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懷孕
穆清的手發涼,他的手卻是火熱,穆清一直垂首站着,乍然接觸了一團火熱她猛地就一顫,方才這廳里的人不顧天家子嗣臉面一頓污言穢語她以為她將自己腦袋放空了,及至看見他來了她才覺出她原來沒有將自己抽空。
可他也不知經歷了怎樣的兇險她怎麼能在他面前露出半分呢,於是也就如常那麼站好,本想將自己手抽出來,不知怎的卻是眷戀那點火熱就任由他攥着她手,也本想立即轉身撲到他跟前看看他是不是完好無缺的回來了,跟他說一句這幾天她快要嚇死了,方才宗親們快要將她吃了,卻是只腳尖轉了一點方向還是沒有撲到他跟前說這些個,她不願意說這些個叫他為難或煩心。
穆清還是站在原地,她今日盛裝,絕少見她穿大紅色衣服,今日卻是穿了金線福祿白邊紅錦裙,頭上也是一套鏤絲金纏頭,臉上施了脂粉五官看着恁的有顏色,十分富貴里多了一點陌生的艷色,只是那雙眼睛彷彿是帶了一點水汽,看見他進來怎的連眼圈都要發紅,若不是臉上擦了胭脂,怕那發紅的眼圈立時就能叫人看見。
因了穆清眼裏那點水汽,皇帝心下一緊,三兩步已經走到近前,雖然面朝眾人叫大家就坐,可攥着穆清的手卻是拇指摩挲了下她的手背。
穆清垂首跟着坐好,抬眼看底下方才還百般謾罵她的人望見皇上拉她手坐在她近旁的的時候儼然已經換了一副嘴臉,頭下反應就是后妃這樣人前不對,她應該坐遠一些,可第二反應卻是坐着沒動,心裏竟然生出了一點就要挨着皇帝坐叫你們再無端謾罵后妃。
她心裏亂糟糟一片,一忽兒想要看看皇帝,一忽兒又顧忌這多少是宴會,遂就只能從眼皮子底下偷偷瞧皇帝幾眼然後作出靜妃該有的模樣,有時候她偷看皇帝還叫坐在皇帝那側的皇后撞見,皇后對她撇嘴瞪眼睛她也是禁不住想要瞧瞧皇帝。
皇上素來與宗族們不親厚,平日裏哪個叔伯堂兄的帳也不買,今日裏到底是大年三十,各個宗親們都來與皇帝敬酒吃,皇帝沒有如往年一樣不耐煩同旁人周旋,往年裏有上來敬酒露臉的也一概甩臉子不搭理,還有一回扔酒壺菜碟子將先帝一位老哥哥給砸的頭破血流。今年卻是沒拒絕一概接起來喝了,有幾人還想給靜妃敬酒,被皇帝看一眼也就罷了,穆清遂就從頭到尾坐在皇帝邊兒上拿筷子夾菜吃。她除了偷看皇帝,再就是一直吃了,皇帝不着痕迹看她幾眼,心道這幾天怕是叫她累着了,怎的把人給餓成這樣,瞅着空閑的時候也幫她夾幾筷子菜。
皇帝與靜妃舉動,滿殿裏的人全能看見,他二人毫不避諱的用一雙筷子,偶爾靜妃低聲說一句什麼皇帝都側身低頭合著靜妃高度,皇上雖是與旁人在說話,然靜妃需着什麼他竟是一眼能看見,吃罷鹹的給遞湯碗,用過沾手的菜給遞熱帕子,事無巨細伺候的比站着的嬤子還要周到,倒是坐在皇上身邊的皇后從頭到尾沒得皇上一個眼神,她又是細肩膀弱身條看着孱弱不堪,得了眾人許多同情眼神也就罷了。
宴罷已經快要到亥時,皇帝先行攜靜妃撤席,皇後跟着他二人出來本來想要拉扯穆清,看皇帝臉色就不甘不願的被身邊人帶回延慶宮去,周槽終於就只剩下皇帝穆清還有默不作聲的嚴五兒了。
