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替政
“好,好的很,原本沒把你當個東西,原我是料想錯了。”皇帝一臉陰鷙說道,几案上飛出去的紙墨筆硯紛紛往下落,沈宗正站在一片狼藉里一臉痛楚憤恨。
鎖兒樓里的信兒,御天、寶和二人連連逼近大理,卻是將將要進忠義府的當口遭了暗算,他二人中蠱入瘴,在瘴氣里困了一整夜,御天為救寶和雙膝被人齊齊斬斷,寶和一腳腳筋被去,朝廷軍大敗於忠義府外瘴陣里。
御天雙膝齊齊被斬斷,這與皇上當時將前太子唯禎的雙膝斬斷如出一轍,看來唯禎記了這個仇,皇帝震怒,側身站着一言不發。
“皇上,西北藩部不成氣候,要不着楊業回京將涼州兵力撥五萬去西南。”沈宗正道,朝廷四面環敵,三關五線到處都是虎狼,也不知何故西北面契丹與西夏暫且都沒有動靜,只有金不時在邊界騷擾,但也多為試探觀望,雖說局勢緊張,但眼下大理彷彿是更為要緊,這一戰如若不打響,朝廷南北受夾擊,西有西夏,當真是前路模糊。
“不,正是楊業守在北面遼才在觀望。我去,我定然要親手宰了這野種。”皇帝出聲,四周無端安靜下來,沈宗正打了個激靈,他好長時間已經沒有在皇上臉上看見那種神情,那副樣子只有他們初初見皇帝的時候才從他臉上看見過。
“可是朝中……大臣們一定不同意你去大理。”沈宗正猶豫說一句,五皇子再不是以往的五皇子,他眼下是皇上,他一動,天下人都要跟着動。
“那就不要叫朝臣知道。”皇帝道一句。
“傳韓應麟來。”
沈宗正轉身出去,不多時韓應麟從宮外趕進來,當日夜裏,太醫院忽傳皇上聖體有恙須得卧床休息,朝中事務如非必要一概由韓應麟處理,韓應麟處理不了再送進倦勤殿去。
皇帝當夜一人一騎從宮裏出發,他眼下是皇帝,原不需要親自去殺誰的,可皇帝卻是今夜還是從宮裏出去了,向來他的東西他都慣於自己去守護抓牢,御天,寶和原本也不算真正被他划進屬於自己的東西裏面,卻是也不知什麼時候他也慢慢有了一點溫軟氣息,能將御天寶和沈宗正等人划進自己那一掛里,人的變化總也是受了周槽影響的,沒有無緣無故的多情與溫軟,大約他周槽有了能叫他不陰鷙不冷厲的東西。
皇帝吩咐了韓應麟之後就回了倦勤殿,臨走時候穆清將他送出殿去,本來要送進宮門口,他卻是沒讓,穆清憂心忡忡站在殿門口送走他,看他背影頂天肩寬腿長大氅黑的發亮彷彿個無所不能的神邸,遂就轉身進了殿。
一進殿立馬開始翻開本子提筆練字,倦勤殿裏的奴才們屏氣斂神皆都是出進無聲不與宮裏旁的人交談,倦勤殿裏他們主子乾的事情萬萬不能叫旁人知道。湊近了穆清看,赫然發現她照着臨摹的那字跡金鉤鐵划硃筆張狂,彷彿是皇帝的字跡,她近旁攤開的本子也赫然是皇帝批過的各種摺子。
皇帝將朝中韓應麟應付不來的事情交予了穆清,也不算真正交予了穆清,是韓應麟定奪不下來的事情叫穆清定奪了,着韓應麟與她商量,她下筆待他,她下的任何決定都等同於皇帝下的。
穆清初初聽見皇帝這話簡直就要嚇瘋了,連連叫嚷不行險些要逃到殿外去,前朝事務她丁點都不能摻和,原先給先帝處理摺子時候是奔着給給家裏不帶來災禍,奔着給先帝陪葬去的,這時候卻是無論如何都不能摻和皇帝的朝政。
