須得以這個姿態堅持十分鐘。
“思思……”他痛哭流涕,甚至想乾脆鬆手下去陪她。但看着腳下令人眩暈的高度,他害怕了,“對不起,思思……我會連你的份一起活下去。”沒過一會兒,他的手開始發酸,肌肉撕裂,手心出汗,幾乎要抓不穩欄杆。
堅持、堅持……!
沒問題,這麼多次都化險為夷,他一直相信自己運氣很好。思思一定也在守護着他,加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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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天輪傳來的巨大響動吸引了許文的注意。轎艙不知什麼時候翻了個面,一個黑影掉落下去,砸個稀爛。沒過一會兒,轎艙竟整個脫落,隨着男人慘絕人寰的尖叫,砸到地面,尖叫聲如磁帶卡殼戛然停止,纜車底下浸出一灘血液。
保險箱的開關啟動了,徐玖打開,從裏面發現了一把小刀和一張字條,他偷偷看了眼許文,見對方沒注意自己,藏起小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