年三十天色不亮,沿路的宮燈也遮了一層喜慶的年紙不那麼亮堂,院裏清冷,北風吹得路旁的灌叢樹木作響,轉過路頭終於離了人,穆清開口“怎的回來這樣晚?”話一出口,自己也發覺自己竟然帶了淚聲,也不知怎的什麼都沒有話里就帶了淚,穆清都要被自己的淚聲嚇一跳,卻是怎麼都控制不住。
她話裏帶了淚聲,將皇帝駭了好大一跳,若非不是他在床榻上將人欺負的狠了她近些時日是從來不見掉眼淚,怎麼將將還好好的,這會兒就一開口要哭。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兒了,誰給你氣受了?嚴五兒?!”皇帝說一句話,已經預備將嚴五兒叫來要罵了。
“你出去這麼長時間,我一個人在宮裏擔驚受怕,你叫我夜裏睡都睡不安穩還要提心弔膽的給你批摺子,都是你害我的,你罵別人做什麼?!”嚴五兒將將要跑上前來備着挨皇上打罵,但聽靜妃同皇上發脾氣還一把將皇上的手甩開在路中間對着皇上控訴,他連忙往後退了好幾步,好么,趕緊站遠點別叫這看着叫人鬧心的兩人波及到,要不然一言不合該是要拿他出氣了!
路燈昏暗,穆清睜着雙眼仰臉看皇上,皇帝站定也低頭看她,原以為宮裏誰叫她受氣了正要發作,她卻是這麼個話語,本不是個叫人高興的事情,他卻是心下發潮險些要扯出一點笑來,念及她正瞪着眼睛要哭連忙忍住自己“這不是回來了么,往後萬事都有我,再不叫你擔驚受怕。”皇帝出聲,再去拉穆清的手,卻是還被甩開,他就直接一胳膊將人攬進懷裏抱住。
皇帝雖說臉上沒有扯出笑卻是話裏帶了點高興,他說完話,穆清氣急“我這個樣子你竟然還要笑,怎的要這樣氣人。”說著話眼裏淚水爭先恐後往出冒。
“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皇帝連忙將人抱起,邊哄邊走,他語氣低沉,穆清抽抽噎噎的埋怨他出去的時間久回來了還要氣人,兩人一路低聲吵吵鬧鬧,嚴五兒起先膩歪的不愛看,還嫌皇上丟人,看見靜妃就彷彿個沒骨氣的軟蛋一樣,靜妃怎的也仗着皇上寵愛這樣哭哭啼啼,可跟着走了幾步無端覺出了一點羨慕來,今夜沒有月亮,冬夜裏風也不輕,然那兩人的聲音語氣竟然叫人生出了夜色溫柔的感覺來。
進得倦勤殿裏,皇帝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疲色,連日來換馬不換人他從南往北一個來回,趕着年三十回來,真是累了,躺床上時候一句話也不想說,身邊人比他上床晚,這會兒正乖乖伏在他懷裏。聞着竄進鼻子裏的氣息才覺出他真的想人想的很了,有心想要疼疼她,卻是從骨子裏都透出累來,仰頭把這幾日的事情梳理一番,終究還是想了,低頭正要將她衣服剝開,卻是一低頭將將還醒着的人已經睡熟,皇帝收手,看她半張着嘴睡的正好,看來這幾日她是真的沒睡好,低頭照着那張開的嘴兒親一口,然後動動身體躺好,懷裏人一個咕噥,皇帝伸手親拍,不多時兩人都睡去。
二日年初一朝廷休沐,可皇帝還是睡不了懶覺,他離開京里多日,雖然有韓應麟和穆清二人兜着,可到底許多事還是須得他親自過手,遂卯時他就已經起床,本來今日也要祭祖祭天,有心想要叫穆清起來同他一起,卻是一搬弄她就欲哭,皇帝也就沒管逕自去該幹什麼幹什麼了。