自古女人當政都是國家要亡亦或國運要衰的時候,穆清雖然自己是女人,卻也是根深蒂固的這麼以為,她總覺着皇帝的天下叫她一摻和說不定真的要被女人的陰氣帶衰,遂她恨不能以頭搶地以示自己決計不同意皇帝話語。
“你是這宮裏我唯一願意也相信你能將我的東西打理好的人,我想把我的東西託付給你,就如同我相信你和我養的那些……總之,我出宮后,你便就是我。”皇帝將四處奔逃的人定住這樣道。
穆清簡直要被他的話嚇得魂飛魄散,天下這樣大,天下是皇帝的,她處理不來,可皇帝話說完,她卻是不由抬頭,他五官深刻凌厲還經常面無表情,不發怒時候別人都要以為他心情不好,鮮少有這樣正經認真平和時候,她無言抬頭看他,不知所措。
“天下是我的,你也是我的,你願意替我打理我的東西么?”他兩眼漆黑,彷彿有旋子能將人吸進去,穆清不由自主彎了下脖頸。
“好囡囡。”皇帝道,湊近了親一口穆清眼睛。
他語氣低沉,還稱呼她如同個小女兒家一樣,穆清心悸,兩人也不過相差兩歲不到,他卻是偶爾像是長她數十歲一樣,他嘴唇貼眼皮時候穆清睫毛撲簌簌一陣輕顫,不由羞赧,咕咕噥噥道“說什麼我同你養的那些狗一樣……”
皇帝笑一聲,將依舊因為白日裏親昵而臉蛋漲紅的人舉着圈着腰間抱起來一些,卻是沒說話,只是那麼抱起來在殿裏走兩步。
穆清攀着他肩頭低頭看他,“做什麼非要裝出比我大多少歲一樣,明明經常混鬧還不如我大。”她一方因為自己要替她監理朝政而慌亂,一方又因為這樣被抱着在地上走而心悸,遂就一通的亂說,也不知自己在說些什麼,便就心下想什麼說什麼了。
“胡說八道。”皇帝道一句,抱人往榻上走去。
“我心下怕的很,你再這樣多走一會罷。”穆清眼珠子亂轉看着別處同皇帝道一句,她心下慌亂也不會因為在地上多走一會就能安定下來,只是覺得這樣的時刻很好,遂就別彆扭扭開口。
“怕什麼,我去去就回來。”皇帝話是這樣說,然也就將人往上顛了顛在殿裏轉悠。
及至天黑下來嚴五兒拿來了他要穿的衣服,穆清伺候他穿上送他出殿,皇帝道一句“我去去就回”俯身親穆清一記然後就急急往出走。
“你當心着點啊。”穆清往出走了兩步扶着門框說話,皇帝一回頭,殿裏燭火透亮,穆清穿着粉色夾襖扶門看他,皇帝點頭叫她進去。
倦勤殿本是個荒草長了一人高的冷宮,也不知什麼時候就成了燈火透亮滿室溫暖的樣子。
三日後,臘月二十五,揚州城淅淅瀝瀝的飄着細雨,早上進程趕集為過年忙活的老百姓一近城門就看見城門上掛了一顆人頭,自高祖時期,城門上掛人頭的事情已經過了百年,經了亂世的人大多已經故去,這一世的人還從未見過城門上懸人頭的事情,遂各個嚇得四處奔逃,後來才聽說那揚州城上掛着的人頭是前太子唯禎的人頭,也不知被誰要了命,聽說眼下正是他的好時候,可惜了而的,英年早逝。
二日後,大理白慶府里楊干貞頭顱也被摘去掛在大理城樓上,眾人不由想起幾日前掛在揚州城門上的人頭,自從前太子唯禎作了大理國皇帝楊干貞的女婿之後,二人合謀想要奪當今皇帝的天下,朝廷正與大理打仗在關鍵時候,也不知誰人將這二人性命都取了一丁點痕迹都不留,也不知是什麼高人,總之看來當今皇上的江山是有高人幫襯守着的。
