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第 75 章

75.第 75 章

烏雲夫人強硬着擺了半天的架子,此刻終於有幾分崩塌的跡象,求助似得看了李明遠一眼,卻只在李明遠眼中看到了更深的懷疑與滿面的莫名,頓了一頓,將目光落在了另一個人身上,愣了一愣,後知後覺的歇斯底里:“藍采!”

隱形閉嘴躲在一邊裝啞巴到底不是本行兒,藍老闆終於藏不下去,只得露面。

他算是騎虎難下,被秦風綁着拖着地見證了那些本不該他知道的事不說,更是心念電轉地發現,景異尚在京中。

當初他召走景異的時候,說的是“什麼皇帝遇刺需要當世神醫入京中保駕”,現在想來都是胡說。

秦風算無遺策,早先那步步為營的權謀盡出,分明就是為了等着如今這一刻!

一方面捏着自己在手中不得脫,一邊逼着景異在京中不能離,相互轄制的手段用的高明。

藍采心裏愁苦地無人可說,面上只好強裝出幾分失望之下的淡然:“師父早就將他的意圖告知與您了,希望您韜光養晦避其鋒芒,是您不肯聽。”

烏雲夫人還要說什麼,卻被秦風一揮手擋住了。

“烏雲夫人倒是好興緻和人敘舊,在下卻沒有什麼時間了。”秦風微微一笑,有意無意地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卻讓烏雲夫人猛地回過頭來看他,手不自覺地抖了一抖。

秦風走回到烏雲夫人身邊,往袖口中摸了摸,半晌,摸出來一個新謄抄的冊子,遞給她:“有些事情,您也許還是想要一個答案的……這就是那個你炸掉江陵河堤一怒水淹村莊也沒有找到的東西,也是他最後想要保住的東西。”

烏雲夫人皺緊了眉,詫異的神色在緊繃的面色上幾起幾落,嘴唇微微動了動,到底沒有發出一言,只是一把奪過了那本不算淺薄的書冊。

書冊中的墨跡明顯很新,有些字跡潦草了,在江陵濕冷的冬季,後面的墨跡都沒有干透。

烏雲夫人翻開第一頁時面色大震,越翻越快,沒有一會兒,就猛然翻到了最後。

熟悉的名字與前塵往事隨着新謄的墨跡越來越清晰,她的聲音卻酸澀地像是再也忍耐不住:“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

秦風面色從容,無風無浪:“江陵劉家村之事,我當你一報還一報,天下不需要鬼神的傳說,記住天災就夠了。”

烏雲夫人雙手抓緊了那本冊子,冷哼道:“還有呢?”

“山河會之事我原本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江陵城的孩子無辜,既然你們滅絕人性,那就免不了我費一道手兒來替天行道。”

烏雲夫人臉上冷意更深,咬牙道:“繼續~”

“你暗中操縱蠻部貴族,挑起他們的貪婪與戰意,妄圖陷中原於兵燹之禍……您的想法兒很好,很可惜,太心急了一點。無他,如果能幹脆果斷一點地早日截殺肅親王,如今朝中無將,早已兵敗如山;或者你再優柔一點,肯耐心再熬幾年,等肅親王與皇上兄弟徹底反目借刀殺人,也是妙計。……您都沒有等到。”

烏雲夫人得意一笑:“哦?還有呢?”

秦風撫平了方才因為取東西而微微褶皺的衣袖,笑了笑:“沒有了。”

“是嗎?”烏雲夫人的笑意僵硬了一下兒,又迅速換成了全然的惡意,“你不問問你母親平陽公主到底是怎麼死的么?”

柴火明明滅滅的光照在烏雲夫人的臉上,那張保養得依舊只如四十許人的面容此刻顯得平白有幾份猙獰:“明明她只是人臣之女,憑什麼只因為全家死絕就能位尊公主?!而我明明是正統皇室後裔!卻要窩在那虎狼窩一樣的蠻族處心積慮千方百計地去謀取原本就該屬於我的東西?!憑什麼?!”

