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

在從塵緋那裏得到答案后，艾德曼很快便回復蛟龍族長，欣然接受了他的“邀請”，一同前往龍族寶庫。

龍族寶庫位於東海最深的海峽之中，由於深海內壓強極大，就算沒有蛟龍族人看守，等閑的海族也很難靠近。

為了儘快到達龍族寶庫，青壯年的蛟龍族人化為原型，暫時充當艾德曼的坐騎，而颶風則偷偷藏身於艾德曼的衣領之內，藉助共生契約庇護艾德曼的血肉之軀，以免他被海底的壓強壓成肉餅。

蛟龍族不愧是僅次於龍族的海洋王者，它們在海中潛游的速度遠遠超過艾德曼花費重金購買的雲舟。東海距離南海數萬里遠，不過半日便近在眼前，接下來便是似乎深入地殼內部的下潛。

周圍漆黑一片，完全看不到絲毫的光線，但這卻並不影響蛟龍們前進的速度，因為深海中的潛流會告知它們目的地所在。

艾德曼騎在蛟龍脖頸處，當了好半天的睜眼瞎，這才在一片黑暗中看到兩團隱隱綽綽的光芒。待到接近之後，艾德曼終於看清發光之物是兩顆比成人拳頭還要大上些許的珍珠。

那珍珠極為圓潤，光芒柔和內斂，似是有凝神靜氣的功效，令人看着便心情舒暢鬆弛，可見絕不是凡品。若是在陸地上，這般價值連城的珍寶必然會被妥帖收好、深藏於庫房之中，而如今卻僅僅被當成照明的器具、隨意安放在石門兩側，連半點多餘的防護都沒有。

——對此，艾德曼當真不知該說一句暴殄天物，還是物盡其用。

身下的蛟龍在石門前盤旋一圈，似是不敢再踏前一步，蛟龍族長也同樣停了下來，巨大的龍首轉向艾德曼，鬍鬚微動，以神識傳音：“這裏便是龍族寶庫了。我等不便上前，接下來，還需你們自行前往。”

艾德曼朝蛟龍族長點了點頭，又對搭載他一程的蛟龍道了聲謝，隨後雙腿輕蹬、兩臂划水，藉由水波地推送，逐漸朝大門靠攏。

艾德曼原本以為寶庫大門近在咫尺，卻不曾想遊了好半天才觸碰到冰冷堅硬的石門。

自近處觀看，寶庫大門逾顯厚重高大，兩扇石門幾乎嚴絲合縫地閉合在一起，看不到任何打開的機關。

艾德曼努力打量半天，卻沒有絲毫收穫，不得不將颶風從自己的衣領內拉了出來，詢問它有什麼想法。

颶風沿着石門的表面遊了一圈，一直游到大門最頂層，這才停了下來，似乎發現了什麼。

沒有讓艾德曼久等，很快，石門內部便發出一陣低沉黯啞的轟隆聲，接下來，緊閉的門扉終於緩緩開啟。

一股迅猛的暗流隨着開啟的門縫直衝出來，瞬時間便將艾德曼沖得向後仰去，所幸塵緋出現迅速，一把抓住艾德曼的手腕，將他拉入懷中，這才避免了艾德曼不幸迷失海底深淵的後果。

暗流激蕩，不僅衝擊到了門口的艾德曼，同樣逼迫不遠處的幾隻蛟龍不得不後退躲避。很快，這道暗流便化作一道屏障，將蛟龍們與龍族寶庫完全隔絕開來，一隻蛟龍伸出尾尖，試探着觸碰屏障，卻瞬時間被攪了個皮開肉綻，所幸它痛呼一聲迅速後撤，這才勉強保住了尾巴。

艾德曼看到這一幕，覺得自己就像是在颱風的風眼之內，中心越是平靜，便越是襯托出周遭肆虐風刀的狂暴。

有些心有餘悸的艾德曼稍稍定了定神，這才鬆開了下意識緊抓着塵緋衣襟的手，隨後退出他懷裏，低聲道了聲謝。

塵緋撫平胸口被艾德曼抓出的褶皺，掃了一眼被暗流弄得大驚失色、匆匆忙忙趕回來的黑色幼龍，神色微冷：“發現機關，連提醒一聲都沒有，便草率開啟，你當真以為你的契約者是皮糙肉厚的龍族，可以隨便你怎麼折騰？”

