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 22 章

22.第 22 章

宋國公世子蕭禹在前台聽戲聽的正爽。

皇家的飯忒難消化,卻不得不吃;皇家的戲只論國事,卻仍然是好。

按說天大的事情也不能打斷蕭禹聽戲的雅興,至於蠻子們那幫臭不要臉的煞風景……那是什麼玩意兒?能當戲聽嗎?

戲迷到蕭禹這種程度,已然成痴。

迷是沉迷糊塗,頂多是一時的朦朧,一念成痴,就是一世的病。

可不知道為什麼,蕭禹今天覺得自己有些走神。

這痴病也能好?蕭禹自己悄沒聲兒的琢磨,總覺得哪裏不安寧。

宋國公世子自小不大不小是個紈絝,沒資格和肅親王老爺子爭個高下,自宋國公一脈往下,也是獨一無二。聽聞蕭禹是宋國公膝下唯一的嫡子,自小有國公夫人百般疼寵。國公夫人來頭不小,是當朝郡主,按輩分,是今上的堂妹,宋國公一向對郡主夫人尊敬有加,對這個兒子很是愛護。

蕭禹周歲時,宋國公在府內大宴親朋,排場弄的很大。

嬰兒周歲宴,有個重要的習俗是“抓周”,其實這個習俗不過是大人們的美好願望,童子無忌,用模模糊糊的嬰兒時期中那本能的反應來博大伙兒一笑,當不得真假,卻圖個彩頭和熱鬧。

宋國公世子的“抓周”在國公夫人的安排下端的分外隆重,陳設的大案上東西不多卻也不少,印章、經書,筆墨紙硯一應俱全,還有算賬的算盤,鋥亮的銀錠,裝扮的首飾,以及哄孩子的吃食玩具。

抓什麼是有說法的,抓了印章官運亨通,抓了文房四寶必定三元及第;若是算盤,那恐怕就是個財迷。

蕭禹含着金湯匙出身,國公爺的家嫡長子,今後最不濟也是個王侯公子的命,憑着腦袋頂上那一片祖蔭,只要他不去參與謀反一類的作死,自在逍遙一世怕是不會成什麼問題,鐘鳴鼎食之家的後裔,只憑着他娘郡主的嫁妝,就夠他一輩子紙醉金迷,錢財也是不缺。至於科舉,他是沒必要指望着這個封侯拜相進朝廷,反正皇上看着他家祖宗的面子,賞個一官半職也不是大問題。

宋國公其實有點兒好奇,自己這生來命好什麼都不缺的寶貝兒子,將來會是個什麼前景。

奶娘抱着粉團兒一樣的蕭禹從廂房出來,大伙兒看孩子看的有趣兒,奶娘抱着他在陳設東西的大案子前走了一個來回兒,哄着他抓一個。

小孩兒眼神兒滴溜溜的轉,咿咿呀呀說不清言語,走到擺着胭脂的地方,“啊啊”了兩聲。

奶娘以為他看中了什麼,抱着他俯下身去,誰知他的小胖手也不抓起那胭脂盒,只是摸了一把,轉手就糊了奶娘一臉。

人群當即哄堂大笑。

國公夫人笑的不行,乾脆接過自己這混世魔王的兒子,把他放在大案上,任他到處爬,只在一邊跟着不讓他摔倒了就行,果斷放了奶娘去洗臉。

而蕭禹在案子上爬了一圈兒,覺得沒趣兒,乾脆坐着不動了。

國公夫人失笑,哄着他選東西,他卻百般不願,眼神轉過,直勾勾地只盯着個年輕貴婦人懷裏那安靜笑着的孩子。

這些蕭禹自然是不記得的,奈何國公夫人每每講到他在抓周宴上,偏要去抓平陽公主家的小侯爺時,都眉飛色舞繪聲繪色,他想不知道都難得。

後來,那孩子不肯讓他抓,他只得隨便抓了個印章了事。

宋國公倒是因此很滿意——雖然宋國公府不指着蕭禹光耀門楣,但是名氣出息從來不嫌多,這兒子若是有朝一日入朝得用,也算能告慰列祖列宗。

蕭禹後來想想,有些事大概真的是天註定,早在二十年前,紅塵命運就已經露出了那點兒掩藏下的隱約端倪。

有些人,小的時候是禍害,長大了以後是禍水。做朋友是上了賊船,做情人是誤了終身。

蕭禹自己已經缺心眼兒的上了這賊船二十年,也不知還有誰替他缺那半拉心眼兒。

一語成真,也不知道幸運還是不幸運。

蕭禹覺得今日這戲聽的着實不安寧,走神走到這個境界,實在匪夷所思,他不知道自己怎麼就想起這段被他母親絮絮地反覆念叨了好多年的往事,連戲都聽的沒滋味起來。

怎麼?懷念自己那該被拖出去剁手的往昔歲月嗎?懷念自己那活該被雷劈的年少無知嗎?