秦風毫無反應。

反倒是站在他們身邊聽了許久的李明遠驟然聽聞此事,冷然肅清了眉目:“你說什麼?!”

烏雲夫人眯眼看了他一眼,將那本方才抓在手中的冊子啪地一聲擲在了身後的矮桌案上,滿是戾氣道:“是啊!是我!我就是想讓她嘗嘗家非家,國非國的滋味,我就是想讓她的孩子也像我年少時候一樣嘗盡顛沛流離、失卻所有風光無限的尊榮!”

李明遠眉頭皺緊,猛然想到了那些囚籠之中或奄奄一息,或人性已絕如行屍走肉的幼童。

他一想到秦風在多年之前,很可能也是那些孩子之中的一個,就無端覺得怒不可遏:“你這個瘋子!”

烏雲夫人呵呵一笑:“是啊,我是瘋子!你是……肅親王世子李明遠?”

世子爺冷哼一聲,沒有搭腔。

烏雲夫人皮笑肉不笑:“這普天之下,誰不是瘋子?也許你在某一天發現,你自己也是個瘋子呢?”

李明遠頓了一頓:“你什麼意思?”

烏雲夫人眯着眼睛看了看李明遠,李明遠也沉然看着她,發現她的眼中有跳躍着的,不祥的火光。

她驟然失笑,因為笑容綻放的太快,那早就承受不住多餘表情的垂垂老去的面容終於猝然爬上了皺紋。

“你們真的以為,我會毫無防備的坐在這裏,由得你們這些黃口小兒來興風作浪嗎?”

李明遠猛然屏住了呼吸。

“那香有問題!”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李明遠臉色白了一白,彷彿感到了一陣突如其來的暈眩。

空曠的大殿突然安靜下來,柴火燃燒的聲音忽近忽遠。

細碎斷續的腳步聲突然而然地從四面八方緩緩靠近,李明遠含混地朝高台之下一看,竟然發現,不知何時台下的形勢竟然已經驟變——手持長刀的兵勇不知何時竟然已經包圍了這裏,每個架刀的影衛身後都站了四五個手執長、槍的兵卒,那兩個挽弓的影衛也被十幾個人團團圍住,一動都不動。

就連藍采面前都有兩把連弩對準,導致藍老闆一臉陰鬱地沉着臉,皺着眉,卻不能輕舉妄動。

眾人之中只有一人身材球形,竟然還穿着官服。

鄂州巡撫蔡仁!怎麼忘了這孫子!

世子爺咬牙切齒,只想把那圓形的人肉糰子當蹴鞠,又想着這要是戰亂年代,憑着此人開個包子鋪都夠三天不用油。

見李明遠臉色微變,烏雲夫人的笑意越發張揚,卻不再管他,緩緩走向從剛才就不發一言的秦風,“人人都以為你母親死於風寒,恐怕連太醫院的那堆草包也都這麼認為的吧……呵呵……那種香產自西域,我費盡心思才求得那一丁點兒,煉成香葯后就更少了。夫人我給它取了個好聽的名字,叫做‘百日紅’,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你那母親日夜在房內焚燒這種香葯安神,一日兩日自然不覺,而如此百日,香葯之毒由皮膚一點點地直至骨髓,藥石不及……怎樣,是不是和你母親那巾幗英雄的形象,很相稱?”

秦風面無表情地靜靜看着他,隱藏在衣袖中的手指捏出關節兒的聲響,復又毫無知覺的鬆開,神情自若地露出一個譏諷的微笑:“那你如今的香里有什麼?”