塵緋的語氣鄙薄而諷刺，顯然很是不滿，而颶風自知有錯，也無法反駁，只能重新盤迴艾德曼脖頸處，低聲致歉。

艾德曼抬手摸了摸颶風的鱗片，沒有絲毫責備的意思：“你第一次做這種事情，難免思慮不周，下次注意就好。”

眼看着艾德曼與颶風又在自己眼前秀了一把恩愛，塵緋冷哼一聲別開視線，隨後長袖輕甩，當先一步踏入寶庫之內，而艾德曼也顧不上繼續安撫颶風，連忙快步跟了上去，難掩心中的雀躍與好奇。

對於龍族寶庫，艾德曼的第一個印象就是大。龍族的體型龐大，自然也將這一特徵貫徹到了建築之內，高高的穹頂大約有十幾層樓高，平整的走廊寬度近百米，而長度更是目所不能及。

除了“大”之外，第二個印象便是“閃”。蛟龍族偏愛色彩艷麗斑斕的裝飾，而龍族更是將這一喜好貫徹了一個徹底。不同於寶庫石門的古樸簡潔，寶庫之內簡直就是一幢金碧輝煌的宮殿，哪怕鑲嵌在走廊兩側牆壁上的明珠如何光線柔和，也讓艾德曼有種狗眼被閃瞎的痛苦。

閉了閉眼睛，緩解了一下這份肉.體與心靈上的衝擊，艾德曼推開走廊左手邊第一扇門，隨後又被門內小山般隨意堆積的靈石刺激到了。

這些靈石一個個都晶瑩飽滿、毫無雜質，散發出的精純靈氣令艾德曼整個人都不由得振奮了一下，全身上下的毛孔都舒服地舒張開來，貪婪地汲取着周圍逸散的靈氣。

“這是……極品靈石吧？”艾德曼蹲下.身，將一塊靈石撿了起來，微微咋舌。

別看艾德曼現在修真界數一數二的土豪，但他身上卻全部都是下品與中品靈石，就連上品靈石都沒有幾塊，更不用提極品靈石——完全連見都沒有見過。

下、中、上、極四個等級的靈石，雖然官方的兌換比例是一千比一，但實際上，上品靈石與極品靈石的珍貴程度卻遠遠超過這一價格，已然不能再被視為一種貨幣。

曾經，在修真界鼎盛的年代，上品、極品靈石的確被當做貨幣使用，但隨着靈氣逐漸匱乏，各種靈脈資源被過度開採、消耗殆盡，上品、極品靈石的數目也越來越稀少，最後則大多被宗門與世家作為修鍊資源貯藏起來，不再在市面上流通——比起將其當成一種交易手段，世家與宗門更加在意上品與極品靈石內精純充沛、可以直接被修者吸納的靈氣。

“的確是極品靈石。”塵緋袖手站在艾德曼身側，隨意掃了一眼，點頭肯定。

“這麼多……極品靈石？！”土包子艾德曼張口結舌，只覺得自己被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他原先還覺得自己極為富有，身上的靈石怎麼花都花不完，如今一對比龍族寶庫，當即便覺得自己還是個貧民階層。

“多？”塵緋輕笑一聲，“這可不算多。”

聽到這句話，艾德曼迅速扭頭，目光灼灼。

塵緋抬手將艾德曼手心內的極品靈石拿了過來，隨意拋了兩拋：“極品靈石在龍族眼中，並不算太過珍貴的東西，積攢這些，也不過是為了當做貨幣，向修真界的修者購買更合眼緣之物。”頓了頓，他微微聳肩，“最關鍵的是，這些靈石對於龍族而言——不夠漂亮，沒有收藏價值，故而放在最靠近寶庫大門的位置，方便隨時取用。”