所有的一切彷彿都從那年開始就註定了一樣,蕭禹覺得有點兒鬱悶。

戲台上的戲文正是熱鬧,鞠躬盡瘁死而後已,金戈鐵馬一時榮光,最後也不過都是一捧黃土的結局,怎麼說來,都有點兒喪氣。

蕭禹覺得自己可能是吃多了皇家難消化的宴席撐的難受,正巧沒了看戲的心情,乾脆起身,決定出去透個風兒。

蕭禹不是一個人來的,他一動身,遠遠暗處躲着的兩個人對了對眼神,互相提醒對方跟上。

因為今日是朝廷的大日子,平素冷冷清清的西苑如今算得上戒備森嚴,不說裏面坐着皇長子和讓當今皇上都頭疼的蠻子,滿朝文武王孫公侯,無一不是晉朝的棟樑,且不論這棟樑們一個個都正不正,但要是在這裏,天子腳下,無論哪位大人侯爺出了點兒問題,都不是小事。

防範這東西,防賊不防親,防萬一不防大意。

蕭禹閑晃着走到西苑門口,正見御林軍的統領帶着近衛巡邏。

御林軍是貴胄子弟兵,京中權貴就那麼幾家,互相嫁娶,嚴格算下來,都是兒女親家,滿朝的皇親。

如今的御林軍統領姓韓,叫韓戰,論輩分,還算得上是蕭禹不知道拐了幾道彎的表哥,走近看是蕭禹在閑逛,自然不會攔他,頂多拍拍肩膀跟他打招呼。

“喲稀奇!時文。”韓統領叫着蕭禹的字,笑的開懷。他出身武將世家,人豪爽的很,見到蕭禹啪啪拍着他的肩膀道,“也有你這戲迷在戲園子裏坐不住的時候?怎麼?好好的戲不聽,專門兒出來陪我們弟兄瞧黑燈瞎火兒?”

蕭禹被他沒輕沒重的兩巴掌差點兒拍進草叢子裏,心知他不是故意的,也不能計較,只能澀着一張臉扯出一個微笑應付道:“表兄說笑了,正是秋日,心裏躁火,園子裏也不知道是誰怕冷悶足了暖氣,待得氣悶,所以出來走一走。”

韓統領聽到這話,很是了解一樣地點了點頭,很有點兒氣性:“是氣悶,走走也好,我都聽說了,省着在裏面看那幫蠻子耍威風。”

蕭禹看他有些義憤填膺地模樣,哭笑不得:“是是是,我也不跟表兄多聊,你當著差,讓有心人看見也不是事兒。”

韓統領點頭:“對,行。那回來再說,我還確實有事在身,不能耽誤了。”他說著,大手一揮,朝着後面的親兵道:“走!當好今天晚上的差,無論如何不能有差錯。”

蕭禹本來要走,聽着韓戰這話說的有幾分奇怪。

韓家出武將,一向培養不出什麼細緻人,韓戰其人一向勇謀有餘,細緻這方面,到底差了點兒。

今天是怎麼了?

蕭禹方才那心神不寧突然又都冒了出來,總覺得這不安穩的心思總要應到什麼地方才算完,此時不由得多了心,趁着韓戰沒走兩步,一把把他攔住了拉到一邊。

“你剛才說,聽說蠻子在裏面耍威風?”蕭禹皺眉道,“聽誰說的?”

韓戰看他神神秘秘,還以為出了什麼大事,聽他這麼一問,這才撇嘴鬆了口氣:“嗨,就這?我剛才瞧見孟冬了,他着急上火的,我問他怎麼了,他跟我說的。”

蕭禹乍一聽,沒反應過來:“孟冬?哪個孟冬?”

韓戰皺着眉看他:“肅親王家的老大李孟冬,怎麼連他你都忘了?”

