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剛才人進去你有看到嗎？”吳昊讓她定了定神，拿了一小支水遞給她。
柏穎接過說了句“謝謝”，最後才回應他的問話，搖頭。
吳昊想到什麼，眼睛不着意的掃了她一眼，“你……還是沒有看過……”
“沒有！”柏穎飛快搖頭，“今晚公司有應酬推不過才來的。”
“我知道。”吳昊嘆口氣，“這麼久了，你要躲到什麼時候去？”
車裏開着空調，窗子緊閉，外面的車流喧囂都隔開，吳昊的聲音醇厚好聽，總是給人一種踏實生活的安定感，對方知道她暈車，車開得很平穩，柏穎放鬆的整個人癱靠在座位上，目光留戀着外面一排排閃過的城市霓虹，有些傷感。
“我決定出來單幹了，這一陣子往a市跑就是因為這個事情。”
“是嗎？好啊，你能力那麼強，早該有自己的小工作室了……”
柏穎是真心替他高興，吳昊卻沒等她說完，將車靠邊緩緩停下，鼓着氣看她，“我想你來a市幫我，你知道的，我一直有跟你提。”
柏穎坐直，咳咳兩聲，“別開玩笑了，我專業本來就不對口，小公司還行，能力還跟不上你的要求。”
“柏穎，我認真的。”吳昊臉上沒有一絲絲的玩笑之意，嚴肅的臉上全是認真，“雖然你常說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但是b市我真的不放心，a市至少相對更好一點，據我所知，祁正沒有任何項目鏈在那邊。”
“……”柏穎沉默着不說話。
吳昊有些急，“難道真的要躲一輩子？永遠不用□□永遠不用身份證？你是一個合法公民你覺得可能嗎！”
“他……不會那麼輕易放過我的。”柏穎輕微啟唇，眼瞼低着，望向自己放在膝蓋上的手，“畢竟，當時我是真心背叛他想要他倒台的……”
一番話說得吳昊倒吸一口涼氣，祁正的脾氣，他不是不了解，所以他才一直擔心她。
“所以啊，吳昊，我讓你別跟我那麼近不僅僅是因為怕他發現，更是怕你受到連累，像你說的，我不可能躲一輩子的，除非他自己對我完全忘記或者是沒興趣對付我，否則，他總有一天會找到我，我可能……只要今晚用身份證買一張車票，第二天就會被他堵在家門口……”
其實她何嘗不知道，自己現在這樣躲着，不過只是一時的安穩，能躲多久？
“柏穎你知不知道當初我為什麼從前祁正那辭職！是因為……”
“吳昊！”
吳昊過於激動，伸手就抓住她的手腕，結果太緊張手滑了一下，覆在她的手背上，柏穎即刻條件反射般的彈開，躲過他的手，吳昊定住的動作有些滑稽，看着柏穎已經大變的臉色，悻悻的收回去，衝動被沖走一半。
“你當初幫祁盛，可是你最後還是沒有信他，沒有跟他安排接你的人走，而是選擇相信我，柏穎，這次再信我一次，跟我到a市，房子我都給你找好了，只等你去。”
“吳昊，我現在在這個公司挺好的，同事也很好相處，我還想繼續做下去。”
“這個公司委屈了你。”吳昊聲音低下去，顯得有些失落，“就算繼續在這個公司，難道還能一輩子不嫁人？”
嫁人？離開祁正之後，柏穎就沒敢想過這個問題，似乎沒有過多的興趣，抬起頭看了眼時間，“回去吧，有點晚了。”
她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吳昊也沉默，啟動車子，將人送回小區。
ktv里魚龍混雜，特別是這樣一個中低檔次的ktv，就連vip包間在祁正眼裏都顯得寒酸不堪，出了電梯，一路沉着臉走到走廊最盡頭的那個包間，沒打招呼，直接抬腿，一腳將門踢開，裏面唱歌嘻哈的聲音瞬間停止，齊刷刷的看向門口一身西裝滿臉陰沉的男人。
祁正不過輕微點了下頭，身後幾個跟着的人就先進去，將雜吵的歌關掉，估計是來人的氣場太足，以至於包間裏的十幾個人都沒有一個敢吱聲的，有一兩個跟這次請客主人比較鐵的哥們算是間接認識祁正，被嚇得窩在沙發上一動不敢動。
剛剛還熱火朝天嗨翻天的場面瞬間變得鴉雀無聲。
地上一片狼藉，祁正等到場子靜了之後才扯下手套慢慢的往裏走，腳下時不時踩到灑落在地的薯片和玻璃瓶，哐哐幾聲響。