大年三十的晚上,皇上已經有近時日都沒有露面了,太醫院院首那裏已經快要被朝臣們踩爛了,更有那大臣想要見皇上還買通了旁的宮裏太監想要給皇上傳個信兒,沒到倦勤殿呢就被守在殿外嚴大總管一通的拳打腳踢給轟回去。
“不長眼睛的狗崽子,小王八蛋……”嚴五兒嘴裏罵罵咧咧又轟走了一位前殿裏被哪個大臣弄進來的小太監,他本想多罵幾句,可惜這幾日說話太多嗓子疼的厲害,遂就住了嘴。
“好端端的口出穢言,怎麼近皇上身邊。”
他將將站定住了嘴,從窗戶里飄出來責罵聲,嚴五兒立時繃著頭皮弓腰站好,這幾日他過得無比艱難,除了應付前來的各路小鬼兒,最累心的是有個正經的不得了的靜妃娘娘時時看着他,他真是要想死皇上了,皇上怎麼還不回來。
穆清站直身子叫身邊人前前後後給自己裝扮,大年三十,宮裏照舊是要過家宴的,先帝兄弟不多可還是有幾個宗親子嗣,還有後宮的各位,這家宴一定是要辦的,皇上不在,她這幾日徹夜都睡不安穩,每日裏都戰戰兢兢看着奏摺,這偌大天下真是連個雞毛蒜皮的事情都要皇上定奪。
韓應麟起先還同她商量,最後索性都不來倦勤殿,每日裏兩人各分出一沓摺子各批各的再互相看,她一方要翻出早些年壓下來的摺子看才能了解事情的來龍去脈,一方又得時時注意模仿皇帝筆跡,真是左右支拙,興許是忙活的緊了,她竟然時時餓得不行非得一兩個時辰就吃一些,皇帝回來都要以為她偷懶了呢,穆清轉着身子看銅鏡里的自己。
“娘娘,大家都等得着急了。”嚴五兒在殿外說道,旁的殿裏的后妃都候在前面的園子裏等着和靜妃一起去家宴里。
“皇上將天下交給靜妃,宮裏的這些個女人怎的也唯靜妃是瞻,這靜妃真是要統治全世界了要。’”嚴五兒心下嚷嚷,卻也是恭敬低頭將打扮好的靜妃迎出來然後再彎腰跟在後面走。
“皇上不在,這家宴不知要怎麼辦下去,我要如何同眾人說呢。”穆清心下道,“也不知道趕緊回來。”轉念又埋怨皇帝,卻是一抬頭彷彿看見屋頂上站了一個一身黑衣的人,穆清心裏一突以為皇帝回來了,那人最是愛走這些路,定睛一瞧屋頂上卻是空無一人。
我真是想你想的魔怔了,穆清搖頭,挺直脊背去家宴,也同其他后妃一起站在倦勤殿外等着的皇后一見她出來就憤憤的上來要搡穆清,連忙被嚴五兒攔下來,轉眼她又拉着穆清一隻袖子跟在她旁邊走起來,穆清由着皇后胡鬧,端莊去了昇平樓。
昇平樓里燈火輝煌,最上位的皇帝位置一直空着,穆清進去之後便是被在座的人一通的言語轟炸,還有人罵她淫、亂後宮叫吸了皇上龍精叫皇上聖體不得安康,穆清端莊站好,嚴五兒急的團團轉,勸了這個勸不了那個,雖然靜妃老是呵斥他,可看着這麼多人罵她他也是過不得啊。
廳里亂成一團,忽然聽見門外的小太監聲音,“皇上駕到。”
嚴五兒聽見聲音帽子掉了都不管趕緊往門外跑,娘啊,皇上您可終於回來了。
眾人正是罵靜妃罵的難聽時候,門裏傳來聲音“都吵吵什麼。”皇帝一身常服進來。
穆清一直端莊的聽着眾人叫罵,讓她交出皇上彷彿她將皇帝吃進肚裏去了,本麵皮上絲毫沒有波動,聽見他聲音不由多了點委屈,抬眼往門口看去。
“還不都坐下。”皇帝邊走邊說,伸手攥住穆清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