蕭禹沒聲了……

李明遠,字孟冬,他好多年不這麼叫了,乍一聽根本沒想起來,只好尷尬地摸摸鼻子。

“不是。”蕭禹道,“剛才你說的我沒聽清楚,你剛說到哪了?……哦對,他着急上火,他這火爆脾氣,誰又惹他了?老王爺又作妖了?還是他們家老二又闖禍了?”

韓戰搖搖頭:“看着不像。”他又琢磨了一下,才說,“哦對了,孟冬走的時候,身後還帶着個人呢,我瞧着眼熟,就是那個京城裏特別紅的……前幾天還在正乙祠出來串戲的那個……”

蕭禹突然想起了什麼,心下陡然一沉,臉色都震了幾分:“秦風?是不是秦風?”

“對!就是那個秦風秦老闆!他今天怎麼在這?裏面傳他的戲了?…………哎哎,時文!你幹什麼去?“

蕭禹沒等韓戰話音落下,已經跑的如脫韁的野狗一樣沒影了,全無平日那俊雅風姿的公子哥兒形象。

他早該知道秦風從來不做無用之事,他突然出現必有所圖,先前是自己在宴會上被噁心的忘了這茬兒,總覺得忘了什麼,如今看來,這事情,怕是要應在秦風身上。

西苑這一畝三分地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平素就是專門用來吃多了遛彎的園林子,被一群工匠花匠連應付帶糊弄地弄出不少附庸風雅的假山盆景,青天白日之下看着確實有幾分味道,如今卻顯得無比礙眼。

蕭禹煩得幾乎想去伸手拔草,駐足琢磨了一會兒,暗罵秦風這貨就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棒槌,更不知道他葫蘆里賣的什麼葯。

方才跟出來的兩個親信見四下無人,無聲從一邊草垛子裏鑽了出了,站在蕭禹身後,異口同聲道:“世子。”

蕭禹聽出兩人聲音,也不偏頭,就在原地凌亂北風中的思考上了。

秦風會去哪呢?

秦風要幹什麼呢?

“跟着你們九爺的人呢?”蕭禹問。

他在親信面前,全然不是那個嬌少爺一樣的紈絝公子,反而整個人都透着上位者的嚴謹與凌厲,“去,讓他立刻來回我,我現在就要知道你們九爺在什麼地方。”

身後兩人對視一眼,木樁子生了根一樣,杵在原地動都不敢動,一聲都不吱。

蕭禹等了一會兒,竟然沒等到回話,疑惑地半轉過頭:“在爺這兒杵着幹什麼?反了嗎?”

兩個親信頭都不敢抬。

蕭禹原本俊雅的臉上帶了些怒容:“你……你們!”

他自己的話剛說出口,電光火石之間,卻登時明白了。

蕭禹自己都被自己的想法震的呆住了,而那一瞬間的呆楞過後,他覺得自己哪怕一慣有着隨和的好脾氣,此刻也簡直要炸了:“秦九那混蛋要幹什麼?!他要幹什麼!”

始作俑者對宋國公世子的憤怒無知無覺,相反,他笑的一派優雅與悠然,雖然他所做的事情看上去並不那麼的雅觀。

李明遠跟在秦風身側,暗暗打量了一番秦風的姿勢與自己的姿勢,不得不承認,秦風一個梨園行出身的伶人,身段到底比自己這習武的人柔軟,同樣是並不舒服的彎腰半蹲前探身的姿勢,他做來,如同美人卧花眠,而自己做來,怎麼看怎麼像……出恭,還是不通暢的那一種出恭,俗稱便秘。

肅親王世子當然不會承認自己的姿勢有傷大雅,只得皺着眉頭,在別的地方抒發自己內心的不痛快。

“喂!”李明遠惡聲惡氣地低聲道,“帶我來這裏幹什麼?捉姦?”

世子爺的聯想確實別有風情。

秦風嘴上從來不是個饒人的主兒,若是平時,嘴刀子明裡暗裏早把世子爺那點兒齷蹉捅穿了,然而當下,他卻沒有回嘴,只道:“世子爺別急……馬上就到。”

李明遠蹲的腿酸,皺着眉頭正要發火,卻見前面黑黢黢的盆景院子裏,鬼鬼祟祟地鑽出一個影子。

李明遠立刻消了音,再定睛一瞧,那影子不高,看上去像個半大孩子,再一琢磨,恍然大悟,這孩子分明是方才那個同秦風說話的小戲子,一個叫小花的小花臉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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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戲游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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