在中間沙發上一個已經喝得爛醉的男生面前停下，黑色t恤黑色褲，除了四肢發白之後全是一身黑，祁正拿起桌上的一個小瓶子，單手擰開，倒出幾粒藥片，眼眸驟然緊縮，還沒等眼光掃過去，兩個認識他的人已經撲通兩聲撲倒在地，驚慌的大喊，“假的假的！大哥這個是假的！不信你讓人去驗一下！”
祁正一把扔開，抬腿踢了踢面前醉倒的人，沒絲毫反應。
最後彎腰拿起一瓶酒擰開，直接將人從頭頂往下澆，醉醺的人來回搖了搖頭，低聲咒罵，一瓶酒畢，祁正扔掉，打了個響指，身後兩個黑衣人上前把人好好架起來，不曾想已經轉身的祁正，忽然又猛地回身，砰的一聲，重重一拳打在那人的肚子上。
不過是一半的力氣，就讓對方彎着身子哇一下吐出來。
這邊祁正黑着臉，理都不理，邁腿就走，後面的黑衣男架着人一路跟着。
“誰……誰啊這是？”
剛剛被嚇趴下的兩個人相互攙扶着起來，后怕的拍拍胸脯，心有餘悸的道，“誰？他老哥！霍頌良這小子！明明說了他哥不知道我們才跟着過來這邊玩玩的！現在差點沒嚇出心臟病來！”
霍頌良被人灌下一大碗醒酒湯的時候，刺鼻的味道惹得他一陣吐！
這種醒酒湯的味道他最煩了，喝一次吐一次。冷水撲臉，酒醒了一大半，打了個嗝聞到身上的味道自己都受不了，掩着鼻子將t恤脫了扔到一邊，舉手的時候腹部一陣疼，呲着牙低頭看去，只見腹上一塊偌大的淤青，想都不用想是誰做的！
還真下得去狠手！
房間外面連帶着的小廳，祁正交疊着腿坐着，儼然一副大家長的模樣，霍頌良靠在門邊看了他好一會，對方連眼皮都沒抬，挺沒勁的撩撩自己的頭髮，喂喂兩聲邊走邊叫。
“我肚子是不是你揍的！至於下這麼重的手嗎！還乘人之危，怎麼，怕我醒的時候打不過我？”霍頌良大喇喇的在他對面坐下，順手拿起個蘋果就咬了一口，皺眉扔下，“哪裏買的？一點都不甜！看來錢多貴的也不一定是好東西！”
祁正摸了摸腕上的手錶，張開靠放在沙發背上，抬頭視線投過來的時候霍頌良面上毫不在乎，但心底里還是湧起一陣怕，稍稍坐正拿過那個剛剛被他扔下的蘋果啃起來。
“喂喂是叫誰？我是你哥。”
“你姓祁我姓霍。”霍頌良有些不滿，但語氣已經沒有剛才那麼橫，拍拍自己□□的上身，“我衣服那麼臭也不讓人給我換了！臟不臟！”
“嫌臟有本事就別去，你不是最討厭我有錢嗎，人也是我花錢請的，衣服臭自己洗自己換！”
祁正哥哥的架勢一拿出來，霍頌良就懨了，“我多久沒去了，去一次你就不給我留個面子！”
祁正抽出一支煙點上，瞥了他一眼，“面子要我給？”
“我知道你這次召我回來做什麼！不就是因為那張照片么！”霍頌良歪着身子斜躺在沙發上拿起手機刷微信朋友圈，兩人不同地，一年也難得見一次，他也不想跟祁正吵。
“少廢話，給我看看。”
霍頌良一臉不滿，“你都打得我肚子都青了我還給你……”
祁正冷冷的看過去，霍頌良咽了咽口水，乖乖的退出微信，打開手機相冊，點到已保存的圖冊里，往下滑動，最後點開一張遞到祁正面前，“是這個女人嗎？”
祁正手裏還夾着煙，霍頌良遞過手機給他的時候他沒有立刻去接，望着手機有些出神，直到對方叫了他一聲才動眼，抬手接過。
屏幕已關，有密碼，霍頌良手指翻飛，在上面連着按了一個十多位數的密碼，屏幕才噔一下的解鎖，祁正挑眉，“你這密碼估計連鬼都嫌棄。”
霍頌良哼一聲有些得意，“要的就是這效果，*懂不懂！”
祁正沒理他，低頭目光落下掌中屏幕的那一張照片上。
毫無技巧的拍照技術，背景是人流眾多的簡易快餐店，鏡頭對準的是帶着些許油漬的木製桌子上的一份滿是辣椒油的面，一看就知道是隨手拍下的記錄照片。
但祁正的目光卻久久不肯移動，直直的一直盯着照片看，在屏幕稍稍變暗的時候手指一點按亮，他的注意力不在畫面正中間的麵條，而是左側低頭正在吃面的那半張側臉，即使只是半張側臉，但也足夠吸住他所有的關注度！
他輾轉找了大半年都沒有一丟丟消息的女人，居然這樣堂而皇之的出現在照片里！入眼的那一瞬，他甚至有種要隔着屏幕捏碎她的熊熊/欲/望!