艾德曼默默看了看這堆極品靈石，隨後心酸地抹了把臉，努力壓下內心深處對奢靡無度的龍族的羨慕妒忌恨。

極品靈石晶瑩剔透，像是最純凈的水所凝結而成的冰晶，但對於龍族而言，卻的確寡淡了一些，無法引起他們絲毫的喜愛之情。

心中仇富地腹誹着龍族，艾德曼毫不客氣，將房間之內的極品靈石統統掃進了儲物戒，這才舉步走向下一個房間。

一個房間又一個房間，一路上，艾德曼從震撼到懵逼，又從懵逼到了麻木，最後甚至還能分出些許精神，總結了一下龍族對於收藏品的喜好。

首先，是要珍貴、要難得，畢竟驕傲的龍族絕不會對滿大街的破爛貨投注一星半點的注意力。但珍貴與難得卻僅僅是篩選的第一指標，而第二個要點，就是要漂亮。

再珍貴的東西，如果外表平凡醜陋，也會被龍族棄之若敝履——對於他們而言，這些東西並不是“寶貝”，而是折磨他們眼睛與審美觀的異端。

所幸，三界內奇珍異寶的種類數不勝數，哪怕龍族如此挑剔又難以取悅，搜集來的東西也滿滿當當地堆了一整個寶庫——最後全都便宜了艾德曼。

一路走走停停，儲物戒中堆滿了，再往空間鈕里放，艾德曼花費了好些功夫，終於來到寶庫走廊的盡頭，沒想到剛一推開門，便發現房間內空空如也。

“這裏面放置的東西，應該都被龍族們帶走了。”塵緋站在艾德曼身後，越過他往屋內掃了一眼，淡聲解釋。

艾德曼點了點頭，倒是沒怎麼失望，反倒好奇着另一個問題：“帶走，是帶到上界去嗎？修者飛升之後的那個世界？”

“不錯。”塵緋微微點頭。

“上界都有什麼？那裏好嗎？是什麼樣子的？”艾德曼興緻勃勃地追問。

塵緋略一蹙眉：“我不記得了。”

“……不記得？”艾德曼覺得這個回答有些奇怪，正常來講，不應該說“不知道”嗎？

“的確不記得。”塵緋搖了搖頭，“在內心深處，我能夠感受到自己與上界羈絆極深，有一種無法消弭的熟悉感，然而實際上，關於上界的一切，我卻絲毫都想不起來。”

“原來如此。”艾德曼抿了抿唇，他察覺到塵緋的情緒有些低落，便迅速轉移了話題，“那麼龍族為什麼要放棄自己的故鄉，舉族遷往上界呢？這應該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吧？”

“不錯。即使龍族想要飛升，也要花費數萬年的光陰，甚至還有隕落的風險。故而，龍族為了達成這一目的，付出了相當慘重的代價。”塵緋輕嘆一聲。“為了替全族強行打開通往上界的道路，三分之二的龍族在天劫之下灰飛煙滅，剩下的不是被妥善保護的幼龍，便是重傷垂死。”

艾德曼微微張口，神思恍惚。雖然僅僅是塵緋口中的寥寥數語，但艾德曼卻似乎能夠想像得到當時那慘烈悲壯的場面——翻騰的陰雲、絢爛的閃電、雲層中飛舞的巨龍還有響徹天際的痛苦龍吟……

“……為什麼，要這樣做？”艾德曼低聲喃喃。

“為了族群的延續。”塵緋垂下視線，“龍族太過得天獨厚，成長所要時間不僅非常漫長，吸納的靈氣也十分龐大，已然不是趨於沒落的三界所能供養的。倘若不搏上一搏，龍族全族只能被困於此界之中，再無飛升機會，唯有滅族這一個結果。”頓了頓，他抬起頭，目光似乎穿過石壁與海水，仰望蒼穹，“不僅僅是龍族，鳳族、麒麟……這些神獸也做出了同樣的選擇，犧牲大部分族人，卻保全了族群繁衍生息的火種。”

“與其慢性自殺，倒不如拚死一搏。”對於神獸一族這樣的決定，艾德曼同樣能夠理解，他沉默片刻，很快打起了精神，“原來龍、鳳這些神獸失蹤，還有這樣一段故事，我倒是沒有在任何記載中見到。”