清豐本是七日裏一請脈,因了皇上出京他幫着糊弄旁人就一直沒進倦勤殿,又趕上過年,他也休了十日沐,等再進宮的時候已經隔了二十來天才再次看見靜妃,這一看不打緊,他將將從殿裏進去,抬眼看見靜妃時候就是一呆,靜妃彷彿是臉色瑩潤了許多,稍稍長了一點肉。靜妃長了那一點肉若不是隔了些天數旁人還是發現不了,叫清豐發獃的不是她長得那點肉,而是靜妃身上的□□。
清豐心裏一突,連忙緊了兩步跑上前,留下來的那點鬍子都要顫顫巍巍往天上竄了,靜妃這麼個薄田裏竟然能長出莊稼,哎喲我的天爺,清豐心下一叫,這要是真的,那可真是老天都看不過他成日裏叫個混賬小子提溜來提溜去的為靜妃身體操心了。
渾不管三七二十將靜妃腕子扯出來手指一搭上去,然後倦勤殿裏眾人只看見太醫院院首“噔噔噔”往後連退三步,隨即竟是要出門。
穆清不明所以看着清豐給她搭了脈之後一言不發竟然要出殿去,連忙出聲,卻是院首真的從動殿裏跑出去了。
“都一大把年紀了,怎的不好好走路。”穆清蹙眉,莫不是她出什麼事兒了,清豐還是頭一回在倦勤殿裏這樣。
清豐要去垂拱殿皇上在的地方,半路碰見皇后,看皇后要往倦勤殿裏去,忍不住提醒一句“皇後娘娘,您可千萬別衝撞了靜妃。”
皇后氣的瞪眼睛狠狠啐了清豐一口不管不顧往倦勤殿走,她就是要去找靜妃晦氣的,非要把倦勤殿鬧個不休才行。
清豐將將出了殿不久,穆清還納罕,卻是皇後進來了,倦勤殿裏奴才們順順溜溜給桌上添茶,看她們那熟稔的模樣顯見着皇後來倦勤殿裏不是一兩回了。
自打穆清上回給皇后折過花枝后皇后原本無聲住在延慶宮的時候過去了,再加上穆清開始關照延慶宮裏,將延慶宮的奴才們好一通訓斥,吃穿用度都叫她們仔細着皇后,着宮裏各后妃平日裏對皇后的請安不能少,皇后開始尋了借口往倦勤殿跑,年前還不容易進來,每回不到倦勤殿就被侍衛們轟走,偶爾能進來也是她鬧得狠了穆清看皇上不在就將她放進來,放進來之後她回回要與穆清推推搡搡拉扯一番還將殿裏杯子一通好砸然後臨走時候還要在榻上扔個針頭之類。
穆清回回都由着她,久而久之她彷彿把來倦勤殿裏鬧騰當個日常了,年後皇上祭壇祭祖都不叫皇后,穆清也覺着皇后可憐,着侍衛也別攔着皇后,叫她來殿裏罷。
遂皇后就每日裏來倦勤殿,今天她來了照樣也是不安生,湊在穆清跟前先是罵穆清,然後坐在穆清身邊又是拉着她袖子發神經,一忽兒沉默一忽兒罵殿裏的嬤子們,正自鬧騰,殿外旋進來一個人影。
“來人,將她給我扔出去。”皇帝一進殿邊說話邊走路,還未走到靜妃跟前檐下的侍衛已經先一步將皇后拉出去。
皇后見着皇帝立時住嘴,被拉出去也不敢進來,在殿外想要探頭探腦看穆清,嚴五兒連忙叫人送皇后回去,皇後路過窗戶的當口聽見一句話立時兩眼睜大整個人麵皮緊繃還顫抖起來。
“又有人要搶走你了,又有人要搶走你了,下賤坯子,無恥、孽種……”她就一通的胡言亂語的罵,嚴五兒也不知皇后罵的是誰,只能搖着頭將皇後送走,怎的好端端一個人成這副模樣,這深宮也真是造孽。。
穆清在榻上坐着呆了一瞬,然後耳里猛地就聽見一陣哭泣聲,轉眼就看見皇帝坐在榻前的地上咧着嘴在哭。
“好端端哭什麼,還不起來。”穆清呵斥皇帝一句,伸手將人想要拉起來坐在榻上。
皇帝涕淚橫流蹲在地上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