“哪裏來的照片？”
霍頌良聳聳肩，“轉了好幾次手才到我這的，後來往回去翻好像也找不到了，我覺得挺像的就給你看了，哥，沒想到也有你找不到的人，我覺得她挺厲害的！”
這一次祁正沒給他冷眼也沒嗆他，將手機拋回去，點點頭，“行了，去換衣服吧，把照片發我。”
“憑一張照片能找到人？”
祁正沒說話，霍頌良識趣的閉上嘴，走之前乖乖的將照片發給了他，祁正的微信簡直就是一個擺設，沒有發佈任何的一條朋友圈，霍頌良估計他朋友圈裏可能也沒幾個人。
手機在兜里震了下，祁正掏出來，保存了那張照片之後又點開盯着看了好久，直到手中的煙自動燃盡，積了長長的一截煙灰落下燙了燙他的指才回神，將煙按了，用手將照片放大，框框移到那半個側臉上。
照片像素不高，稍稍一放大人像就顯得很模糊，但是祁正還是一眼就認出那個女人！
應該說，她化成灰他都認得！
將照片發給周太湖，附帶了兩個字——“去查。”
周末柏穎睡了個小懶覺，九點多的時候起床，簡單換了套清爽的衣服，不變的依舊是帽子口罩。
今天吳昊去a市，她答應了要去送他。
拉開門看到門外男人的時候柏穎愣住，“你怎麼在這？不是說了直接去機場？”
原本靠在牆邊的吳昊一下站直，提了提兩邊手拿着的兩大袋子的東西，張揚的笑笑，“知道你辛苦，想讓你多睡會，但是想起還有東西給你，就過來了。”
柏穎讓開道讓他進屋，看着他將東西放在桌面上，“你什麼時候到的？”
吳昊打開袋子給她分揀拿出來，“剛到想歇口氣，你就開門了。”
柏穎站在他身後，看着背對着自己小忙碌的吳昊，鼻子有些發酸，他哪裏是剛到，恐怕早就到了吧。
走上前去幫忙，將東西都放好，“你吃東西了嗎？”
吳昊洗手出來，甩了甩，“沒呢，想着拿東西過來還可以求着你給我做碗面，上次你給我的那個辣椒醬我吃完了，一會給我放點。”
“還來得及嗎？”話是這麼說，柏穎還是轉身進了廚房給他煮麵，辣椒醬是自己做的，上次給了他一些，聽他這麼說，柏穎趁着他吃面的時候從冰箱裏拿出封好口的一瓶用袋子裝了放在他手邊。
吳昊將湯底都喝完，拿起袋子打開看了眼，笑，“要是忙起來，估計我一個星期就可以吃完。”
“到時候可以給你寄。”
吳昊心裏暖暖，嗯了聲，時間差不多了，提起衣服和裝着辣椒醬的袋子，“走吧。”
將人送到機場，吳昊在登機口終於向她張開了懷抱，“算是送別的擁抱吧。”
柏穎有些彆扭，但還是上前輕輕的靠上去，吳昊卻忽然收緊雙手，將人死死扣住，柏穎有些慌，下意識的推開，吳昊卻越鎖越緊。
靠着她的耳邊，他嘆着氣，出聲，“當時辭職是因為，我對你意思，而他知道了。”
話一說完，吳昊就立刻鬆開了她，臉上有傾吐之後的釋然，“果真說出來比較輕鬆！柏穎，我想你肯定也是知道的，你一直裝作不懂不過是怕兩人連朋友都沒得做，其實完全不用，我喜歡你，可要是你不願意我也不會勉強，在達到戀人那一步之前，我們都是朋友，你信我。”
吳昊過了安檢之後，柏穎還停留在原地，機場來往的人不斷，而她卻訥訥的站着，眼裏有氤氳霧氣，心裏漲漲的酸酸的，有股情緒在發酵，強烈的想要衝破隱忍的剋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