烏雲夫人志得意滿地揚起了手,遙遙對着高台之下,做了一個只有蔡仁看得懂的手勢,示意他出去守着,這才意氣洋洋地對秦風道:“對付你這乳臭未乾的小兒,還用不上對付你那死了的娘這般的小心翼翼……不過是些迷,香而已,可憐你離開我手下多年,若是能再多幾年,總該被訓練的能對這東西毫無反應。”

秦風輕笑:“是我失策了,受教。”

烏雲夫人負手一笑,走到他的近前,手中翻手就是一把蠻族女子才用的彎形短刀,架在了秦風的脖子上:“你是不是以為你差一點兒就得手了?可是我總覺得,既然你已經兩隻腳都徹徹底底地踏進這梨園行兒,不陪你唱這一台鏗鏘的戲,就趁不上你這粉墨登場的身份……如今,你還有什麼想說?”

李明遠在他身後仍然站立,不動聲色地盯住了前方。

秦風僵直如木,被刀架在脖子上,鋒芒盡出的利刃已經割破他脖頸之間細緻的皮膚,他彷彿對疼痛無知無覺,仍有心情與烏雲夫人閑話家常:“我還想求一個明白。”

烏雲夫人陰冷笑容里涌動的是一觸即發的殺意,眼神一沉:“說!”

秦風桃花眼中明光灼灼:“殺了我之後,消息會傳回京城嗎?”

烏雲夫人沒想到他在這種情況下還有心情問這種問題,只當他窮途末路,皺眉道:“自然!”

秦風微笑:“我猜……京城已經安排好了一場空前的大戲,處置了我的消息傳回,或者控制了世子爺的消息確鑿,這戲才會盛大開場……只是,開鑼的人,與壓軸的角兒,都不會是夫人你了。”

烏雲夫人聞言一怒,手下的刀又重了幾分,鮮紅的血已經順着刀刃流出:“你想說什麼?!”

“夫人,你的香太重了。”秦風笑道,“常年用眼過度的人會失明,常年用耳過度的人會失聰,人總是被蒙蔽在一中理所當然的判斷中的時候,就會失去最基本的戒心……您常年用着各種熏香防備這個算計那個,就從沒想過自己的嗅覺也會有失靈的一天么?”

烏雲夫人駭然一頓。

秦風笑了笑,一雙眼毫無畏懼之色地與她對峙:“一別經年,中土故地已經物是人非,您還聞得出,您的香里,究竟是千日好,還是百日紅?如果您聞不出來,那究竟是誰自從您離了蠻部,就想要您只有百日之紅呢?”

像是終於聽懂了他在說什麼,烏雲夫人渾身一震。

秦風又是一笑:“那個在京城謀划大戲的人早就猜到了您寄托在那張椅子上的野心。知道為什麼您炸開江堤引江水倒灌時,他只是‘來不及’阻止你嗎?知道為何,來江陵的最終是我嗎?又知道為何,他明知道你的心思,卻偏要把肅親王世子送到你面前,耳提面命一樣的告誡你嗎?……白雲蒼狗,你的急功近利為所欲為早就被他所忌諱,您又憑什麼認為,他會無休止的縱容你呢?只憑那一本兒早已被深埋荒村之下的家譜兒么?”

烏雲夫人臉色一陣青白,暴怒道:“不要再說了!”

秦風神情自若:“其實您在江陵要不到任何一分助力的時候,就已經明白了……”

彷彿是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烏雲夫人的聲音是完全失控的尖利,手不受控制地開始揮舞而下:“我已經讓你不要再說了!”

就是這一瞬。

秦風猛然出手,與不遠處的李明遠交換了一個短暫的眼神,一前一後地抽身與進攻。鏗然的刀影趁夜穿出金白寒冷的光芒,那力度準確而足夠橫掃八荒,更足夠穿透一個垂垂老矣的婦人並不深厚的胸膛。

烏雲毫無預兆變故會就此發生,下意識去捂住那驟然冰涼的心室,卻只捂到了滾燙的血液和破心而出猶自冰冷鋒利的刀槍。

她的手比她的感覺先一步感到了徹骨的疼痛,再無力握住那原本咄咄逼人的短刀,手一松,那柄做工還算精良的短刀頹然掉到了地上。

她沒有閉上那雙猛然睜大的眼,卻覺得這冰冷的天地在暈眩中逐漸失卻了所有的溫度與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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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戲游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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