“那是自然。”塵緋輕輕一笑，“對於神獸族群而言，這是一件大事，自然不可能大張旗鼓，以免引來心思叵測之人。僅僅應對天劫已然耗費了他們全部心力，根本無法分心關注其餘的危險，故而越是隱秘越是安全。他們不僅選擇了遠離人煙之處，還花費無數珍奇異寶布下法陣、遮掩天象，而所有參與其中者不是隕落就是飛升，自然也不可能在事後將消息傳播出去。”

“那你又是怎麼知道的？”艾德曼挑眉。

塵緋輕哂：“我雖未參與，但此界之事，我卻一清二楚，只是故作不知罷了。”

兩人邊談邊走，在又推開數個空房間的房門后，終於來到走廊盡頭最後一扇大門。

艾德曼剛想要上前，卻被塵緋抬手攔住：“這間房，你還是不要進去為好。”

“為什麼？”艾德曼歪了歪頭。

“因為，這是龍族為了新誕生的幼龍所準備的。”塵緋稍稍示意了一下盤在艾德曼脖頸處的颶風，“龍族雖然舉族遷徙，但仍舊擔憂還有未出世的幼龍流落在外，故而留下了龍族寶庫與醒龍谷遺迹，供幼龍修鍊成長——即使無法飛升，也能活得時間長一些、舒服一些，勉強算是對幼龍的致歉和補償。”

艾德曼遲疑片刻：“這道門內有什麼？不會辨別出颶風是偽龍，傷害到他吧？”

“醒龍谷內供奉的是龍族傳承，可以提升幼龍的神魂，自然能夠察覺到靈魂與肉.體並不完全統一的奪舍。”塵緋搖了搖頭，“但這裏，只是一個為幼龍佈置的試煉場，用於淬鍊幼龍的肉.身，與神魂無關，就算淬鍊成功，也不過是皮糙肉厚一些，比不得龍族傳承重要。”

“我明白了。”艾德曼瞭然，隨即低頭看向颶風，尚未問出口，便被颶風迅速打斷：“我要進去！”

“好。”艾德曼笑了起來，抬手摸了摸颶風的小腦袋，“我在外面等你，無論多久都沒關係。”

颶風蹭了蹭艾德曼的指腹，隨後又用龍尾依依不捨地勾纏一番，這才一步三回頭，自微微開啟的門縫中鑽了進去。

目送颶風離開，艾德曼吐了口氣，找了個角落坐下身來，開始清點自己在龍族寶庫內的收穫，妄圖用這種暴發戶的滿足感來驅散對於颶風的擔憂。

塵緋在艾德曼身側屈膝而坐，低聲向他講述這些珍寶的來歷和用途，也不知過了多久，艾德曼突然感到自己與界石空間之間的聯繫被觸動了一下——這是道網內發生了什麼事情，雷霆在呼喚他的徵兆。

艾德曼愣了一下，匆匆向塵緋說明情況后，便將神識沉入了道網之內，很快，他便看到雷霆出現在自己面前，一向冷靜沉穩的面孔中帶着顯而易見的猶豫和擔憂。

“道網出了什麼事？”艾德曼迅速問道。

雷霆沉默片刻：“不是道網，是我剛剛接到了星網傳來的訊號。”

自從有了界石空間，艾德曼便試着將星網訊號接收器同樣放入其中，方便雷霆隨時登陸，拷貝星網內的程序豐富道網。

也不知是什麼原理，在界石空間內，星網訊號也同樣能夠抵達——不過，既然連時間、空間、乃至次元都無法阻止強大的星網，那麼多一層界石空間似乎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星網訊號？星際時代……發生了什麼？”艾德曼抿了抿唇，油然而生一股令他心悸的預感。

“……是您的爺爺，喬治霍華德維爾元帥，於三日前去世了。”雷霆輕聲回答，小心翼翼地似乎害怕驚動了什麼。

艾德曼只覺得一陣晴天霹靂，腦中空白一片。